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昭华将目光扫到了低眉不语的龚姨娘身上,暗自思索着,龚姨娘到底是以什么借口说服谢国章的?
是了,谢国章之所以这么费心,想必定是觉得将宁姐儿这个温婉柔顺,十分听他话的外孙女嫁去谭家,那么不仅可以牵制言家,将来等谭孝之袭爵之后,说不定还可以把控谭家,谢国章手段不行,却十分喜欢用这种自作聪明的方法来做事,龚姨娘肯定就是用这样的理由说服他做这件事的。
谢国章听了她的建议,觉得很有道理,既能彰显他的能力,又能带来如此巨大的利益,何乐而不为呢。
这些道理言昭华既然能想明白,言修又如何想不明白呢,不禁为谢国章这种自作聪明的做法暗自摇头,他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觉得别人就应该要附从,但言修又怎么可能将言家送出去给他作为他笼络谭家的筹码呢?
笑过之后摇头:“岳父对宁姐儿的厚爱我很感激,但……这件事,不能就是不能!宁姐儿必须去家庙,她犯的错绝不是米分饰就能够太平的,您身后的龚姨娘如何教唆宁姐儿做那恬不知耻的事情,您可以自己回去问问她,但如果龚姨娘觉得,宁姐儿只要按照你的吩咐做了那些事,我就对她无可奈何,那你就错了,我宁愿将她关起来,一辈子不见天日,也不会让她成为你手里的筹码,你想利用她达到你那不可告人的目的,那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绝无可能。”
言修的话说的清清楚楚,让谢国章和龚姨娘都有些尴尬,看来龚姨娘教唆言昭宁做的事情,谢国章是知道的,可他既然知道了,却还依着龚姨娘来做说客,可见他是多没有原则和道德修养,而言修的话,说的虽然决绝,但言昭华却不觉得有什么错,因为言修脑子是清楚的,怎么可能把怀了孕的宁姐儿就这么嫁到谭家去?这不等于是把一件能伤害言家的武器,就那么交到别人手中吗?只要交出宁姐儿,就等于交出了这件事的主导权,今后有了问题,坏的也只是言家的名声,那个时候他怎么办?唯有投鼠忌器,竭力掩盖啊,这样一来,不就正中了谢国章和龚姨娘的下怀,使言修不得不遵从他们的意思,以这件事为理由,今后都必须和他们站在一条船上了。
这是个连环计,言修看出来了。龚姨娘一直在心里恨言修上回打伤龚如泉的事情,所以,始终憋着坏,她教唆宁姐儿不顾身份倒贴谭孝之,表面上看起来是为了宁姐儿好,可实际上却是利用宁姐儿牵制言修,只要言修表现的不那么坚决,那就等于是入了圈套,一环扣一环,将来就算后悔都没有退路。
“言修!有些事情你适可而止,不要太过分了,我都已经为你们言家做到这种地步,你还有什么好不满的?既然你把话说明了,那我也不和你卖关子了,宁姐儿和谭世子早已心意相通,我来与你做说客,也不过是为了两个孩子能够有一个好的归宿,你这般横加阻拦,我竟不知你是为的什么?”
因为言修的坚决,谢国章只好继续和他讲道理,却迎来言修冷哼一声:“哼,心意相通?您的姨娘是这样与您说的吗?我倒要问问她,是这么回事吗?”
先前龚姨娘插嘴,被言修训斥,现在言修将矛头对向了她,龚姨娘不急不躁,勾唇回道:“不是心意相通又是什么呢?我一直与三小姐说,让她定要牢记言候的言传身教,牢记言家的家规,与人相处时要克制,侯府这样的人家,不比升斗小民,规矩自然是要多守一些的,言候觉得我这么与三小姐说,哪里不对吗?”
龚氏指桑骂槐,她教唆了言昭宁做了丧德败行之事,反过来拿言家的家规和言修的教导说事儿,明着就说言昭宁会这样,完全是言修教导不周的原因。
言修当即气得怒目相对:“言家家规再好,也禁不住有些人的恶意教唆。”
龚姨娘最会的就是四两拨千斤,这么多年在谢家横行,一步步爬到如今这个位置不是没有理由的,勾唇反击:“侯爷这话说的我就不懂了,若是家规森严,侯爷管教得当,哪里有旁人恶意教唆的事儿?就好像大小姐,洁身自好,自尊自爱,就是旁人再如何教唆,大小姐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不是吗?”
