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当真!奴婢怎么敢骗三爷呢!快点回去吧,奴婢都要困死了。”锦鸳又打了个哈欠,连拖带拽地和荣玘身影渐小,慢慢消失在黑暗之中。
起风了,骆嫣裹了裹衣裳。望了望冷阁所在,忍不住移了脚步。那里是她的心头阴影,挥不去,抹不掉。总要再凭吊一下,再不要什么冷阁,再不要什么相公!
一抹乌云遮月,周遭顿时黑了下来。寂静中,杂树林边的望月亭里隐隐有女人娇声低语。
骆嫣心里一凛,骆婵的声音怎么能逃过她的耳朵。
一个男子的声音低沉中透着威仪,话语却是轻佻的。
“做我的女人!现在就要……”
“别,大爷,不要嘛!”骆婵欲迎还拒,“骆婵不求大奶奶的名分,只求大爷真心待骆婵。”
“放心,大奶奶的位置给你留着,那杨婉也挨不过几日了……到时就去娶你。”
“此话当真,人家的一颗心全给你了。”
“还要你的人!”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骆婵“啊”地叫了一声……
男人的喉头似被人钳住,呼吸异常沉重,不时伴着一两声轻哼。
骆嫣气得浑身发抖,上一世骆婵怎么和荣家大爷搞在一起她不知道,这一世才发现原来如此不堪!
事已至此,她一个女儿家阻止不了什么,骆婵不自重,没必要操她的心。
骆嫣夜游的兴致全毁了,折身悄悄返回了晴芳园。掀被上床躺下,一颗心因了这龌龊事怦怦直跳。
再说骆婵,从望月亭回来一颗心儿都要醉了,身上的感觉既痛又快活。荣瑞给她带来的不止是一个女子蜕变为妇人,更是一个幸福的承诺。
荣瑞许她的正是她想要的,她能感觉到他是真心要她。想着她娘与荣家老太太的一层主仆关系,她要嫁给荣瑞也不无可能。
掏出荣瑞给她的那块玉佩,又在灯前细细看了,隐约见到玉佩背面拓有一个瑞字。果然是荣瑞身上的稀罕物,骆婵心里有了主意。
为了这一场金风玉露,骆婵费了不少心思。
那日从雎鸠楼喝茶回来,见骆嫣一个人往偏僻处走,以为她有什么事瞒她。便悄悄跟着,经过那个掩在杂树丛边的望月亭,她就有了印象,心想着好好一个亭子,怎么建在那么荒僻的地方。
今日下午见荣瑞出了府,便不时让柳儿去探询他是否还会回来。天交亥时了,柳儿才黑着一张脸来告,荣大爷回来了。
她笑着让柳儿和青儿先歇着,一个人披了纱缕出去。
柳儿累得不想动,巴不得马上躺下。青儿却奇怪地说,小姐怎么穿了绯色纱衣,那件不是留着花会时穿的吗?
柳儿瞪她,“少管闲事,主子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操心受罪。”一下午的憋屈,她都发在了青儿身上。
青儿皱了皱脸,不再言语。重要的事情骆婵还是喜欢交给柳儿去做,自己的确操心过了头。便安心倒下睡觉。
骆婵在百福园前徘徊,荣瑞还出不出来她没有把握。正思虑间,一个小丫鬟提着个红纱罩顶的风灯,拎着个锦篮要往百福园里去。
骆婵上前问她是去哪个屋,小丫鬟随意道,二夫人差她来给大奶奶送药汤。
“姑娘辛苦,不如让我来吧!”
