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姨娘,玉扇都是王氏在世时纳得妾,三十余岁了,再好看又如何,她嘴角露出不屑之色,只觉这金姨娘不知天高地厚,真以为骆昀会将她当个宝?不过看中她几分姿色罢了。
“等天黑,宝樱便要搬进去,你还有什么要收拾的,快些去看看。”她一摆手,“下去罢。”
那是盛气凌人的正室气派,金姨娘脸色灰白,浑身都在颤抖,可也莫可奈何,她只恨当初王氏去世,没有完全笼络好骆昀的心,才让他又娶了袁氏,眼下也只能忍气吞声,她捏紧拳头,转身走了。
袁氏轻声一笑。
笑声飘进里间骆宝樱的耳朵,她暗地里给袁氏竖了下大拇指,毕竟原主是因金姨娘捣乱,才叫下人打翻药材混了别的进去,如今也算给她报了一箭之仇,故而她并不介意自己给袁氏利用。
反正比起那不通风的西苑,这儿舒服多了,何乐而不为?她靠在迎枕上,笑眯眯从盘子里舀了一勺刚刚做好的凉糕放进嘴里。
桂粉味甚浓,不比她侯府厨子手艺精湛,她吃得一口便不吃了,抬手将勺子放下,却见罗汉床前不知何时站着位小姑娘,圆脸,大眼睛,正气势汹汹的盯着她看。
“四妹?”她隐约记得,除了骆宝樟,骆宝棠两位姐姐,就只有一个妹妹骆宝珠了,那是袁氏的亲生女儿。
骆宝珠哼了声,手叉着腰喝道:“谁叫你睡这儿的?这罗汉床平时都是我睡的!”
她今年六岁,被袁氏养得娇憨可爱,也有些任性,但骆宝樱从小也是娇养着长大的,想当初在侯府,家中谁人不让着她?只可惜虎落平阳被犬欺,这小娃儿是袁氏的宝贝疙瘩,而她呢,没个亲娘,背景就比不得。
在袁氏的地盘上,还是乖乖让位吧,她下来穿鞋子,一边儿道:“是母亲叫周姑姑抱我来的,我不知是你喜欢的地方。”
她二人原见过面,彼此不喜,可此番她露出贝齿,清浅而笑,双瞳转着华光,明亮又温暖,竟是出乎意料的友好,便好像她养的白兔子,柔软的毛贴在手背上,瞬时就让人心软下来。
骆宝珠眼睛都瞪大了,不明白骆宝樱怎么换了个人,叉在腰上的小手松开,气势也变弱了,讷讷道:“娘怎会抱你来,你莫瞎说。”
“你三姐病没有好,西苑闷热,故而住到这里来。”袁氏已然踏入内室,见骆宝樱果真起来,笑着道,“东跨院已差不多收拾好,玉娘,你领宝樱去看看可还有要添置的。”又叮嘱骆宝珠,“你三姐姐往后就住这院子了,你别欺负她知道吗?”
骆宝珠哦了声,乌溜溜的眼睛却盯着骆宝樱不放。
像是在刺探敌情,骆宝樱好笑,越发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骆宝珠实在想不明白,抬头朝袁氏看了看。
九岁的小姑娘,不管是身体还是心智,都处于一个快速成长的状态,许是知道与家人作对无益了,袁氏心想,她自己也是九岁时才开窍的,看见姨娘被打,才知晓她的生母只是个玩物,从此后,一心一意的对待袁夫人。
袁夫人看她改过,她才能嫁与骆昀,不像别的两个庶女,到头来都没有什么好结果。
这骆宝樱定也与她一样,此番才知晓一些事理。
周姑姑低声训斥两个小丫环:“再不好好服侍姑娘,小心撵出门!”见她们怕了,方才扶住骆宝樱的胳膊道,“走罢,三姑娘。”
甬道两旁种着桂树,有些耐不住寂寞,在六月中便早早开了。骆宝樱随周姑姑慢腾腾走着,刚要转入拐角,却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疾步走来,穿件海棠红绣缠枝梨花的短襦,素白挑线裙子,生得花容月貌,惹人注目。
且不似骆宝珠小娃儿一个,她夏日衣裳单薄,莲步轻踏,身子微摇,胸口便已经很是可观。
骆宝樱下意识低头,却看见自己那儿平平,险些捶胸顿足,想当初她也是妙龄大姑娘,走到哪儿都如鹤立鸡群,谁想如今这般寒碜,还不知要长几年呢。
不过想到现这身份,怎么也不可能再遇卫琅,便是有那绝世风姿又如何?他早晚得另娶佳人!
骆宝樱思及至此,又气又恼,也不管自己有胸没胸了,只恨不得飞到京都去看看。
☆、第 3 章
来人乃骆家大姑娘骆宝樟,当年王氏产下嫡长子骆元昭,身子亏损,子嗣困难,故而两位姨娘便有了机会,先后生下骆宝樟,骆宝棠,骆元珏。
直到六年之后,王氏才又有喜,生下骆宝樱之后便去世了。
是以骆宝樱虽是嫡长女,却是排行第三。
眼见她与周姑姑在外面,骆宝樟疾步上来,拉着骆宝樱的手道:“我才听说你的事儿,不是不舒服吗,这是要去哪儿?”
