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一阵诡异的沉默,谢氏吓得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可没想到言修并没有出言责怪她,只做出恍然样,点了点头,说道:“哦,你那佛龛确实是宝贝,如此说来,当真是那丫头活该了。”
有了言修这句话,谢氏憋着的一口气总算松了些,瞥了一眼言昭华,正好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目光,这目光让谢氏觉得双颊臊红,言昭华的目光就像能看穿谢氏的肚肠心肺一般,将她的恐惧和尴尬尽收眼底,让谢氏觉得十分难堪。
言昭华本就没想通过这件事解决了谢氏,不过就是吓吓谢氏,亏她和言修夫妻十年,却还是没搞懂言修这个人,这种情况下,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言修不可能为了一个丫鬟而对她这个正房夫人如何,然而她却吓成这样,可见这十年的夫妻生活,她过的也并不是人们想象中那样顺风顺水,最起码,言修其人,并不如他温文尔雅的外表那般好伺候。
“好了,没多大点事,还闹到个半夜,都歇了吧。”
言修这般挥手说道。
言昭华立刻给他行礼,低头恭顺说了一句:“是,女儿告退。”
说完之后,便不耽搁,干净利索的转身离开了,言修见女儿走了,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谢氏正要上前给他宽衣,却被言修一手隔开,整了整腰带,说道:“今儿我去偏院里睡,你也早点休息吧。”
谢氏看着言修离去的背影,暗自咬牙,侯爷这是生她的气了,今夜原本是该宿在她房里的……
第十二章
染香在房里养好了伤之后,就回来和青竹一起伺候言昭华了。
上回青雀居里发生了那件大事,如今青雀居里的气氛已经安分许多了,有些之前心里有过动摇的下人们如今也安定了,被杖责的五个人,全都是太太的人,可大小姐处置起来连眼睛都没眨一下,除了听说太太在主院里发了一通脾气,对大小姐却未敢有任何处罚,这个举动让青雀居众人瞬间就明白了,大小姐就算从前软弱,可一旦被逼急了,哪怕是太太也制不住,更何况,就从伦理上说,嫡出大小姐的身份,未必就比继室夫人差吧,这几年大小姐的有意避让,倒让大家忽略了这个事实——太太她是继室啊,身上并无品级,连‘夫人’的称号都不能享有呢。
如此这般一番心里挣扎后,大家也就不再三心二意了,反正他们是在青雀居做事,横竖能决定他们去留的是大小姐,没有逆天的大利,实在犯不着偏向太太去做那危险的交易嘛。
染香端着托盘走进房,对言昭华说道:“小姐,二公子不在学堂。”
一早起来,言昭华就让染香去给言瑞谦送乳鸽枸杞汤去,染香这是回来复命了。
言昭华在写字,听了染香的话说道:“还是不收吗?”
染香立刻将东西放在一旁跪下请罪:“奴婢该死。二公子说他现在不饿。”
言昭华依旧没抬头,只是摆摆手让染香起来,然后说道:“放火上煨着,过会儿再送。”
染香和青竹对视一眼,并不敢多言,只应了一声‘是’就下去了。
言昭华今日穿着清雅素淡的白玉兰散花袄裙,外罩水烟色缎绣氅衣,梳着寻常的元宝髻,只用一根白玉兰的纤细玉簪装点,全身上下没什么饰品,颠覆了往常环佩叮当的形象。虽然同在闺阁中,不过上一世少女时的言昭华更多的时候都打扮的比较艳丽,因为言昭宁生的艳丽,所以她的打扮都是那种大红大火的颜色,看着醒目又热情,谢氏也喜欢让言昭华穿那样的衣裳,当时的言昭华并不知道自己不适合那样艳丽的打扮,她生的纤细柔婉,五官灵动精致,一双杏儿般的剪瞳仿若会说话般,有种令人不可亵渎的纯美,穿着艳丽,反而将其本身的空灵纯澈特点给掩藏了,虽依旧漂亮,但终究少了灵气,不如言昭宁那般火热自然。
这样的情况也是后来言昭华才意识到的,可是那时候就是想改都来不及了,人们对她的印象早已定格,再也没有机会翻转了。
言瑞谦是谢薇难产生下来的孩子,据说当时母子都危险,言修倒是果断,要弃小保大,谢薇却是不肯,怎么也不愿用孩子的命换自己的,一番挣扎过后,孩子终于出来了,而谢薇也气力用尽,下面血流不止,没两天就去世了,留下了言昭华和言瑞谦这两个孩子,言昭华还好,言瑞谦从此以后就被贴上了害死生母的标签,不仅言修对他没有感情,就连谢家也对言瑞谦颇有微词,以至于两家对这个孩子并不关照,言昭华小时候不懂事,也和旁人一起,对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说了很多伤人心的话,讥讽嘲笑亦时常发生,也是到了大了,她看清了谢氏的为人之后,才渐渐的了解了一些弟弟的处境,为自己所作所为后悔不已。
