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是从迎薰亭北绕到面南而开的正门,胤礽走得再慢,也就一小会儿功夫。乔守木上里头禀报后,皇帝宣胤礽进去。
在进去之前,胤礽叫住乔守木,“给我上温热的茶,我身子不大爽利,不敢贪凉。”
刚这般吩咐完入亭给皇帝请安坐下后,皇帝果然问起,“胤礽,身体可有好些?”
前几天,胤礽在火器营考核武官,天气那可真叫个热啊!烈日当空,晒得花红柳绿们蔫头耷脑,地面滚烫得好似都能煎蛋。耐着炎热考核完毕,胤礽回宫后立刻就冲进浴房,一股脑的冷水冲洗,出来后,又一连气吃下两碗冰果酪才罢休。
当天夜里,就腹泻不止,同时伴有发热头疼,身子可吃了不少苦头。
“回汗阿玛,儿子底子好,已好得差不多了,您不用挂心。”
皇帝眼神定格胤礽脸上,胤礽对面坐着的伊桑阿颔首附和道:“臣瞧着殿下气色不错,殿下向来身强体健,这点小病来得急也去得快,皇上请宽心。”
“伊桑阿,你知道太子是怎么回事?”皇帝转向伊桑阿,自己似乎没言明胤礽哪里不舒服,可听着伊桑阿的口气,倒是全然知道。
伊桑阿站起,“回皇上,我是听岳父说的,您也知道,岳父他极为关心殿下。”
皇帝抬手示意伊桑阿坐下,接连几声干笑,“说的是,毓庆宫、撷芳殿有个风吹草动,索额图只怕在梦中都能惊醒,飞速奔进宫来,守护太子,看顾皇长孙。索额图对太子的付出大家有目共睹,朕当初真是选对了人照顾太子。”
皇帝的话,怎么听都是言不由衷,气氛霎时有些尴尬。伊桑阿脸上的皱褶堆出笑脸,心里却已是懊恼不该提及索额图。自己来了小一会儿,可皇上始终不进入正题,现今太子到来,显然是有事要交代于自己与太子。
听皇上对索额图这副冷热失调的口气,可别是要提有关索额图的事情,自己夹在中间还真是为难。
乔守木恰在这时进来,给胤礽呈上茶盏。胤礽顺应着拿起,揭开碗盖,习惯性要拂去芽尖。谁知茶碗里不见一叶嫩芽,只有一汪翠莹莹的茶汤。
喝过一口,胤礽一下就喝出是金桔茶。只不过味道偏甜些,不如嫤瑜给他泡的清甜适口。绿茶是消暑解渴的好饮品,可胤礽这两天肠胃不能接触寒凉,于是嫤瑜便在温热的茶汤中加入新鲜金桔,微调蜂蜜。金桔药性甘温,正好调适绿茶的凉性,如此搭配,正适合胤礽的口味与身体要求。
从胤礽喝茶的动作,皇帝注意到乔守木给胤礽上了不同的茶,立刻叫住都已退到门边的乔守木,询问胤礽喝的是否并非自己与伊桑阿喝的明前龙井。
乔守木躬身,坦然相告,“殿下身体尚未完全康复,故而奴才给殿下上的金桔茶。”
皇帝没去想多亏乔守木细心,否则儿子喝上绿茶没准又该闹肚子了。此时此刻,皇帝的眼底却是涌动疑惑。
梁九功伺候皇帝多年,一度深得皇帝信任,可一旦沾染上索额图,那就是永远都抹不去的污点。即便梁九功一直兢兢业业服侍,皇帝却变得凡事都要对他掂量几分,不可能再如从前那般。
观察了魏珠两年,皇帝发现魏珠与索额图一党不搭杆,这才放心启用。可怎么魏珠这个小徒弟,才刚刚有幸在御前伺候,就拍起太子的马屁了?
皇帝的安静让伊桑阿与胤礽都产生了不妙的感觉,而乔守木到底心思欠点火候,反应最慢。待他脸色微变,渐渐浮出恐色,胤礽笑了,温文尔雅。
“汗阿玛,是儿臣进来前,特地交代他给我泡这个。只可惜,手艺不如太子妃,太甜了,有些腻,你是不是用的糖渍金桔?”