小丫鬟迟疑一下,看了看骆婵。这两日府里新进了一批丫鬟,她也认不全。既有人去送药,总比自己夜色里跑去那活死人屋里好。她把锦篮交给骆婵,头也不回地走了。
骆婵接了锦篮,直接进了百福园。
守门的婆子认得那锦篮,给大奶奶的药汤都是这个篮子装着。有些日子没见了,今天这么夜才送来,倒是雪中送炭。见骆婵面生,还特意指了指大奶奶住的院子。
骆婵问大爷在哪个院子,那婆子说八成是去看大奶奶了。
骆婵心下暗喜,轻车熟路地进了百福园北院。
荣瑞正巧出来,香草送到院门口,骆婵掩了面把锦篮递过去,扭身就走。
她身上的香气荣瑞岂会不识,随着她走。两人一前一后避了众人,骆嫣引着荣瑞到望月亭……
第二十四章翻车
第二日,碧空晴朗,晨露已干。
待通报府门外车马已备好的小丫鬟走远,骆嫣披了个件七成新的荔枝白盘了石榴花的锦缎斗篷,和玖儿、妩儿出了院子。
晴芳园的姑娘们陆续到了府门,朱杏茹最后才到。
朱杏茹见到骆嫣,两片扁翘起,“哟!真是寒酸,小门小户地出来招摇也不下点血本!”她披着件玫红锦缎簇花披风,青鸾跟在身边,一身杏色滚了蓝边的披风,很是扎眼。
骆嫣莞尔一笑,全当没听见。其他几个姑娘听在耳里,掩嘴窃笑,有好戏瞧总是让人心情愉快的。
各院夫人陆续到了。
门前一溜排开十数辆华盖清漆红轮车和乌轮平顶车。朱杏茹由青鸾扶着和程夫人、曲嬷嬷上了同一辆车。荣家大夫人武氏眼下泛青,想是昨夜没有睡好。由宝蝶扶着上了车。荣家三夫人江氏由栖凤挽着和荣娇娘同坐一车。孟令梅和李妙云乘了同一辆,程家姐妹一辆。
各府掌事的丫鬟婆子也都纷纷上了乌轮车。
骆家老太太经不起车马颠簸,今年的丹皮花会便不去了。嘱人移几盆好看的回来,放在翠苑里观赏。荣丽娘倒是想去,奈何守着未婚夫家的孝期,繁华热闹一时与她无缘。
荣家车队浩浩荡荡出了府前路,街市上行人不时驻足观望……
骆嫣和骆婵坐在一处,姐妹多年,第一次坐得这样近。彼此身上的气息在鼻息间撩拨,倒生出几分尴尬。
玖儿和青儿挤在一处,不时掀了车帘往外看,看到稀奇就惊叫一声。妩儿和柳儿靠在车门边,偶尔窃窃几句。
骆婵靠在锦垫上,纤指绕着一缕乌发,神情迷醉。昨夜春风一渡,她的心已萌了芽。荣家大奶奶的位置,她已迫不急待了。
骆嫣望着骆婵,几次想说荣家大爷不是个好相处的,看着她面上神色,欲言又止。按说现世的自己和荣瑞并无交集,拿什么理由去说服骆婵?何况她已孤注一掷,奋不顾身了……
一路顺畅,车队不一会便出了街市,上了驿道。
车轮的粼粼声里夹杂着马蹄嗒嗒的声音,骆嫣知道,荣珏来了。
李妙云掀开车帘,见车前一骑骏马缓缓地行着。马上的人可不是荣珏吗!
一袭湖蓝素纹锦缎披风,不时飘起,露出褐带襕衫。头上的四方髻上挽着一根羊脂白玉簪。在艳阳里,分外清爽俊逸。
李妙云看得呆了,一时张着嘴巴痴痴地盯着荣珏的背影。
孟令梅正想着朱杏茹和程夫人同座一辆车,难道程夫人已属意于她。她有些心乱,明明知道论样貌比不过骆家姐妹,论家世比不过朱杏茹和李妙云。两日来全凭一点清高支撑着她对荣珏的单相思。
她不止一次听父亲提起,荣家四爷的才学实属少年贡生之中的佼佼,相貌更是一品风流。她一颗怀春的少女心便再无他人,只想一睹荣珏的风采便今生无憾。如今来了,自那日在青石路上惊鸿一见,没来由地总是自怨自怜,荣珏是她企望不及的……
寻思间她瞥见李妙云痴望的样子,顿觉奇怪,“看什么呢?”
李妙云一颗心都飞了,哪能听到她的话。
孟令梅扁着厚唇连问几声,得不到回应,急了。身子抢过去挤在车窗前,也望见了荣珏。
李妙云飞走的心被孟令梅这么一抢,方得回来。清淡的眉眼也泛起几分怒意,“姑娘家这么不沉稳!”
她的语气悠悠,语意绵绵,孟令梅听来却分外刺耳。“你再说一遍!”
李妙云的丫鬟觉出了孟令梅的火气,赶紧过去替她家小姐解围,“孟姑娘,我们小姐不是那个意思!”小丫鬟的话还未完,孟令梅一巴掌已扇在她脸上。
一声脆响在小丫鬟的脸上绽出五指红印。李妙云再和缓的性子也急了,“你怎么打人?”
“狗奴才,小姐什么意思你怎会知道,你是她肚里的虫子不成?”孟令梅的怒火一发不可收拾。抿着厚唇,缩紧下巴,一颗燃烧起来的心再难平熄……
车上的丫鬟都伸手去帮各家的主子,这辆华盖车重心不稳,又正在一段斜坡路上,竟“轰”地一声倒向路边的油菜田里。
原本整齐的车队这下乱了,一辆辆相继停了下来,人群中开始嘈杂。
离翻车最近的车上下来程家姐妹,站在路边惊慌地叫了起来,妹妹程芳槿吓得脸色惨白,颓在姐姐程芳樱的怀里站不稳了。
荣珏翻身下马,清俊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奈烦。“你们先回车上坐,这里一下便好。”他对程芳樱说完,指使车队后跟来的十几个家丁护院下田拖车。他已抢了一步,去车上抱了孟令梅下来。
程芳樱有些呆了,她虽是荣珏表妹,却也不曾来往。此次与荣珏如此近距离地面对,一颗心魂早被勾走,痴望着荣珏轻盈地奔去侧翻的马车。哪里还有心思去管程芳槿,任她萎在地上心神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