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那日,一家子都来相送,不比这亲兄妹两个依依惜别,恋恋不舍,骆元珏虽与骆宝棠同胞,却并不亲密。骆宝棠不喜哥哥对玉扇冷淡,骆元珏不喜她总劝他,竟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在人群里,玉扇暗暗掉泪,却也没有办法,她一辈子的念想都系于骆元珏,然而他此生最讨厌的却也好像是她。
既如此,也只能装作与他毫无关系。
兄弟两个坐着马车走了,卫家二公子卫恒,年已十八,去年考中举人,进士还不曾中,先入了国子监,笑着与他们道:“我在三山书院待过七八年呢,此去一趟,终生不悔。”
是在宽慰他们,老太太道:“瞧见大公子如此风姿,咱们也该放心的。”
众人都笑起来。
卫恒原也是英俊男子,身材修长,五官精致,只有卫琅珠玉在侧,终是差了几分。他目光落在骆宝樟身上,她今日穿了件粉色绣芙蓉的襦裙,花色艳丽,更突出了她风情的眉目,竟是比往前第一眼看到还要来的漂亮。
京都女子多重规矩,有些便显得刻板,而骆宝樟是正好相反,一举一动如水轻飘,只可惜她一来,便只知道看着卫琅。
是啊,这世上,所有姑娘都想嫁给他,却忘了他卫恒!
他眼眸微眯,可卫琅有什么呢?也不过是迂腐的才气,故而去翰林院也只是重修《武宗实录》,与他那父亲一个样,在官场上不知逢迎,到头来被人陷害,还不是郁郁而终?可想而知,他也没有多好的前途。
历来状元,就不曾见有流芳百世的!
此乃事实,有时候才气与才干并不能同时显于一人之身,只卫恒这般猜想之时,他并不知卫琅的将来。
春日渐深,骆家姑娘得了新衣,这日个个在试穿,骆宝樟到得骆宝珠那里,果见骆宝樱在,转了个身给她们瞧:“京都的裙衫啊,果真不同,你们瞧瞧这澜边,镶的真漂亮。”
不得不承认,人长大了就是好,大姑娘的味道散发出来,就跟枝头成熟的果实一样,骆宝樱心里不乐,毕竟曾经也是朵鲜花,如今连花骨朵都算不上,她闷闷的吃了个点心,懒懒道:“是挺漂亮。”
就一句简短的话,骆宝樟每次找话说,她跟骆宝珠都是搪塞,可作为庶女不容易,她心里也是想打好关系的,哪怕是表面。
拉着骆宝珠的手,她夸赞道:“珠珠你这头发梳得真好,不像我那丫环,成日就那两个花样,得叫她们来学学。”
骆宝珠小小年纪也学得嫡女的骄傲,抽出手道:“那你得同母亲去说,我做不得主。”
两个小丫头,都不是好亲近的人,骆宝樟气得够呛,也不知骆宝棠同为庶女怎么忍得下来的,每日也不见有什么怨气。
真正是个木头桩子!
正说话间,有人来禀告:“刘家使人来请了。”
上回卫老夫人便已经提过,这次定是就要去做客的了,骆宝樱高兴极了,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拉着骆宝珠的手道:“走,快些去上房!”
刚才还有气无力的,一下就精神了,骆宝樟也知晓刘家是什么人家,心想这三妹许也是个贪慕虚荣的,不然这等欢喜作甚?
不过据打听来的消息,刘家两个儿子都已娶妻,唯有一个庶女刘莹,没有什么看头,倒是刘夫人的姐姐,宜春侯府大姑奶奶,那可是皇后娘娘。只可惜,她娘娘的身份,定是不会相请。
骆宝樟有些失望,生于湖州,不止对京城,对皇家也是有几分好奇,但她觉得恐怕这辈子也不可能进宫去瞧一瞧,毕竟她不想当妃嫔。
那皇帝快五十的人了,没有意思,骆宝樟还是想嫁个世家公子哥儿。
她略是停顿,方才走了出去。
而那头,骆宝樱已经等不及了,恨不得立刻就去到刘家,去与弟弟见面!