她重活在十二岁,之前对弟弟的刻薄印象早已在言瑞谦的心中形成,想要扭转实在不易,言昭华去学堂找过他,但言瑞谦却避之不见,她就只能给他送东西,可是无论她送什么,最后言瑞谦要么不收,勉强趁他不在送进去,他发现之后,也会很果断的给她送回来,坚决不收她的任何东西。
青雀居的事件过后,谢氏倒是稍微的安分一些了,不过那一回的出手,言昭华把她和谢氏之间的平静算是彻底打破了,府里人如今都知道,太太和大小姐已经撕破了脸皮,都绷着神经,等着下面再发生事情。
但很奇怪的是,从那之后,居然什么事都没发生……
眼看着就到了定国公夫人柳氏的五十岁生辰日了,谢氏这些天都在替言昭宁选衣裳首饰,倒是像从前一般,给言昭华送来一些,但都被言昭华搁在一旁,连看都不看一眼。
言昭华这几日都在绣房里待着,因为送给定国公夫人的围屏虽然绣好,但还有些需要修饰的小瑕疵,这些天言昭华就在绣房里捣鼓这些,因为红渠和其他五个奴婢都被打了送出府,其中一个就是管理绣房的丫鬟,那丫鬟离开后,言昭华又不肯再收人进来青雀居伺候,所以,就从衣物房里调了彩霞过来伺候。
青竹善字,染香善琴,对女工都没什么研究,从前绣房里的丫鬟倒是个善于刺绣的,如今换过来的彩霞只算知道一点皮毛罢了,言昭华倒是绣工很不错,事实上,言昭华的整个少女时代都是在刺绣中渡过的,三岁的时候,连针都拿不住,谢氏就给她请了个江南贡缎院里退下来的嬷嬷回来,每天就教她捏针刺绣,谢氏给出的理由就是,她是长宁候府嫡出大小姐,要学会一手漂亮的女工,才能给长宁候府争脸面,而言昭宁不是嫡长女,倒是可以晚几年再学,言昭华那时候年纪小,身边有些母亲留下来的人虽和她说过谢氏恶毒,说她有意耽搁她学其他有用的知识,但言昭华却不曾相信过,可事实上确实如此,世家小姐之所以能成为世人所景仰的一群人,并不是和一般闺阁千金一样,懂得个刺绣就成的,你学识不通,就算是会绣龙绣凤,也只是个出身良好的绣娘罢了,而在言昭华日夜不分的刺绣时,言昭宁三四岁时,谢氏就给她偷偷的请了女席,以教养嬷嬷的身份留在她身边教她读书写字,而言昭华虽比言昭宁大两岁,却是直到八岁才开始文学启蒙,她的教养嬷嬷就是那江南贡缎院退下来的嬷嬷,一生只会刺绣,其他大字都不识一个,直到她上了学堂之后,刺绣的时间变得少了,那嬷嬷才请辞回乡的。
只恨当年言昭华看不懂谢氏的阴险用心,不过也正因如此,她才学得了这一手精湛的刺绣技艺,以十二岁的年纪,绣出这般大篇幅的绣艺来,可谓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小姐绣的可真好,就跟店里面卖的那些没什么两样了。”彩霞今天是第一天来伺候,忍不住要跟言昭华套近乎,言昭华心情似乎不错,听彩霞这么说了,也勾唇回了她一句:“哪里就有店里的绣的好,不过是依葫芦画瓢罢了,病了一场,拿针的手都不利索了。”
彩霞见言昭华愿意搭理她,心里高兴,便回道:“小姐太谦虚,这几幅围屏当真是奴婢见过绣的最好的了。”
对于这样的话,言昭华哪里会不懂是恭维呢,没有回她,只是收了一处的线头,刚收完,染香从绣房外走入,来到言昭华的耳边说了一句:“小姐,您送去的字帖,二公子收了。”
言昭华眼前一亮,停针抬头,看着染香,愣了半晌,说道:“果真?他可有说什么?”
对一旁侍奉的彩霞比了比手里的针,这便是要歇息和染香说话的意思,彩霞赶忙屈伸过来,动作有些不熟练的将言昭华手里的针收入了针线篮子里,言昭华起身,和染香走出了绣房,边走边小声说道:“快和我说说,那字帖二公子可满意?你和他说了吗?不是给他的,是让他过些日子带去谢家的。”
染香点头,说道:“说了说了,二公子虽未明确答复,可奴婢瞧他的样子,定是明白了大小姐的良苦用心的。只不过,奴婢不懂的是,送给定国公的东西,不是应该都是些兵器兵书什么的吗?据说定国公最不喜朝中那些文臣,如今您还让二公子送字帖给他,会不会让国公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