周姑姑是袁氏的忠仆,对于妾室一流,乃至庶女都是不太喜欢的,看骆宝樟装出一副关切的样子,代替骆宝樱道:“三姑娘已搬至东跨院,正是要去歇息。”
骆宝樟面色微变,才知道金姨娘是真被赶到西苑去了。
她目光在骆宝樱身上流连,暗想当初她才从沧州来,便得罪府中大大小小,故而父亲才让她住在西苑,怎么病了一场,父亲竟待她好了?
真是叫人难以理解!
她原就是来试探的,可见尘埃落定,知晓无法相帮金姨娘,当下微微一笑道:“原是如此,那三妹妹快些去罢,等你好些了,我再来看你。”
这样虚伪的关怀,骆宝樱原先也不是不曾遇过,她在宜春侯虽是唯一的姑娘,可侯府亲戚中,表姐表妹不少,其中一些还不是嫉妒她的身份?面前一套,背后又一套,等到她与卫琅定亲,难听的话更多,竟说是因皇后娘娘的懿旨,卫琅迫不得己才娶她的。
真是瞎了眼睛了,卫琅虽是清风朗月,俊美无双,可她哪样不如他?论样貌,京都里总能进得了前三,才学也是,曾有年轻公子赞她华容灼灼,如芙蓉照水,令人忘餐,意思是瞧见她,饥饿的人都忘了吃饭,还不美吗?
故而当初卫琅瞧见她,便是惯来骄矜清高,也多看她好几眼。
何来逼迫之说?
不过比起一惯捧着她的公子哥儿,他确实有些不咸不淡,她曾暗地里磨刀霍霍,打算成亲之后,必是要让他臣服于石榴裙,谁料全都泡汤了!
想着叹口气,如今这些已与她无关,强打起精神,她与骆宝樟道:“大姐姐有心了,等我舒服了,必会请你一聚的。”
看起来有气无力,果然身体还不曾好,骆宝樟又有些怨怪金姨娘,只是熬个补身的汤,何必非得与骆宝樱熬药撞在一起,不是自找不痛快?
她应了声好,转身走了。
骆宝樱来到东跨院时,已经空荡无人,金姨娘遭受屈辱搬得很快,不过仍遗留下一些物件,瞧着都有些陈年老垢,她眉毛皱了皱,生怕碰着,将手缩在袖子里。
“周姑姑,这些东西我用不着。”她询问道,“可否搬去别处?”
周姑姑道:“随姑娘的意。”
骆宝樱见她并不管,却也没立时搬走,在屋里走了一圈,才道:“这里很好,也不缺什么,请你替我谢过母亲。”
其实她是不太满意的,因一早见过袁氏的厢房,再与此地一比,差别很大,不过她才九岁的孩子,能提什么意见,难不成还叫袁氏给她重新修葺一番?怎么也不可能,瞧着尚算通风,格局不错,也就罢了。
在西苑的家具,物什陆续搬来,丫环们一一安置好,周姑姑这才告辞。
骆宝樱躺在竹榻上,瞧着老气的青色蚊帐,什么也不愿多想便睡了过去。
日子总要过的,她现在正慢慢学会的便是妥协。
不知不觉,在骆家已待得大半个月,自从身子痊愈之后,骆宝樱每日都来给老太太请安。她话不多,若是见老太太打叶子牌,便安静的坐在身侧瞧着。
自古以来,女人们消磨时间的玩意儿并不多,故而叶子牌横空出世,一下就俘获了众位太太的心,闲暇时招朋唤友,胡到方休,在京都也极为流行。骆宝樱的二姑姑便是此种好手,好到什么程度呢?她要打叶子牌,已经没有多少人愿意跟她玩了。
老太太今儿手气不好,放在桌下小抽屉里的铜钱已经输得差不离,眼见这把有些转机,打得分外谨慎。然而轮到决胜一击时,她有些犹豫,不知道出什么好,因为算准对面的人正等着其中一张叶子牌。
手指在上方轮流摸过,老太太咂咂嘴,忽地扭过头瞧了一眼骆宝樱,见她眼眸闪亮正盯着自己的牌看,打趣的问道:“宝樱,你说我该出哪张呀?”
对面胡太太笑起来:“哎哟,老太太您这是要找救兵啊!”
老太太只笑。
这三孙女儿啊,没有以前那么不讨喜,知道问安,也有耐心,最有趣的时,不像其他几个孙女儿,她会看她打牌。
其实骆宝樱呐,一来是闲着无事可干,她琴棋书画样样都会,不用每日刻苦练习,二来,老太太这里偶尔会有冰啊,而且瓜果点心很多,她时不时的就拿来吃,想让自己长快点,三来,看叶子牌真的挺有意思!
所以老太太刚一问她,她就指了指八万贯:“祖母,打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