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蝶站住听云溪说话,这一听肺可要气炸了。
原来昨天荣娇娘和荣春娘起冲突,桃花锦杌只是一个由头。荣春娘骂荣玘是傻子,骂骆嫣下贱才是导火索。
云溪虽没有说荣春娘骂骆嫣的原话,以宝蝶对荣春娘的了解,也能想像到荣春娘的话有多恶毒!
云溪说完快步进了雎鸠楼,宝蝶站在门口。怔了一会,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她抬眼望向荷塘边,见玉钏和兰若正在太阳底下闲话,宝蝶笑眯眯地走过去。
兰若和玉钏见宝蝶过来,齐齐喊了一声“宝蝶姐姐”。兰若关切地望着宝蝶的脸,“宝蝶姐姐面上的红疹似乎好些了呢!”玉钏抬眼瞧了瞧,笑着说,“倒不觉得,听大小姐说脸上的皮肤最金贵,得了毛病也最难好。”
兰若扯了扯玉钏的衣袖。示意她注意说话。玉钏也不在意。
宝蝶换上一副悲伤的神情,“玉钏说得对,我这脸只怕好不了了!往后的日子还不知怎么过呢……”
兰若替宝蝶难过,脸上也涌起悲伤。玉钏脸上挂着笑。“习惯就好了。反正什么日子都得过。”
宝蝶心里奇怪。兰若和玉钏完全不同性格的两个人,怎么能玩到一起去呢!
宝蝶敛了悲伤,“玉钏说得对。不论什么日子都得过,但是谁不想过上好日子呢?可好日子不会从天上掉下来,要靠自己去争,特别是那种家里妻妾成群的,不争只有死路一条,孤独终老……”
“还好咱们荣府爷不可纳妾!”兰若接话。
“荣府可不是咱们的,咱们早晚得出去!”玉钏若有所思。
宝蝶笑意更深了,“玉钏说得太好了!玉钏将来一定了不得,一定能争一个大好的前程。”玉钏得意地笑了,这两日程夫人对她格外看中,玉钏觉得她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宝蝶告辞回了沐熙园,迎面碰上没精打采站在院子里的锦鸳。
“怎么在这里发呆?”
锦鸳嘟起胖乎乎的小脸,“不开心!以前和三爷天天四处玩,累得腿脚疼就想好好歇着,能睡个大懒觉。可如今不侍候三爷了,在夫人屋里什么事都被栖凤姐姐抢了做,我就像个多余的人……”
“让你歇着还不好?别不高兴了。”宝蝶被锦鸳可爱的样子逗笑了。
“话倒是这么说,可哪个主子愿意养一个闲人!”锦鸳踢一下脚底的落花,神情黯然。
宝蝶一怔,没想到锦鸳小小年纪看问题却透彻。是呀!没有哪个主子愿意养不做事的奴婢,也没有哪个奴婢愿意跟着没有钱的主子!
宝蝶开始担心骆嫣,三房的经济这么差,骆嫣年纪还小,能担起这个家吗?
骆嫣一路上也在盘算着这个事,要担起沐熙园的哪有那么容易!就是眼下来说,栖霞山的那片地该怎么运作起来呢?
马蹄嗒嗒地敲在山石路上,江夫人一路上闭目养神。荣玘在江夫人跟前也不敢多话。天气热了,车轿里的帘子都撩了起来,荣玘望着窗外,看到黄牛吃草,看到蜻蜓成群地点水,都不时兴奋地叫一声“娘子!”,骆嫣只是笑望着荣玘,想着自己的心事。
车子到了栖霞山脚,荣玘跳下车,回身扶骆嫣下车,又喊了一声“娘”,扶了江夫人下车。栖凤和玖儿小跑着过来,栖凤挽了江夫人的手臂,“等奴婢来扶夫人下车才好,倒让三爷抢了先。”
江夫人脸上微微一动,笑道:“玘儿懂得孝顺了……”
栖凤垂眉笑着,“奴婢是怕三爷累着。”
江夫人松开栖凤的手,“玘儿不过是扶我和他娘子下个车,能累到个什么!”江夫人快步朝栖霞禅寺的方向走去。栖凤讪讪地跟上江夫脚步。
玖儿挽着骆嫣走在江夫人身后,见栖凤身上的樱草色灯笼裙在风中鼓荡。玖儿悄声道:“栖凤姐姐穿成这样,行走不便,她不知道栖霞禅寺在山高路陡的半山腰吗?”
