是以苏禧这儿还没见着那些下人呢,就听说卫沨已经将那些人都打发解决了。
当天晚上,二姑娘卫昭昭便被不容拒绝地“送”进了静元庵,与袁氏作伴。
*
后日是昭元帝回京的日子。
这厢豫王府,傅仪收到了卫渊的消息,说他后日傍晚才能到家。傅仪与苏禧一样,因怀着身孕不能长途跋涉,是以留在了府中。另外两名侧室倒是一起去了。
豫王府只剩下她与豫王妃两人,一下子冷情了不少。她每日除了去正堂请安,其他时间都留在宝相斋中,颇是无趣。自从上回卫渊险些发现了她与厉衍的事情,便很少过来看她了。有时候傅仪自己都觉得,一辈子都要消耗在这里头了,红颜未老恩先断,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悲的?倒不是她自己有多么喜欢卫渊……只不过,女人总是希望被丈夫爱重的,更何况她出嫁前又是被瞩目疼宠惯了。
如今落差太大,总是受不了的。
傅仪坐在紫檀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自己。眉如远黛,眸中点漆,朱唇似丹,分明是芳华正好的年纪,可惜却无人欣赏。
身后的槛窗发出一声轻微的动静。不大明显,像是被风吹的,傅仪却听到了。她拿着象牙梳的手顿了顿,看了一眼身后的丫鬟,少顷道:“这儿不需要你们伺候了,都出去吧。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许进来。”
傅仪浅眠,睡觉时不喜欢有人在跟前伺候,丫鬟们都早已习惯了,是以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屋里的人都退下去后,傅仪关上菱花门后,走回梳妆台前拆卸了满头珠翠,继续若无其事地梳拢乌发。
槛窗被人从外面推开,紧接着一个重物落地,脚步声越走越近,最后停在了傅仪身后。厉衍的声音在后面响起:“上回听见你说想吃御和楼的海棠酥,这回我买了一些,你尝尝么?”
傅仪头也不回,淡声道:“放在桌上吧,我这会儿吃不下。一会你走的时候别忘了拿走,免得叫我的丫鬟看见了,我没法解释。”她梳完头,回身看向厉衍,长发逶迤,清雅绝丽,刚洗过澡的皮肤泛着一层冷清清的白。穿了一件牙白长衫,肚子微微隆起,平添了几分母性的柔辉。
傅仪这才看见厉衍的衣裳和头发全湿了,她微微一怔,道:“外面下雨了?”
厉衍颔首,雨滴顺着他坚毅的下巴滑下,滴落在地板上,不一会儿地上便积了一滩水。傅仪黛眉轻颦,担心一会儿被人看出端倪,便从旁边取了条巾子,递给他道:“快把你身上擦一擦,这么大的雨,你还过来做什么?”
厉衍接过,定定看着她。没有说话。
傅仪知道他什么意思。前阵儿他让人送了信,叫她去大慈寺见面,那时候卫渊还在府上,她自然没有去。她好不容易才逃过一劫,若是再被卫渊发现了什么,那就圆不过去了。她回身,走进内室道:“卫渊差点发现我们的事。日后我不开口,你就别随意过来找我了。”
说着,走回榻边,一边放下金钩上的销金透纱幔帐,一边道:“等雨停了你就回去吧,别被人发现了。后日卫渊便回京了,你小心一些,别被他看出什么端倪,他……”
话未说完,一具坚硬的胸膛贴了上来,紧接着她就被一双手臂紧紧地箍住了。厉衍的声音就在头顶,带着潮湿之气,像外面绵绵不断的阴雨,嘶哑道:“傅仪,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的手劲颇大,勒得傅仪腰肢生疼。傅仪试图掰开他的手,未果,她低声道:“你做什么?”
好在外头雨声很大,伴随着电闪雷鸣,他们两个的声音就显得不那么明显了。
厉衍沉默许久,终于说出酝酿已久的话:“……若是卫渊待你不好,你不妨与他和离,我会娶你。”
傅仪忽然停止了挣扎,过了多时,不发一语。
厉衍等着她的回答,不晓得过了多久,她还是没有开口。他的心沉到了谷底,也就知道了答案。庐阳侯府的家境比不上豫王府,她想要的东西他没有办法给她。她宁愿在这个地方郁郁度过残生,也不愿离开金丝捻就的牢笼。
何况卫渊是有机会荣登大宝的,到那时她便是金尊玉贵的皇后,到手的权贵,怎么可能说放就放?
厉衍抱着她的手似有千金重。
傅仪顺势掰开厉衍的手,嘴边弯起一抹笑,不知是讥诮还是发自内心的愉悦。“我已经有了卫渊的孩子,你还想娶我?”
