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焕看了看她手里端的补品,又看了看她的穿着打扮,眼睛暗了暗。白义盛这家伙,倒是知情识趣。心里想着,面上泛起笑容来:“可是卉儿亲手熬的?”
白灵卉的脸上红了红,低下头去:“殿下快用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了。”
“卉儿陪我一起用。”裴景焕说道,接过补品,一手揽着白灵卉的腰,在桌边坐下。拿起汤匙,喂自己一口,又喂白灵卉一口。
喂着喂着,便弃了汤匙,口对口哺喂起来。一碗补品吃完,白灵卉的脸上已是飞霞一片,看得裴景焕的眼睛愈发暗沉,直接打横抱起,不顾白灵卉的惊呼,抱着她来到床上。
白灵卉抓着衣带,不肯松手,裴景焕直接用行动让她住了口。裴景焕是其中老手,白灵卉哪里敌得过他,很快败下阵来,抓着衣带的手松开了,双眼迷蒙,泛着水光。
“卉儿,卉儿。”
“殿下,殿下。”
一番折腾之后,白灵卉全然被折服,偎在裴景焕的怀里,媚声道:“日后还请殿下怜惜。”
“那是自然,卉儿可是我的心头肉。”裴景焕口里说着,脑中却浮现出另外一张面孔来。
他隐约听说,江子兴被革职罢官,府邸被抄检,而冯家又与他划清了界限,如今江子兴可是人人痛打的落水狗。倒不知,他的小美人儿怎样了?
此时,晋王府后街上,一座简陋的小院里。
“絮儿,给为父倒杯水。”屋里头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
江絮在院子里调弄着香料,闻言头也不回:“女儿手头忙着,父亲且忍一忍。”
低头研磨干花瓣,淘净胭脂,细细做完装盒,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江絮抬袖擦了擦汗,仿佛才想起屋里头还有人等着喝水,嘴角勾了勾,转身往屋里去了。
“呀?父亲,您怎么趴在地上?”看见趴在地上挣扎的身影,江絮掩口惊讶道。
地上挣扎的身影顿时停住,自乱发中抬起一张脸,阴沉沉的:“扶我回床上。”
“是,父亲。”江絮便蹲下去,扶他起身。但她一介弱女子,又能有多大的力气呢?才起来一半,只听“扑通”一声闷响,江子兴又趴回了地上,直是摔得他差点咬了舌头。
不等江子兴发话,江絮连忙道歉:“对不起,父亲,都怪女儿力气小。”
她都这么说了,江子兴还能如何?抿唇忍了忍,沉声道:“还不快扶我起来?”
江絮这才“吃力”地扶他起来,趴回了床上。然后走到桌边,倒了一杯凉水,端给他喝。
江子兴看着手里的粗瓷茶杯,上面零星缺了几个口,里头盛着的是毫无一物的白水,而且还是凉的。
这让他的脸色更加阴沉起来。但是不喝,又无以解渴。紧紧握着杯子,江子兴闭上眼睛,咕咚咕咚喝起来。
站在床边的江絮,眼中浮现一丝讥讽。
一丝讥讽。
三日前,江子兴的案子判下来了。他构陷同僚,排挤他人,贪污受贿,谋财害命,罪名无数。本该判秋后斩首,但因吴太妃的寿宴就在近日,隆安帝为老太妃祈福,只打了他八十大板,革职罢官,又抄检了府邸,饶了他一命。
江子兴此时身上穿着的,还是被关押入大理寺的那件衣裳。审讯时被用了刑,已是血迹斑斑。又挨了八十大板,更是不堪入目。
但哪里有钱给他买新衣裳穿呢?江府可是被抄检了的,一文钱都不让带出来。江絮身上的首饰,小到耳环、戒指,都被要求摘了下来。
本来江絮是可以私下携带一些出来的,但她哪肯要江府的一文钱,直穿着当时从花月楼出来时的一件衣裳,就拖着被打了八十大板,昏死过去的江子兴,来了这里。
别问她是怎么拖动江子兴这个昏迷过去的,死沉死沉的大男人的。当时就因为她住哪里的问题,裴君昊和裴凤陨简直打破了头,江絮回想都不愿回想。
本来她想住到外城,往最破旧的地方钻,好好羞辱一下江子兴。但两个男人都不肯,说外城不安全,江絮听着也觉得有道理,才作罢。
最后裴君昊打赢了,他的阴谋诡计气得裴凤陨险些一口血吐出来,红鹰旗的侍卫们狠狠按着,才没叫裴凤陨提剑砍了他。
最终,也不知道裴凤陨想起什么,对着裴君昊冷笑一声,提剑走了。
是的,江子兴便是裴君昊花十文钱雇了一个乞丐,把他拖过来的。
至于这件简陋但却很干净的小院子,也是裴君昊拿银子砸走原主人,给她腾出来的。
江絮对他已经无话可说。