言下之意,又是将责任推到了言昭宁自己身上,说她不懂洁身自好,自尊自爱,言昭华在一旁听了觉得好笑,忽然明白了,言昭宁那推卸责任的性格是遗传自谁,谢氏,龚氏,再加上言昭宁,这三人的处事方法简直如出一辙。只不过龚氏要比谢氏和言昭宁,年轻的时候多受一些苦,生活经验更丰富一些,脾气更收敛一些,可谢氏和言昭宁会是这种性格,与龚氏的言传身教脱不开干系。
言修此时也恨,恨自己没有对小女儿尽到教导的责任,让她如今长歪成这副样貌,还要累他在这恶人面前处处受制,说到底,龚氏也不过就是把言昭宁当做一个工具,一个挡在她身前,用来牵制其他人的工具,因为但凡她有一点点在乎言昭宁的感受,是绝对不会让言昭宁用那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冒险方法行事,因为这件事若是不按照她的计划那样走的话,言昭宁的下场很可能会特别凄惨,这不是一个疼爱晚辈的长辈会做的事。
第一百五十章
言修被龚姨娘的话给气得笑了出来,正要出言反驳,却听谢国章大声道:“够了,现在是和你们在讨论家规的事情吗?不要忘了主次,反正我是和谭城说好了这门婚事,两家结合,将来只有好处,你不要以为自己打了一回胜仗,在圣上心中,你就有多厉害,多上得了台面,没看见谭家也晋升了吗?谭城更是升了官职,恩宠不比你长宁候府要少,你若是聪明,这个时候就该抓紧了机会,别等到谭家反悔之后,后悔莫及。就算宁姐儿再怎么不好,如今也就只有谭家能收了她,其他人家,想都别想了。”
谢国章的提醒让言修回过神来,此时此刻确实不应该和龚姨娘争口舌之利,又遭到谢国章的逼迫,言修干脆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到谢国章面前,掷地有声的说道:“岳父,姑且不论旁的人家要不要宁姐儿,单就谭家这事儿,我是一万个不同意,宁姐儿现在还是我长宁候府的人,她的事,自然由我这个父亲做主,我不同意她嫁去谭家,岳父大人若是觉得不满意,那便只能去殿前告我了,今日恕不挽留,您请便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言修便再也不打算给谢国章任何面子,转过身就离开了待客的花厅,言修已经下了逐客令,言昭华自然没有留客的道理,跟着言修身后,对谢国章行了礼,然后便也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谢国章被这对父女的行为惊讶的愣在了当场,倒是龚姨娘先反应过来,扶着谢国章说道:“公爷,这……咱们好心好意的来给三小姐做媒,就算公爷不是三小姐外祖,是个寻常亲戚,侯爷也断没有这般落人脸面下逐客令的,奴婢可真是见识到了侯府的规矩,也,也太不把公爷放在眼里了。”
谢国章本来就在气头上,被龚姨娘这些话一激,当场就怒了,站起来抬脚就踢翻了花厅里的桌子椅子,吓得外面伺候的人全都退到了一边,不敢上前,谢国章边走边将挡在他身前的侯府下人全都踢翻在侧,气势汹汹的离开了长宁候府。
下人们将谢国章的这种行为记下了,过来禀告了言修,言修只重重的哼了一声:“随他!”
堰伯上前劝慰:“侯爷,到底是公爷,您的话说的是不是太重了些?”
言修却大为光火:“重什么重?不说重一些,他还真当我是纸糊的!”
言修的确动了真怒,谢国章这样的行为简直可以说是对他极其不尊重,就算他长宁候府还是那个二流三流的侯府,也轮不到他来这里指手画脚,指挥他做事,更别说是现在了,谢国章真是看不准形势,还以为定国公府百年不衰呢。
谢国章其人,一辈子都没有做出什么功绩来,成天的想要玩弄权术,却不知道在这些方面吃了多少亏,也是国公府前几辈挣下的功绩太多,这才维持了谢家这些年的鼎盛,可这只是眼前,稍微有些远见的人,谁还看不出谢家已经渐渐没落,别说国公自身没什么本事,就连谢家子孙里,有才干的都没发现几个,而谢国章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疏忽了对子孙的培养,以至于谢渊做了这么多年的世子,身上却只有一个徒有其名的职务,虽然没犯什么错,可也没多少建树,而谢国章对此并不以为意,还觉得,只要有他这个国公在,谢家子孙都能荫及,可他却从未想过,就连他自己都是受祖辈功绩荫及的对象,不思进取,一辈子浑浑噩噩。
堰伯还想劝一劝言修,却被言昭华拦住了,对堰伯摇了摇头,让他先下去,堰伯给言修和言昭华行了礼之后,欲言又止的叹息退了下去。堰伯走后,言昭华才来到言修身旁,拉住了他的胳膊,言修在气头上,谁都不想理会,回头看了一眼大女儿,瞧见她正瞪大眼睛看着自己,那眼睛里的淡泊和睿智,让言修有那么一瞬间,想起了过世多年的谢薇,他和谢薇刚刚成亲的时候,他还年轻,也曾在谢薇面前抱怨过谢国章太过强势,那个时候,谢薇也是这样扶着他的胳膊,静静的凝视自己,谢薇的目光对言修来说,有一种很奇异的冷静效果,仿佛只要看见她的目光,所有的愤怒和烦躁都会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