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庭院里的所有人都给她见礼了,她关注的重点却只一动不动地与她对视。
梅太妃气炸:“大胆!见到本宫,怎地无动于衷!?”
这一次,袭上心头的怒气压根容不得她再等侍女发话,她这便亲口呵斥出声,目视对方似是一瞬……抽了抽嘴角。
“对不住啊娘娘,我忘了你叫什么了,又怕喊错,伤了娘娘的心,所以只好姑且等一等了。”
一个姑娘家家,小小年纪,脸皮厚成这样,三十有几的梅太妃也是醉了。她抚了抚快要憋出内伤的胸口,恶狠狠地瞪视着面无涟漪的少女,仿佛恨不能将她的脸蛋儿瞪出个窟窿来。
是啊,谁也未曾规定,新进宫的皇妃就必须记得所有太妃的封号吧?
如此一思,这玉妃娘娘似乎还占着几分道理。
在院里当布景的宫女们即便敢这么想,也不敢这么说。她们大多埋低了脑袋,默默地等待着事情的后续。
“你!你……”好在梅太妃没有让她们失望,这就面色不霁地指着少女开了口,紧接着,她又像突然记起什么一般,露出了嘲讽的笑容,“哼,那你现在知道了?还不快给本宫请安!”
不知礼数的东西,看她还敢强词夺理!
肖涵玉在心底白她一眼,慢吞吞地走上前去,朝她行了问安之礼。
好汉不吃眼前亏嘛,这个道理,她肖涵玉还是明白的。
可惜,对方并不会因为这敷衍的一福就放过她。
梅太妃皮笑肉不笑地打量她几眼,继续发难:“玉妃自外归来多日,整个人看起来也神清气爽的,怎地不晓得要来向宫中诸位太妃请安?”
短短一言,已然将少女的一条路给堵死了——方才还能跟小郡主玩得不亦乐乎,想来并不存在“死而复生”后气虚体弱的讲法。
但实际上,若不是梅太妃自个儿提了这么一句,肖涵玉根本都不会记起这一茬。在她眼里,对这种拿鼻孔看人的家伙,都不值得她找借口来对付。
话虽如此,她也知道,的确是自己太懒,懒得去做这种虚伪的表面功夫,别人要借此大做文章,也是钻了她的空子。所以呢,如果硬碰硬,自己铁定会吃亏,莫不如寻个折中的法子,叫这个咋咋呼呼的梅太妃闭嘴。
思及此,少女这就面不改色地回道:“太妃娘娘,在我们东赞,一旦先帝驾崩了,除却诞下皇子、公主的妃子,那先帝的嫔妃,都是要到太庙里去,为先帝和百姓祈福的。本宫哪里知道,在你们南蜀国,竟不是这个规矩?”
言下之意,她以为,因着新帝登基,她们这些太妃早就被送走了,故而才没来向她们问安。
肖涵玉说这话时的表情太过无辜,愣是叫梅太妃憋了一口气,不上不下。
事实上,他们蜀国也是这个规矩,不过,鉴于以前曾有皇帝不顾群臣反对,临死前硬是下了一道圣旨,留了自己生前的宠妃在宫里,让她们颐养天年,后来,就陆续有皇帝效仿,这“只要老皇帝乐意,没下过崽儿的妃子也可继续待在宫中享福”一说,也就变得约定俗成了。
所以,她梅太妃也是借了这阵东风,才没被送到那清贫的地方去受苦的。
风韵犹存的妇人觉得,这臭丫头就是故意的。可是,从表面上来说,她挑不出这丫头的错处,如果硬要争辩,反倒得冒上自掘坟墓的风险。
梅太妃想想心有不甘,试图从肖涵玉的话里找出破绽。她心知肚明,像她这样膝下无子的后妃,按祖制确实不该留在宫中,可是,为先帝分别生下二皇子、三皇子和大公主的德妃、贤妃与令妃……梅妃郁闷了,这三人干吗要死得这么早呢?不然的话,她就有法子反驳这个臭丫头了。
没错,也不知是不是天意弄人,几位于皇室有生育功劳的嫔妃,包括先皇后,都已早早地离开了人世。是以,按道理说,如今先帝薨逝,这宫里是不该再有半个太妃的。
思及此,梅太妃顿时咬牙切齿。
她当然不能让事情演变至此!倘若她们这些长辈都走了,这蜀国的后宫,不就叫这臭丫头一人独享了吗?!
怎么想都觉得不能忍,梅太妃认为,她务必要长命百岁,每天像个恶婆婆似的盯着玉妃,断不可让这不懂礼数的臭丫头活得舒坦!
☆、第27章 恩公求见
梅太妃面色不霁地瞪了少女两眼,终是转身扬长而去。
对此,肖涵玉只觉莫名其妙:自己究竟是哪里惹到这个女人了,她作何三番两次地来寻自己的麻烦?
