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不会给娘娘添麻烦?”脑中思绪千回百转,琉璃首先想到的,的确是这一茬,可是话到一半的时候,她就遽然记起了,当今圣上是不喜欢小郡主同玉妃娘娘多来往的。
诚然,若不是玉妃娘娘“死而复生”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小主子又“为伊消得人憔悴”,她也不敢应了小主子的恳求,第一时间带小主子前来探望。
这下可好,小主子来了就不肯走了,玉妃娘娘还提出要小主子在这儿留宿。万一皇上知道了这件事儿,会不会龙颜大怒啊?
见女子面露难色,肖涵玉一时间自是不解个中纠结。
“怎么?不方便吗?”她好奇地探问着,看着琉璃猝然还魂。
“不……不是的……奴婢、奴婢是怕,怕小主子扰了娘娘歇息。”女子赶忙寻了个合适的托词,有点心虚地垂下了眼帘。
皇上不喜两人往来的事,她说不出口啊……
“不碍事,小湘湘这么乖,怎么会打搅到我呢?”肖涵玉一听这话,随即大手一挥,“既然没有问题,那就这么定下了。”
七日后,蜀国先帝丧期的头一个月过去了,数十日来忙于丧事的太子殿下终是从中抽出身来,将忙活的重点放在登基大事上。
天子更替,琐事颇多。是以,厉无刃没顾得上去留意,有一则前一阵不怎么厉害的谣言,这些天突然就在整个宫里流传开来。
等到稍作休整并惊闻某个噩耗时,他才禁不住目瞪口呆。
自东赞国远道而来的明宁公主,不堪忍受说她克死蜀国先帝的谣言,一怒之下,竟是服毒自尽!
“那人现在怎么样了?!”从震惊中稍稍缓过劲儿来,早已霍然起身的厉无刃盯着前来禀报的小太监道。
“回、回殿下的话,公主她……她已经……薨逝了。”小太监战战兢兢地回话,连眼皮子都不敢掀一下。
诚然,友国的公主才刚送过来满一个月,这皇宫还没待热乎呢,人就没了——而且还是因为宫中的蜚短流长而亡——这叫自家主子如何向东赞国交代!?
果不其然,听了他的回答,男子立马就衣袍一掀,脚底生风地往少女的寝殿那儿去。想来,这位未来的九五之尊也是极其重视此事的——虽然,人去得委实晚了些。
厉无刃风风火火地来到那座他只造访过一回的宫殿,先前一时发懵的脑袋此刻业已清明了许多。
奇怪,真是奇怪。虽说自己曾亲眼见识她因思念故乡而泪水涟涟的画面,却也看到过她理直气壮、不甘示弱的模样啊?那样一个女子,当真会因为那等谣传而想不开?
更叫人纳闷的是,那些“吃人”的流言,怎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传了开来?就因为他这些时日忙于政务,疏于防范?
思及此,厉无刃眉心一拧。
不得不承认,他对那个少女的关心,实在是少得可怜。
只是,事情尚有疑点,他不会轻而易举就被表象蒙蔽了双眼。
也不知是太过冷静、太过理智还是自欺欺人、自我安慰,男子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并不熟悉的屋子,远远地就听见了女人压抑的哭声。他眉头一皱,加快脚步入了里屋,在目睹榻上之人的一刹那,他才真是不能不相信一个事实。
她,是真的死了。
一条年轻而鲜活的生命,就这么香消玉殒。
如果说,之前他的脑海中还能浮现种种疑惑、种种猜测——乃至是种种侥幸,那么这一瞬,以上所有的一切,都已因那张面无血色的容颜而荡然无存。
他步伐微沉地走近了,余光瞥见一名跪在最近处啜泣的女子,发现自个儿认得这身打扮和这张脸。
“怎么回事?”他沉声问着,却见女子蓦地抬起头来,眼眶通红地瞪视于他。
绯雪是真心气愤,气这个男人惺惺作态,分明连日来对公主殿下不闻不问,等到人出事了,他才装腔作势地跑来问她“怎么回事”。
她情不自禁地咬紧了嘴唇,把唇瓣咬得发白,却始终不言不语。
本宫在问你话!
心急火燎之下,这六个字险些就要脱口而出,可对着女子敢怒不敢言的神情,厉无刃却慢慢地消了火。
这种眼神,他看得懂——是在对他进行无声的谴责。
是啊,他这个人,总是这样,不懂得如何去叫一个女子舒心、开心,甚至都没法倾心去照顾她们,所以,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面对如此怨恨的眼神。
他眸光一转,看向那沉如死水的睡颜,没有靠近去碰碰少女的脸抑或她的手,只兀自沉着嗓子询问:“你们公主走之前,可有留下什么话?”
