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昭华看了一眼柳氏,总觉得今日处置起龚如泉来,柳氏特别干脆,以前多少都会给龚姨娘一点点面子,就是要打,也会先把道理说明白了再打,可是今天……从龚如泉喝醉酒去湖心亭闹事开始,言昭华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总觉得有些什么事情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开展着。
谢国章听红参说柳氏要打龚氏,放下美婢刚端来的美酒就赶了过来。
垂花门前怒吼一声,擎苍院里的人就听到了,知道国公来了,桂嬷嬷来到柳氏身边,对柳氏请示两句:“老夫人,还继续打吗?国公来了。”
柳氏面不改色,心不跳,冷声说道:“继续打!不许停!”
有了柳氏的命令,桂嬷嬷还犹豫什么,一个手令下去,打人的婆子看见了,打的更加大力了。
龚氏也听见谢国章的声音,脚下一个用力,就挣脱开了押住她的婆子,往龚如泉被打的地方冲过去,自己跑到那婆子的棍子底下,硬生生的替龚如泉挨了一棍,顿时哀嚎出声。
谢国章一进门就看见龚氏挨了一棍子,顿时火冒三丈,大步流星走到行刑的婆子身旁,一抬脚,就把那个打龚姨娘的婆子给踹翻在地上,另一个婆子还想继续打龚如泉,被谢国章一个眼神给吓退了,扶起了龚姨娘,谢国章一点没客气,走到柳氏面前,对着柳氏就抬手打了一巴掌。
言昭华和顾氏吓坏了,赶忙站到中间去,顾氏扶着柳氏不敢说话,言昭华却是敢说的:“外祖为了一个吃里扒外的玩意儿,居然这样对外祖母,你就不怕天下人指着你的脊梁骨骂你宠妾灭妻吗?”
谢国章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柳氏,只见柳氏一手捂着脸颊,一双眼睛冰冷冷的剜着自己,谢国章也有些慌了,心虚的看着柳氏,放下手,干咳一声,又瞪了一眼言昭华,厉声说道:“我跟你说几回?你是什么身份,为何总是想着插手我谢家的事?今日之事,不用多说,肯定又是你这个丫头挑拨是非吧,给我回去,今后别来谢家了,这里不欢迎你!”
言昭华冷哼,丝毫不惧:“外祖说的话真是是非不分,你如何就断定今日是我挑拨是非?你宠爱龚姨娘,也不能颠倒是非啊。明明就是她弟弟做错了事情,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对外祖母动手,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可世家里的规矩,我竟不知,在外祖心中,居然是妾侍大过主母吗?”
“胡说八道什么!不知所谓!”
谢国章被言昭华的话说的耳朵根子发热,也知道自己是冲动了,不敢去看柳氏此刻的眼神,只能色厉内荏,粗声对龚姨娘问道:“还愣着干什么,都是因为你!过来给主母跪下。”
龚氏也是一愣,言昭华和顾氏对视一眼,两人都对谢国章感到无语了,龚氏倒是没说什么,谢国章让她过来跪下,她也就挣扎着爬过来,跪到了谢国章的脚下,对柳氏磕头,软声说道:“主母恕罪,一切都是妾身的错,妾身给您跪下,求您原谅。”
龚氏知道,越是顺从,越是能激起谢国章的爱护,因此不管谢国章怎么样,她都会顺着他的要求去做。
谢国章看着龚氏,果然在她磕完了头,就把她扶起来,侧着身子对柳氏说道:“好了好了,多大点事儿,成天府里被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都散了吧。”
说完就想大事化小,让人把龚氏和龚如泉带走,柳氏的声音,冷静传来:“我看今天谁敢把人带走!”
谢国章回头,就看见柳氏面无表情从回廊的石阶上走下,目不斜视盯着自己,谢国章赶忙避开了眼睛,看了一眼龚氏之后,才回头去面对柳氏,说道:“你还想如何?这府里,我还说不上话了?”
柳氏心平气和,丝毫没有被谢国章那一巴掌乱了章法:“国公还真就说不上话,这些无论怎么样,都是后宅之事,后宅里的事情,都是女人家的事情,国公要管,没道理。除非国公现在就把我这个国公夫人给休了,否则的话,今日龚氏和她那个弟弟,我是处置定了。怎么样,国公,要不要写休书啊?”
柳氏居然主动提出要休书……这些不禁是谢国章,就连言昭华和顾氏都惊呆了,言昭华想上前说话,却被顾氏拦住了,对言昭华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意思是不能去。
谢国章自然没想到柳氏敢这么说,一贯的逼迫口吻,就好像他只要不同意,那他就是孬种,可事实上,他确实不敢同意,沉声说道:“你什么意思?你就非要与我作对不成?”