骆嫣看了看栖凤的背影,没有作声。骆嫣朝远处望去,她知道他们三房的属地就在丹皮田的边上,望不到尽头的地方是什么样?骆嫣思量着。
空气中飘着浓浓的草木香。荣玘望着一望无边的丹皮田,兴奋地叫着,一路走过,小径田边的野花迎风招摇。荣玘不时弯腰摘上几朵,随手拔了两缕蓬草,边走边在手里绕来绕去。
终于到了往禅寺的石阶,江夫人双手合十,虔诚地默念着祈愿。一行人走走停停到了山腰上的栖霞禅寺,骆嫣已累得满头是汗,再看江夫人,面不改色气不喘。
玖儿身上的衣裳都湿了,坐在禅寺门前的石墩上喘气。骆嫣笑玖儿身子太重走不得山路,玖儿红了脸。
骆嫣抹了抹自己额上的汗,叮嘱玖儿,“别坐在风里小心着凉。”玖儿移到避风的太阳底下,一张粉嫩小脸一会功夫晒得更加赤红。
栖凤从禅寺门里出来,“夫人叫三奶奶和三爷快点进去,别误了进香的时辰。”骆嫣回头找荣玘。
荣玘从石阶上探出头来,手里竟拿着个花环,“娘子!”荣玘挥着手里的花环跑到骆嫣身边,把花环套到骆嫣的头上,左看右看,叫着“娘子好美!”
骆嫣涨红了脸,要把花环摘下来,荣玘伸手按住,“不要摘下来。”
玖儿看到骆嫣头上的花环,连声说好漂亮!栖凤看着骆嫣头上的花环,嘴角抽搐了一下,眼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江夫人等了一会不见骆嫣他们进来,走到禅寺门口,正好瞧见栖凤眼里的那抹悲伤。江夫人神色变了变,喊道:“荣玘和骆嫣快点进来,进香的时辰快要过了。”
骆嫣和荣玘进了禅寺大门,栖凤站在风口没有动。她身上的樱草色灯笼裙在风里忽忽作响,吹成一朵喇叭花。
那是我编过的花环!三爷怎么也学会了……栖凤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九十六章灵犀
栖霞禅寺不大,却透着一股灵秀仙气。慧介禅师坐在蒲团上闭目修行,骆嫣一见慧介禅师,便明白了栖霞禅寺的仙气由何而来……
骆嫣想起一句,“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江夫人燃了一束檀香,恭敬地插在神像前的铜鼎香炉里,退身到蒲团上跪拜。骆嫣学着江夫人的样也燃香插到香炉,见荣玘望着神像怔住,忙拉着他去燃香,一同退到蒲团上磕头。
江夫人起身双手合十,望着神像又默念了一会。待她转身才看见荣玘和骆嫣还在磕头,“好了,起来吧!佛祖一定可以感应到你们的诚心的。”
荣玘呵呵笑着起来。慧介禅师睁开眼睛,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慧介定定地望着荣玘。江夫人以为打扰了慧介禅师修行,忙拉着骆嫣和荣玘一起退出神殿。
阳光在半山腰上显得更加明媚,映着禅寺院里的菩提树,洒下斑驳的光影。江夫人长舒一口气,怜爱地望了望荣玘,又叹了一声,正要举步出门。
“夫人请留步!”慧介禅师站在神殿门口,双手合十叫住江夫人。江夫人疑惑地望向禅师。
慧介走到荣玘身前仔细看了看,又走到江夫人身前,念了佛号道,“能否让这位小施主随贫僧进寺去?”
江夫人点点头。骆嫣挽着荣玘要陪他进去,慧介拦住骆嫣,只让荣玘一个人进去……
江夫人和骆嫣焦急地等在禅寺院里,不时朝神殿张望。院外的玖儿和栖凤也等得急了。进了院子候在一边,也不时朝神殿里看。
慧介送荣玘出来时已到午时,江夫人迎上去想问个究竟,不料慧介双手合十,道个佛号转身进了神殿。
骆嫣急忙拉住荣玘上下打量,“相公,禅师和你都说了什么?”
荣玘似才从梦里醒来一样,“娘子,你说什么?”骆嫣有点泄气,望了一眼江夫人。江夫人眼里也是一片迷茫。每次来上香。慧介禅师从不和她过话。今日倒是奇了,拉着荣玘进神殿做什么?
从栖霞禅寺下来,栖凤走上前问江夫人,这就回荣府吗?江夫人顿了顿。眼神飘过无边的丹皮田。似有所思。
骆嫣走到江夫人身边说何不去属地看看?江夫人望她一眼。点点头。
栖凤走在前面,轻车熟路地从田间小路,径直朝荣家三房的属地走去。田里有几个佃户在忙着除草施肥。见栖凤过来,不时有人站直了身子和栖凤打招呼……
“栖凤经常去咱们的田庄吗?”骆嫣看着栖凤的背影问江夫人。
“栖凤以前经常跟着我和祝嬷嬷去看看,对对帐簿,这两年去得少了……”江夫人面有难色。骆嫣明白江夫人的难处,一个没有收益的田庄,去了也是白跑一趟,那些农人自顾着生计,根本不会把江夫人这个主子放在眼里。
栖凤抄近路转过一片竹林,眼前便是属于三房荣永禧的田庄了。
骆嫣刚从绿莹莹的丹皮田园过来,心神还在草木花香,丰收在望的憧憬里陶醉,猛然见到自家的封地,她被眼前的颓败景象惊呆了。
竹林包围着的大片田地,满起凸起的石头,一眼望不到头,显得触目惊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