☆、第 22 章
自从罗珍去世之后,罗天驰与卫家的关系便不怎么好。
在他看来,要不是因为卫琅,姐姐不会出事儿,谁让他那么招桃花呢,虽然姐姐并不相信是陈玉静出手,罗天驰仍觉得脱不了干系,加之卫琅不曾伤心欲绝,他暗地里便不想再与他打交道。
故而这回骆宝樱随骆家借住卫家,他没有去探望,只往刘家跑,借机告知他二姑母,卫家有客人上门了。
骆昀算得上是寒门中的新贵。
三十来岁就坐到左佥都御史的位置,非比寻常,刘夫人一打听,原还是个榜眼,鉴于刘家与卫家的关系良好,刘夫人顺势就将两家一起请了来做客。
官员们多注重交际,不然也不会有朋党这个词,一旦入仕,风云难测,多个朋友多条路,作为官太太,更要有做贤内助的觉悟,是以袁氏一早就命人准备好妥帖的礼物,准备到时一并带去刘家。
两手空空,总不是个理儿。
姑娘们陆续到得上房,卫老夫人见个个都好似花间蝴蝶,与老太太笑道:“咱们小时候,那会儿得一条花布料,叫不出名儿呢,都能高兴半天,你看看她们,真是福气呀。”
乡间物资匮乏,哪里有多少漂亮的衣料,可小姑娘天性是一样的,想起往事,两姐妹为一朵头花都要眼馋,老太太也是唏嘘,而今日子真是越过越好了,什么样的料子都有,孙女儿也都是大家闺秀了。
两个老太太互相感慨,卫菡,卫莲的目光却在骆宝樱身上流连。
那日骆宝樱初露锋芒,书法与卫菡比肩,她们自然不敢再小瞧她,只卫莲仍有些不服气,从湖州来的,怎么能写得这样好呢?祖母还让三哥指点她,如此看重,倒不知她除了书法,别的可还有什么拿得出手?
看妹妹眼睛咕噜噜的转,卫菡一捏她胳膊,示意她别生事。
卫莲小嘴儿撅了撅,到底没再开口。
眼瞅着时辰差不多,众人鱼贯而出,坐上停在垂花门口的轿子。
周姑姑这时得了信儿,凑到轿门那里,与袁氏道:“老夫人从金陵来了,大爷此番也升迁,许是就此便住在金陵,问夫人何时过去一趟。”
袁家大爷原在京都任主事,这次考绩得优,升任从五品兵部员外郎,那老夫人说得乃是袁氏的母亲,祖籍在金陵,这回来京都,看来是要跟着儿子一起住了,毕竟年事已高。
倒不知她的生母可曾跟来?袁氏眉头拧了拧:“便说后日去吧。”
周姑姑忙去回话。
刘家在京都的凤翔胡同,那一长溜都是权贵所住府邸,便是宜春侯府也在附近,比起卫家的古朴风韵,刘家却是另一派景象,那是花团锦簇般的热闹,高台楼阁,曲桥亭榭,无一不是草木葱茏,鸟语花香,从头至尾,就好似在个大园子。
二姑姑喜爱享受,也喜奢华,骆宝樱自然是知道的,只故地重游,难免心起波澜,见到幼时常坐的秋千,眼眸也忍不住湿润。
那一路,便显得有些安静。
直到刘夫人与刘莹从上房出来,她才从回忆中清醒。
眼前的人仍是老样子,但神情比起往前,不是那么开朗,毕竟印象里二姑姑是个有些聒噪的人,她上前行礼,轻声细语道:“见过夫人,夫人……安好。”
像是饱含感情般,刘夫人有些诧异,目光扫过去,瞧见一张含苞待放的小脸,五官精致超乎想象,她暗道,原来骆家的三姑娘竟是生得那么漂亮呢,见到她眼眉弯弯,笑得很甜,竟让她想起去世的侄女儿。
她在外面目下无尘,傲气十足,可在自己身边,在她大姑姑身边,都活似个小女儿般娇气,常趴在身边,解语花般的使人开心。
可惜,便这样没了。
刘夫人也是好一阵子才缓过来。
刘莹扶着她胳膊,笑道:“母亲,听说骆老太太最喜欢打叶子牌呢,今儿母亲可遇上对手了。”
声音脆生生的,骆宝樱朝她看去,发现她脸颊也瘦了一圈,整个身段都苗条了,而原先是有些丰盈的,许是为她伤心,不过这样一瘦,比往前漂亮上许多,她目光落在刘莹的头发上,那里有什么东西在闪耀。
粉光莹莹,竟是少见的纯色粉宝,价值千金。
她印象里,只在宫中大姑姑那里见过。
不料刘莹竟也有。
看骆宝樱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转,刘莹摸一摸梅花嵌珠簪与刘夫人道:“我也没个亲姐妹,今儿瞧见她们,好生高兴,一会儿母亲同老夫人叶子牌,我正好领姑娘们去园子里,正巧得了好茶,一起品茶赏花。”
刘夫人笑着道好。
卫菡,卫莲与她熟悉,听得此言,前者笑道:“你是想显摆你的泡茶功夫罢。”
在京都才女榜中,刘莹必是要入榜的,只因是庶女,多少掉身价,总也挤不到前面去。
刘莹道:“我这点功夫算得什么?还用显摆,就是想让你们吃吃好茶,真是狗咬吕洞宾!如此,便让你们喝白水。”
众人都笑起来。
欢笑声中,有嬷嬷走到刘夫人耳边说得一句,刘夫人还未吩咐,就见远处有个身穿湖绿袍子的少年大步流星般的走过来。
比起在湖州时,长了一岁,那身高也是如雨后春笋似的拔高,五官更为俊美,剑眉朗目,英气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