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他们没起疑,胤禩本是胤禔的人,若不是真有其事,他断不敢这么编排。再者说,他们确实也打探到,胤禔与鄂伦岱领着一批人身着便衣朝潭柘寺方向过去。所以,他们基本上就是循着胤禔等人的足迹上到了潭柘寺后山的龙潭院。
索额图与两位王爷指挥手下围住龙潭院后,三人站到龙潭院门前,要求严阵以待的便衣侍卫们把直郡王叫出来。只是没想到,随着一排手持火把的侍卫出来照亮门前后,当先出现的却是当今皇上。
看清楚皇上的真容,三人乱作一团,方恍然大悟,中了奸人的计谋。要退,已经来不及。皇上一声令下,拿下逆贼,三人当然不敢反抗,只能束手就擒。
这时,佟国维大步小步匆忙上来,附在皇帝耳旁小声禀报,空谷禅师已经坐化。皇帝大惊,转身进去,而被侍卫尖刀架住的索额图与两位王爷面面相觑。
常宁仰头看向黝黑的天幕,长叹一气,“这哑巴亏吃的,真他妈冤。”
***
胤禩从宫里出来后,为难的表情生生把一张俊脸都快扭成了苦瓜。进了贝勒府,一脸愁容的他正打算去往书房,刚进小院,就见福晋等在那儿。
八福晋没见着胤禩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等见上胤禩的苦瓜脸,福晋抽出手绢点去额头的冷汗,立刻换上波澜不惊的神色,去到胤禩跟前。
没等胤禩询问福晋为何在此,福晋先就压低嗓音告诉胤禩,“太子殿下就在爷的书房里,您稳稳气色,再进去。”
本该在古北口练兵的太子哥哥居然在自己书房里,胤禩当即就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要往外窜逃。亏是福晋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
“我的爷呀,您往哪儿逃?指着谁能护着您?殿下风尘仆仆一回到京,就直奔咱贝勒府,可见殿下就要个真相。实事求是,不多不少您照直了说,这才是上上策。”
别看福晋小手纤细,可抓住胤禩胳膊的力道牢如铁箍。
胤禩回头看向福晋,颤着声,“福晋说的是,原该如此。”
战战兢兢推开书房的门,胤禩双腿不受控制地打颤。方才在父皇面前,他还算是镇定,可这会儿,说不出为什么,他就是害怕。
合上门,胤禩放眼搜索太子哥哥的身影。倏地,一道人影闪电般出现,一记拳头挥过来砸在他脸上,力道之重,完全承受不住,栽倒在地。眼冒金星之际,受力之处疼痛不说,口鼻也都溢出鲜血。
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一只铁钳般的大手卡住自己的喉咙,提着自己的颈脖,一把拉起自己撞向墙面,然后用手钳把自己钉在墙上。
自己口鼻的鲜血滴向卡住自己喉咙的铁手时,胤禩勉力睁开双眼,就见着太子哥哥怒瞪赤目,恨不得吃了自己。
“说,你是故意的?还是被利用了?”
胤禩想开口,可呼吸不畅,说不上话。胤礽稍微放松,胤禩接连大口喘气,才断断续续回道:“是我,蠢,被,耍得,团团转。”
胤礽依然气愤难当,“为何不把真相告诉汗阿玛?”
深吸一口气,胤禩说话利索了些,被胤礽一打,倒是不害怕了,“我刚从宫里回来,我把在大哥书房前听到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汗阿玛,可是,汗阿玛却让我不许再提。”
胤礽松开手,胤禩顺势瘫软在地。抬起衣袖擦拭过口鼻的鲜血,胤禩靠着墙坐稳,“太子哥哥,事实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众目睽睽之下,持枪带刀冲撞圣驾,汗阿玛就等着这样的机会,好除去索额图。”
胤礽背转身,仰首收回眼眶里的湿润。他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他就怕是这样。他一再叮嘱叔姥爷,不可轻举妄动,不能给父皇抓住把柄。可这件事,他也不能一味责怪叔姥爷,关心则乱,要不是牵扯弘昰,他不会这么冲动。
“八弟,你听好,我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仅此一次,你自己掂量。有些想法,最好趁早掐灭。我不可能两辈子被那个位子坑死,我这辈子,魔来诛魔,神来杀神,绝不心慈手软。想要争,放马过来,只是别怪我没事先声明,真到了栽在我手里的那一天,别怪我不顾兄弟的情分。”
胤禩只觉自己的身体被这番话冻结凝固,呆滞地看着胤礽宽阔的肩背,久久说不出一句话。胤礽开门离去,胤禩还是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
索额图、恭亲王、安郡王被皇帝押回京城后,拘禁于宗人府。