对江子兴的解释,便是私下藏了首饰,变卖了租的院子。江子兴大概是信了,问了一句便没追究。
他也没精力追究。那八十大板,并不是说来听听的。若非他这些年养尊处优,身子骨极好,这八十大板完全能要了他的命。
但即便如此,他也没好过多少。身上疼的厉害,他就连睡着的时候,都是皱着眉头的。清醒的时候,更加难受,因为他成了废人,吃喝拉撒对他而言都是痛苦。吃的是糙米,喝的是凉白水,每次大小便他都跟打仗似的。
当然没有人伺候她。江絮是女子,对于此事简直是听都羞得听。江子兴偶尔下床来,痛得忍不住了,想叫她扶他去恭房,江絮都是扭头就跑开。每当这个时候,江子兴就又羞又恼,又愤又怒。
但他又能如何呢?除了江絮,他谁也指望不上了。每当这个时候,他又觉得陶氏给他生了个好孩子,这种时候还对他不离不弃。每每又思念陶氏,后悔当年被冯太师和冯氏蛊惑,更恨冯氏这些年的愚蠢与狠毒。
“好孩子,委屈你了。”江子兴把空杯子递给江絮,看着她纤细窈窕的身形,包裹在破旧的衣裳中,却仍然掩不住清丽之姿,眼神闪了闪,“如今王妃是做不成了,但只要为父还活着,就一定能东山再起,到时给你找个实心实意对你的。”
江絮背着身,没有转过来。
“有钱难买有情郎,你放心,为父一定好好替你挑选,挑一个真心疼你,不在乎你的家世是富贵还是贫贱的好儿郎。”江子兴的口吻听起来简直慈爱极了。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指望江絮还能扒上晋王或者燕王了。只瞧他们没有捞他就知道了,女人就是女人,哪怕再漂亮的女人,也就是玩玩罢了,谁还当真放在心上不成?
他原先觉得江絮聪敏不凡,但经过了这件事,他又觉得自己高看了她。若她当真是聪敏不凡的,便该凭借自己的外貌,让晋王和燕王对她死心塌地,至少也要把他捞出来才行。
可是,瞧瞧她都干了什么?他一点儿也没从她身上占到便宜。该挨的板子,全都实实在在的,没一下是讲情面的。该抄检的,那是抄检了个干净利落,一文钱都没给他留,甚至一身衣裳也没给他剩。
倒还算她机灵,身上瞒了件首饰,得以当了换银子,租了这间小院子。江子兴看在这个容身之处尚能遮风挡雨的份上,才没臭骂她一顿。
“你方才在外面干什么?为父叫了你许多声,你也没听见?”见江絮低着头不说话,江子兴又问道。
他实在是疼得厉害,睡又睡不着,便拉着她说话分散精力。
江絮抬头看了他一眼,答道:“调香。”
“调香?”江子兴惊讶问道。
江絮点点头:“这是我在花月楼学的手艺。调弄些香粉,卖了换钱,改日买米吃。”
听到“花月楼”三个字,江子兴本能想斥她一顿,但他看着江絮看不出情绪的双眸,斥责的话到嘴边转了一圈,又咽了下去。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去吧。好孩子,在我的伤势好起来之前,家里就靠你顶着了。”
江絮点点头,又出去了。
她实在忍不住了,她要笑出来了!
站在院子里,江絮一手捂嘴,闭着眼睛,好辛苦才忍着没有笑出声来。
真是太痛快了!江子兴,他也有今天!
本来江絮完全可以不管他,反正让他身败名裂了,就此接了陶氏,一走了之也不是不行。但江絮又觉得,这样就放过他,有些轻巧了。
她忍不住,要奚落他几日,瞧瞧他狼狈的样子。瞧够了,她再走。
而且,裴
而且,裴凤陨说过,冯氏对江子兴的执着,是旁人无法想象的。她知道裴凤陨其人,甚是骄傲,从不屑于说谎。于是,她盘算着,“成全”冯氏。
想到这里,慢慢停下闷笑,睁开眼睛,面上一片冷酷。
“咕咕。”就在这时,墙头上传来一阵咕咕的叫声。
江絮的嘴角抽了抽,抬眼看过去,果见一张俊雅灵秀的面孔,出现在墙头上。见她看过去,那张面孔上绽开笑意,“咕咕”叫得更欢了,跟唱歌儿似的。
“别叫了。”江絮走过去,倒也不怕江子兴听见,“再叫就把你捉了,除毛下锅。”
“咕咕咕。”鸟儿的叫声中有些悲凉。
江絮也不知怎的,竟从那叫声中听出“悲凉”的意味,一时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即用手掩住口,瞪着逗她的那只“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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