乔守木如临大赦,忙不迭点头,而胤礽则笑得更爽快了,“难怪,太子妃用的鲜金桔,回头不妨过去学学,汗阿玛也尝尝,当真是不错的。”
儿媳妇的手艺,皇帝是知道的。再者,这两天,御茶房所呈上的蜜饯中也有糖渍金桔。如此看来,乔守木倒是不像刻意讨好胤礽。皇帝顿时放心,挥挥手,让乔守木退出。
胤礽与伊桑阿相视一笑,静待父皇示下。
☆、第109章 月圆则食
如伊桑阿所料,皇帝并非平白无故同时召见自己与太子。待乔守木退出后,皇帝就把一本折子递给了伊桑阿。
伊桑阿看过,应皇帝的要求又呈给胤礽过目。胤礽览阅,却是浙江巡抚张勄上疏,请求停止浙江省已持续两载的开局鼓铸(铸造钱币)。
上任浙江巡抚,因居官狞劣,被革职查办。现任浙江巡抚张勄,两年前任职山东布政使。每三年一次的官员考核,三品以上由王公重臣核定,而张勄晋升浙江巡抚,就是当时负责考核的索额图与恭亲王常宁所推荐。
张勄赴浙江上任后,行事中规中矩。两年下来,上呈的奏疏屈指可数。如遭逢飓风,引发海潮越堤漫入县塘,遂请求拨款修筑堤坝。又如有烈女拒凶徒-逼-奸,以自尽维护清白,请求朝廷拨款造贞节牌坊,彰显此女名声气节。
唯独有一件事,张勄才刚新官到任,就疏言请求允许浙江能开局鼓铸,持续至今。不过这会子皇帝南巡刚回京,张勄就风风火火递上折子,请求停止铸币。
“伊桑阿,依你所见,朕是否该允了张勄的奏疏?”皇帝问的是伊桑阿,但视线却停在胤礽脸上。
伊桑阿一直垂眸,不敢看皇帝的神色如何,仅凭皇帝的问话小心评估皇帝的喜怒,“回皇上,今浙江钱价日趋平稳,勿用再铸,是应该停止了。”
胤礽的余光留意着父皇的举动,知道父皇在观察自己的一举一动,遂愈发保持自然。
回想父皇回京后的那次早朝,满面严肃向一众王公重臣总结自己此次南巡的成果。行经几个省回来,一句话,都不满意。别的省没具体提及,却又单单拎出浙江,一顿狂轰乱炸地数落。
偏偏这时候,张勄请求停止鼓铸的奏疏就到京了。胤礽推算日期,也就是父皇才离开浙江尚在回京途中,张勄的奏疏就送出了。相信他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处境不妙,当然自是也会有人提醒他赶快上疏。这人是谁,胤礽也不用多想,不是索额图,就是索额图的人。
“朕,正有此意。原先考虑着,若是钱价太低,民间交易买卖,物价会导致亏损,欺诈舞弊就会由此而生。既然钱价趋平,鼓铸就立刻停止。至于张勄?”
皇帝合上眼,捏捏眉心,语气平淡却又肯定,“浙江是钱粮赋税大省,巡抚的责任尤为艰巨,一省好坏,全在督抚。如不能一心爱民,岂非辜负朕的心意?如不能洁身自好,如何约束下属州府县令?”
“张勄这两年,没甚错处,也无多大建树,就让他原品休致吧!伊桑阿,尽快给朕拟出候选名单,朕重新选定浙江巡抚,你从前推荐的张鹏翮,朕非常欣赏,朕相信你这次也不会让朕失望。”
按照清制,年老无法胜任的官员可以自请离职,称为自请休致。朝廷对年老不能胜任者给予原品休致。年老又不称职,就会被命令退休或是加以处分,称勒令休致。有时,御前考核成绩低下的官员还会被罚俸休致。
如此看来,皇帝对张勄当真是很客气了。当然,皇帝确实没有拿到张勄的把柄。
江宁织造曹寅、苏州织造李煦都是皇帝的亲信,表面上负责办理皇家御用与朝廷官用的绸缎布匹,暗地里充任皇帝的耳目,搜集官员的表现,密折上报皇帝。只可惜杭州织造不是皇帝的人,所以皇帝得到的有关张勄的消息,也就这般无起无伏。
皇帝已经去密信,让曹寅为他培养一名亲信,准备派往浙江担任杭州织造。皇帝是笃定了要把这几处富庶之地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不再让别人染指。至于新的浙江巡抚,皇帝提到以张鹏翮为标准,倒是让伊桑阿愈发为难了。
皇帝罢了索额图举荐的张勄,却又让伊桑阿推举新任巡抚,无疑是对索额图不满,要求伊桑阿撇开索额图公正选拔,否则伊桑阿将难辞其咎。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张鹏翮这样的人才,伊桑阿却是很难再发现了。
张鹏翮是康熙九年进士,入选庶吉士,任过刑部主事、礼部郎中、苏州知府、兖州知府、河东盐运使等,曾随同索额图、佟国纲等勘定沙俄与大清边界,后擢升大理寺少卿。索额图当时挺欣赏张鹏翮,但也清楚此人独来独往,便委婉告知伊桑阿,让他观察观察张鹏翮,是否是个人才。
得伊桑阿举荐,康熙二十八年,张鹏翮被升授浙江巡抚,并且一任就是七年。在任期间,钱粮皆照数上交,并无亏欠。仅凭这一点,皇帝就念到了今日,成为衡量历届浙江巡抚的标准。而张鹏翮也一路官运亨通,官至如今的两江总督。
“承皇上信任,下官必定秉公筛选,过些日子就呈上浙江巡抚的候选名单。”伊桑阿说这话时,人已是跪伏皇帝跟前,“下官另有一请,恳陈皇上。今年下官已是六十足一,办起朝务已觉力不从心,如此势必耽误正事,故下官想自请休致,万望皇上允许。”
张勄无功无过落得原品休致的结局,胤礽的眼色都禁不住晃了晃。此时,见到伊桑阿请求休致,胤礽直觉不好,脸上的惊讶跃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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