她立在他面前,身姿娉婷,略略凸出的腰身非但没有剥夺她的美,反而更添了几分韵味,笑容淡淡,声音柔婉,像魔魅在耳边轻声的诱惑。厉衍怔怔看着她,许是因为知道了答案,得不到,才更加想要。他毫无预兆地将她打横抱起,放倒在床榻上,覆身而上。
傅仪没有反抗。
厉衍不由分说地吻住她的唇瓣,粗粝的大掌在她身上游移。
屋外雨声不止,伴随着阵阵雷声,穹隆轰鸣,雨势比刚才更大了一些,仿佛要把天都下出一个窟窿。
床榻两人交叠一起,呼吸沉重,暧昧如织。
豫王府外,一人一骑从黑夜中驶出,停在了门口。
卫渊从马背上翻下,摘掉斗笠,露出一张冷峻凛然的面庞。
第122章 噤若寒蝉
卫渊提前了两日回来,回来时没有通知任何人。
他向昭元帝请了假,围猎已经结束了,一路上有御林军护驾,倒也用不着他,昭元帝很痛快地便准了他的假期。回来时城门已经关了,守门的将士认出了他,这才给他开了门。
今晚风雨交加,电闪雷鸣。春雨贵如油,倒是很少见到下得这般气势磅礴的。
卫渊走入豫王府,阍者忙递上来一把伞,惊讶道:“世子爷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便是穿了斗笠蓑衣,卫渊的身上也被淋透了。他没有回答,举步往院里走去,恰好一道闪电从天空劈下来,照亮了他沉静如水的双眸。
下人以为他要歇在外院,毕竟都这会儿了,内院里的几位肯定都早早歇下了。没想到卫渊却走进二门,上了抄手游廊,掸了掸袍子上的水珠,听不出什么感情道:“去宝相斋。”
宝相斋是傅仪住的地方,位于晋王府的西南方。卫渊说出这句话后,提灯的下人多少有些意外,毕竟世子爷不常来这儿,更别说是深更半夜地从外面回来后。然而转念一想,也不太稀奇,世子夫人是正妻,世子爷什么时候来都不过分。
卫渊走入宝相斋,菱花门外只守着两个穿绿裳的丫头,屋内早已熄了灯,一片昏暗。
其中一个丫头正在打盹儿,被另一个丫头撞了撞胳膊,一抬头看见卫渊的脸,赶紧醒了。俩人站起来,不太相信道:“世子爷,您,您回来了。”
卫渊走入廊下,淡淡地“嗯”了一声。见屋里没有动静,问道:“夫人睡了?”
丫鬟颔首,道:“夫人用过晚膳就歇下了,奴婢这就进去叫醒夫人……”
“不必了。”卫渊拦住那个丫头,抬手推开菱花门,不以为意道:“我自己进去。”
门被推开,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吱呀”,在雨声中显得极不明显。
卫渊走进内室,就见紫漆大床上幔帐垂落,严严实实地遮盖住了里头的光景。他俊容不改,只是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鸷,身上的蓑衣尚未取下,带着雨水的冰寒,房间的温度因他的到来下降了不少。他走到床边,毫无预兆地掀起幔帐——
傅仪鬓发蓬松地坐在里头,许是刚刚醒来,身上披了一件葡灰色的绣金褙子,慵懒惺忪。看见卫渊时眼睛睁了睁,颇有些惊讶,却不是惊恐,脸上的表情恰到好处,道:“世子爷,您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不是说后日傍晚才到家吗?”说着,见卫渊浑身湿透了,赶紧撑着身子下床,让丫鬟准备热水和干净的衣裳,“我去给您煮一碗姜茶,您先把衣服换换,免得一会儿着凉了……”
话未说完,便被卫渊拦了下来。
卫渊冷厉的瞳仁扫了一眼床榻,里面空空荡荡,并未看见什么人的影子。
傅仪道:“世子爷,怎么了?”
卫渊收回视线,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少顷才道:“没什么。”
“那我去给您煮一碗姜茶吧。”傅仪道。她表现得太过自然,没有丝毫异常,倘若不是左手不着痕迹地捏紧了身上的褙子,恐怕会让人以为她真如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平静。
卫渊颔首。就在傅仪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他忽然沉下脸,拔出了腰上的佩剑,手臂一挥将长剑狠狠地甩向一旁的紫檀嵌象牙底座的屏风。屏风瞬间被长剑刺透,与后头的墙壁紧紧钉在一起。
就见一道身影从屏风后闪过,紧接着跳出了槛窗,逃入夜色之中。
“来人!”卫渊猛地呵斥一声,道:“给我追!”
想必卫渊是有备而来。宝相斋没有侍卫,然而卫渊一声令下,便有几个身着黑色衣裳的男子从暗中闪身而出,朝着方才的身影追去。
傅仪脸色一白,方才端庄自如的笑意再也维持不住了。
*
“这是什么?”
卫渊挑开傅仪身前的褙子,脸色阴沉,声音低得可怕,浑身散发着迫人的寒意。他五官硬朗,眉宇锋利,本来就是不好相与的面容,目下做出这样的表情更是让人不寒而栗。他紧紧盯着傅仪胸口和脖颈的红痕,难怪方才捂得那样严实,被人亲成这样,吻痕、咬痕一览无余,确实不好叫他看见。他冷笑,“不要告诉我这也是芸豆过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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