想着想着,她又顺藤摸瓜地想到了另一件事。
“琉璃。”她回过头去,注目于湘茗郡主的侍女。
“奴婢在。”
“现在,你们南蜀皇宫里一共有几个太妃?”
琉璃愣了愣,随即据实以告:“回娘娘的话,留在宫中颐养天年的,有梅太妃、清太妃、如太妃、荣太妃……”
见女子大有逐一细数的架势,肖涵玉顿时就头大了:“慢着慢着,你先告诉我,一共有几个来着?”
琉璃认真地数了数:“一共有八位太妃娘娘。”
肖涵玉眉角一跳:这蜀国先帝的宠妃也太多了点儿吧?!
“娘娘……”许是她的表情太过明显,琉璃这就忍不住轻唤一声。
“啊?”肖涵玉回过神来,与她四目相接。
“请娘娘恕奴婢斗胆,而今,您已经是皇上的妃子了,是南蜀国的人了,还请娘娘……莫要再在旁人面前,说出诸如‘你们南蜀’这样的话……”琉璃小心翼翼地说着,同时观察着少女的脸色。
按理说,她不过是个人微言轻的奴才,委实不该向一位高高在上的皇妃提出这等请求的——就是要提醒,也轮不到她——可是,她感激这个姑娘为自家主子所做的一切,也在连日的相处中,认定对方乃是一个值得托付的好人,她不希望在将来的某一天,看到对方因为言语不慎而被人抓住把柄。
好在少女听了她这话,虽是不可避免地怔了怔,却很快认识到了她的一片好心。
“我知道了啦……一时半会儿不习惯而已,以后会注意的。”
琉璃欣慰地笑笑,直到安静许久的湘茗郡主冷不丁扯扯她的衣袖,说想喝甜汤了,她才从中抽离出身,笑吟吟地去叫人膳房拿取了。
孰料过了一炷香的工夫,美味的甜汤没等来,倒是等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
“什么?有人要见我,还赖着不肯走?”
肖涵玉上一刻还在逗小家伙玩,下一刻就不由自主地拧起眉毛,难以置信地瞅着前来通报的太监。
那太监心里也是犯着嘀咕,心道这新帝唯一的皇妃怎地没有半点嫔妃的架子,连个“本宫”的自称都不说?
然不管怎样,该办的差事还是得办好,他这就毕恭毕敬地答曰:“启禀娘娘,那人说他姓‘韩’,还说,只要把他的姓告诉娘娘,娘娘就一定会许他进宫拜见。”
话音未落,肖涵玉已是蓦地一怔。
韩?韩……难不成,是韩大哥?!
眼下她能想到的,也只有曾经的救命恩人——韩诀了。但是,为什么韩大哥会知道她的身份?她被宫里派来的人捉住的时候,他明明都不在场……
一念才方成形,她就遽然想到了一种不曾料想的可能性。
难道那天,他其实是在的?!
如此一思,肖涵玉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将来人拒之门外了。她赶忙令太监把人领到她的玉箫殿,并于两刻钟后如愿见到了那张阔别多日的面孔。
“草民叩见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眼瞅着一身布衣的韩诀像模像样地朝自己下跪,早已将旁人遣退的少女心情略复杂。
然而,她并无半句废话,只在许其起身之后,便直截了当地问了他一句话:“你怎么知道我是皇妃?”
站直身子的韩诀本是微微垂着脑袋的,听少女直言不讳地发问,他这就抬起脸来,对上她探询的目光。
“回娘娘的话,那日草民看杂耍看得有些无聊,刚好闻到有烧饼的香味,想着买上几只,好让娘娘在路上吃。结果一去一回,娘娘就不见了。”
亏他还挺照顾她的……话说他怎就离得这般不巧?!
话虽如此,肖涵玉不是不清楚,即便当时韩诀在场,又如何能阻止那些有皇命在身的男人们?
想到这里,她的脸色便缓和了些,继续听韩诀解释道:“草民急坏了,知道娘娘不是那种会不告而别的人,便去找过路的乡亲打听,这才得知,娘娘是被宫里的贵人给带走了。”
“所以你就想法子跑到宫门外,想见我一面?”
“是。”
“见我做什么呢?问我讨要报酬?”
“对。”
“……”
肖涵玉原本只是逗韩诀玩玩儿的,谁知面对她最后问出的六个字,他竟然毫不避讳地承认了。
她该夸他坦荡直爽吗?
少女微不可察地抽了抽嘴角,面不改色地对男子说:“也是,我还欠了你一件衣裳钱和好些房钱、饭钱呢。”
若有所思地说罢,她却见对方冷不防咧嘴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恕草民斗胆,娘娘虽是回了这金碧辉煌的皇宫,却还是草民一个月前认识的‘韩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