短短一言,却叫绯雪听得两手都握成了拳。然缄默了一小会儿后,她还是绷着脸站起身来,取来了一封薄薄的书信。
约莫是没想到肖涵玉会留下一封信来给他,厉无刃不自觉地愣了愣,而后才从女子手中接过信封。他将信的封口揭开,从中取出一张轻飘飘的纸来,却恍惚觉着它似有千斤之重。
随后,他看清了纸上的寥寥数语:人言可畏,不如魂归故里。还望殿下莫要追究涵玉不告而别之罪,善待无辜宫人,与我东赞永修两国之好。
她的字,颇为娟秀,倒是像极了一个久居深宫的金枝玉叶。可是,这样一个尚不与他稔熟的少女,就这么放弃了自己年轻的生命,却还不忘在离世之前,请求他不要因此而迁怒于人——乃至坏了蜀、赞两国的情谊。
他真是搞不懂她究竟在想些什么了。
为什么?既然受了委屈,为何不来求助于他?难道在她的眼里,他待她不热络,就会连青红皂白都分不清楚吗?
况且……况且他不是已然承诺了她,等到登基大典一过,他定会抽出时间来好好地陪她,以助她一解乡愁。为何她偏要以这等极端的方式,来反抗她的命运?
厉无人拿着那封尚留有墨香的书信,不徐不疾地别过头去。
“传本宫旨意,着玉贵妃……风光大葬。”
未来帝王亲口道出这一近乎圣旨的命令,底下人不敢不从。
是了,说到底,他厉无刃都还没有正式继承大统,提前给了一个未过门的侧妃以皇妃的称号,于宫规、礼法皆有不合。
不过,此情此景下,没人会也没人敢同他计较这个。是以,当消息传出宫去,一些墨守成规的老臣们虽然象征性地蹦跶了几下,但仍是如同秋后的蚂蚱一般,不久便销声匿迹了。
是夜,乃是发丧的第一夜,厉无刃独自一人坐在御书房的偏殿内,看似一如往常地批阅奏本。孰料在摆放一本折子的时候,他的胳膊一不小心碰掉了一份闭合着的圣旨。他弯下腰去,将掉落的卷轴捡起,却鬼使神差地开始对着它出神。
这道圣旨,是礼部昨日刚刚拟好的,内容,大抵是在新帝登基的同时,册封东赞的第十八公主为玉妃。
然天有不测风云,还未出世的圣旨尚在,它所惠及的人,却已与世长辞。
惠及?
厉无刃哑然失笑。
也许,不光是他不愿意接收这样一名少女,就是那明宁公主本人,也对和亲一事极不乐意吧。
他忽然开始胡思乱想,倘若今后他有幸得个一男半女,便决计不会因为国与国之间的冲突,而将他的孩子送到千里之外——不论是做那可怜的质子,还是当什么所谓的和亲公主。
不过,他大概没这个机会作这种决定吧。
☆、第71章 贵人出山
半小时内替换。
吃饱喝足之后,肖涵玉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这个时候,韩诀似乎已经习惯了这姑娘异于常人的言行,是以没再还她一串“……”。
与此同时,两人也很快熟络起来。韩诀不知打哪儿掏出了一壶小酒,把它递给了肖涵玉,说是喝上一些润润喉。肖涵玉早在几年前就喝过酒了,口干舌燥之下,她自是不予拒绝,谢过了年轻的男子,她就接过酒壶,仰头喝了几口。
味道有点儿怪,而且,酒刚入喉时,没啥特别的感觉,一炷香的工夫,她才开始感觉到,整个胸臆和小腹都被一股子灼热所填满了。
“韩大哥,这是什么酒?”
“我自酿的,放心,喝不醉的。”
少女睁大了眼珠子看他。
“没想到韩大哥还会酿酒,真厉害。”
“穷嘛,所以就自给自足了。”
“……”
对方这么一说,甭管有意无意,肖涵玉都得多长个心眼了。
诚然,这个韩诀与她不过是萍水相逢,却好心肠地把她拉到了岸上,还背着她入了山林,给她打了野味来吃,可以说,他称得上是她的救命恩人了——既然是她的恩公,那她就该想法子报答他啊?
肖涵玉仰头望天,在心中细数报恩的几种姿势。咳咳,她的意思是——以身相许,不可能,她费尽心思逃出宫来,可不是为了找个不喜欢的男人嫁了;许他高官厚禄,也不可能,如今她既已抛却公主和皇妃的尊贵身份,就不可能手握如此大权。所以,最直接也是最简单的方式,就是给他钱财了。
可是……眼下她也穷啊,除了厉无刃吝啬赐予的一对玉镯,她就身无长物了啊!
是的,不是她小气,只是而今身无所依,为了今后的长远考虑,她是真心不能随随便便把唯一的盘缠慷慨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