若是他敢休,早在几十年前就休了,可就是因为他不敢,所以才到今日。在他看来,柳氏这辈子就从来没有看得起他过,一向高高在上,一向不把他放在眼里,一向不喜欢给他面子。
“我不是要与国公作对,只是在行使自己国公夫人的权利,龚氏身为姨娘,本就享受了不该一个姨娘享受的一切,若她安分守己,好好伺候国公那便罢了,不过是些打发人的玩意儿,谁还会跟个玩意儿去计较什么呢?只是今日她胞弟在府中饮酒滋事,闯入园中与姑娘们发生争执,这种恶行,难道我还要看在一个玩意儿的面子上,包庇他吗?国公既然来了,那咱们就把事情说开了,龚如泉今日做错了事情,就该受到惩罚,龚氏督管不利,也要受罚,国公若是愿意,就留下看他们被罚,国公若是不愿,就离开擎苍院,到前院等着去,我处置完了人,自会派人去跟国公禀告的。”
柳氏逻辑分明,对谢国章说出这番话来,谢国章气得耳朵都涨红了,指着柳氏说道:“你休想!只要我在一日,你就休想动秀儿!”
秀儿是龚姨娘的闺名,柳氏一声冷笑:“既然国公说什么都要保她,那好吧,我便给国公一个面子,龚姨娘你带走,龚如泉留下,三十大板一下,都不能少。”
柳氏看向了龚姨娘,眼神犀利,果然龚姨娘当场就叫道:“不行,打我可以,不能打泉哥儿。国公,秀儿没求过您几回,可是泉哥儿不能打,她是妾身唯一的弟弟,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让妾身今后还拿什么脸面去见泉下老父老母,国公,你就可怜可怜妾身吧。”
谢国章左右为难,看了一眼龚如泉,又看了看跪地不起的龚姨娘,对柳氏说道:“你这叫给我面子吗?要放就都放了!我既然说了要保他们,那就断不能对他们食言!你若是存心与我作对,别以为我不敢休你!”
柳氏勾唇冷哼:“我已经自请休弃了,国公以为我是随口说说的吗?来人啊!拿纸笔过来!”
一声令下,桂嬷嬷就真的拿了笔墨纸砚过来,柳氏将毛笔蘸了墨,递到了谢国章面前,托盘上有一张空白的宣纸,就等着谢国章下笔落款,谢国章看着咄咄逼人的柳氏,龚氏瞧到这里,也不禁伸手抱住了国公的胳膊,假惺惺的说道:“国公三思啊!国公夫人虽说从未将国公放在眼里,可是她到底与国公结发多年,今日之事,是妾身的错,妾身愿意领罚,就只求国公和夫人,放过泉哥儿,国公夫人也不必再用这样的激将法来威胁国公了,我认罪就是了。”
她这劝法,谁还听不出来其心不正啊,她是巴不得现在就把谢国章激的给柳氏写下休书呢。
幸好谢国章还不算太糊涂,听了龚氏的话之后,一抬手就把桂嬷嬷手里的托盘给掀翻在了地上。
第一百六十六章
“你当真要为了这些小事逼我至此吗?”谢国章对柳氏咬牙切齿的说道。
柳氏态度坚定:“这些对国公而言是小事,但对我而言却是大事,我嫁入国公府已有三十年,替你操持家务,养儿养女,自问对谢家无所愧疚,国公今日为了一个妾侍,便要与我决裂,到底是国公你逼我,还是我逼你?我不过是给你心爱的女人腾出位置,这是逼你吗?今日话说到这个地步,国公若是再不下决心,今后只怕就再没有机会了。”
谢国章哪里会不知道休妻的严重性,所以他才不会轻易去做,甚至他其实根本就没有动过休妻的念头,柳氏再强势,再可恶,可她撑起了国公府内外事宜,这些功绩,谢国章不是不知道,他宠爱龚氏,一开始只是想给柳氏点颜色看看,让她看看其他女人是怎么温柔似水的,没想到一宠就是这么多年,身边来来往往的女人换了不少,可他唯独放不下龚氏。
若是柳氏的态度能稍微软和一些,谢国章可能还不会这样反叛她,可柳氏事事拿规矩说事儿,哪怕他是国公,有些时候,都不给他脸面,这让谢国章对她很是反感。
顾氏哭着跑到柳氏和谢国章之间,跪下哀求:“父亲,母亲,此事万万不可啊。世子如今还在淮海御敌,府中可不能出这样的大事啊。”淮海出现海贼,谢渊奉命与骠骑将军一同前往镇压,顾氏当然害怕在谢渊不在府里的时候,闹出不可开交的大事来。
谢国章看了一眼顾氏,又将目光落到了不为所动的柳氏脸上,一字一句的说道:“别说什么机会不机会,这句话我同样告诉你,你用这种方法威胁我,没有用,我才是定国公府的国公,这个家里,我说了算!我让谁做国公夫人,就是谁做,我让谁做世子,就是谁做,旁人谁敢有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