格尔芬原本是听从索额图的话带兵包围直郡王府,中途被东宫侍卫长白尔肯制止,家奴及士兵们及时散去。然而皇帝还是解去格尔芬的正黄旗满洲都统一职,令其在家闭门思过,和嫔的父亲护满接过格尔芬的职位。
皇帝抓紧时机继续整改正黄旗,正黄旗汉军都统托合齐被任命提督九门步军统领,而隆科多顶上托合齐汉军都统之职,同时兼任犬房头领。
索额图被关,他的那只红靛颜被送进东宫,交给弘昰。这回,弘昰没有放走红靛颜,因为额涅告诉他,只是让他代为照管,日后要还给索额图。
撷芳宫本就有太监专门照料弘昰的宠物,一度因为弘昰放走所有的鸟儿让他们闲适下来。索额图的红靛颜进来,奴才们又有了活干,都打起精神精心伺候着。
而弘昰最近倍有责任心,接连被托付保管物件,照料小鸟。难怪曾祖父六岁就当皇帝,而自己明年就要进书房学习,真个是长成小小男子汉了。
亲自给红靛颜喂食加水,还逮了两只蚂蚱塞给红靛颜,哄得红靛颜对这位小主子很满意,拉开嗓子高歌一曲,听得弘昰摇头晃脑。
高高兴兴回屋,就见春喜站在门前。好生奇怪,这是自己的小院子,怎么春喜被撵出来了?弘昰打小就有自己的房间,四岁后,住进自己的小院,有专属的奴才伺候。别看年龄小,早已形成我的地盘我做主的概念。
春喜见着小主子回来,跑几步上前,小声告诉弘昰,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娘娘在他的房里。弘昰一听阿玛回来了,特别高兴,刚开始还为阿玛不带他出京闹情绪呢?吩咐春喜不要惊动里头的阿玛、额涅,弘昰蹑手蹑脚靠近,打算出其不意出现在阿玛、额涅跟前,吓他们一跳。
话说回来,嫤瑜还真是对自己的长子放一百二十个心,哪怕只是一个小不点。既然弘昰说,老禅师把两个盒子交付他保管,一个给纯亲王叔,一个给阿玛,嫤瑜竟也不去擅自打开查看,而是看着儿子自己收好,就没有干涉。只是,暗地里叮嘱春喜看紧物件,不可张扬。
是以,胤礽突然回宫,两人一起去到弘昰屋里,嫤瑜才首次得见盒子里的物件。
胤礽先是打开沉香木盒子,里头正是石文炳与修茂从噶尔丹处拿回来的传国玉玺。胤礽本就喜好搜集古玩书画,自身就具有很高的鉴赏力。上次见过修茂后,他又专程找过一些鉴赏古物的玩家咨询,并且也搜集了有关秦嬴政命李斯监制的传国玉玺的记录,心里对那方传国玉玺已然有数。
小心翼翼把安然沉睡的玉玺捧入手心,胤礽仔细端详。
玉质是陕西蓝田玉,具体可详细归结为木纹血丝玉,晶莹温润,碧中泛青,玉体木纹、血丝清晰可见,只不过由于时间久远,玉色偶见鸡骨白色。形制是坛式钮,纹饰为浮雕虎面纹与玄鸟纹,字体为鸟虫篆字,印文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修茂是对的,这就是那方失传已久真正的传国玉玺,当真是流落到塞北喀尔喀部,而被噶尔丹抢到了手。
“真是辛苦岳父和修茂了,机缘巧合,竟到得我手上。也不知我胤礽何德何能,此生居然能亲眼目睹这一方至尊国宝。”
轻手轻脚把玉玺放回盒子,胤礽深吸一口气,实在是内心的激动波澜起伏。打开紫檀盒子,这方供奉交泰殿多年的玉玺,胤礽粗略看过一番,便被压在玉玺下折叠的明黄绢布吸引了。
在书案上把绢布摊开,胤礽夫妻俩一道俯首逐字逐句看完上头的文字。嫤瑜掩住口鼻,瞪圆双眼,显是难以置信自己读到的内容。胤礽更是连连后退,直至身子撞上墙面,退无可退。他失魂落魄,眼里看到的一切事物瞬间颠倒模糊。
扶住额头,闭上双眼,稳住冲上脑门的血流。再睁开眼时,鬼使神差之下,胤礽慌里慌张冲到书案前,抖颤着双手把绢布叠回放进盒子,再把玉玺结结实实压上,合紧盖子,抱在怀里,就要往外走。
嫤瑜一看不对劲,上前拦住胤礽,“二爷,您要做什么?”
胤礽神思恍惚,昏昏呓语,“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何汗阿玛要乔装前往龙潭院,原来是为了这个。我这就拿去给他,得了他想要的,他就会放了索额图、恭亲王叔,还有安郡王。”
“使不得,二爷,”嫤瑜吓坏了,血色全无,“您这是要逼死表哥吗?他还没出生,姨父就没了,如今公开这个,无疑是要置他于死地。弘昰说得很明白,空谷禅师交代的,这个只能给表哥。如今想来,我阿玛和舅舅把真正的传国玉玺给您,不就是因为他们知道这个秘密,用传国玉玺换表哥的命吗?”
胤礽好似还是没清醒,“嫤瑜,你为什么这么说?我只是让汗阿玛看看,只是想救出叔姥爷。难不成你以为我们知道了皇祖父属意的真正继承人是纯靖王叔,而富尔祜伦才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子,我们就要杀了富尔祜伦灭口吗?你怎么会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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