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畔似乎又回到了婚前的那种日子,每日早起,带着孩子去给福王妃请安,然后福王妃带着她和周映月去首善堂给太妃请安。
她不知道家中女眷们是否知道要走的事情,但没有一个人开口提,仿佛这件事不存在。
事实上,太子拖延的时间,比元子青所想的还要长一些。一直到了七月,京中的气氛才悄悄的变化了。
这时正是最热的时候,气氛变化又没有那么明显,不少人家的女眷纷纷前往山中消夏,福王府夹在这一众人之中,倒也不显得突兀。
只是要走的时候,才又出现了争执。
福王妃打算留下来,让两个儿媳妇自己走,“我年纪大了,该享的荣华富贵都享尽了,如今两个孩子成了亲,连孙子也有了。即便是马上闭眼,也没有什么遗憾了。我留在京中,也好入宫周旋。”
“不必。”太妃道,“宫中自然有我。孩子们年轻不经事,你跟着去,压压场面,不然家里头不放心。”
“那娘跟着去便是。”王妃坚持。
太后苦笑道,“我这一把年纪,受不得那舟车劳顿。况且我毕竟是长辈,就是真有个万一,想来皇帝也会顾念旧情,你就放心吧。”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都不肯相让。最后还是福王站出来道,“都是定下了的事,就别吵了。娘留在府里,我会照看,绝不会有事。你们这就走吧。”
其实将太妃留下,是无奈之举,若是可以,当然全家人一起走更好。但宫中还要应付,自然只能如此了。
“这样好了。”眉畔站出来道,“我们先去京郊等着,万一京里风声不对,到时候连夜将祖母送出城,我们再走。虽然要耽搁些功夫,想来无碍。”
她说着去看周映月。周映月点头,“沿路都打点好了,一路换船,不会被人发现。”
况且到时候京城里乱了,究竟能有多少人来追他们,还是个问题。
元子青点头道,“就是这样。”
然后便命人套车。既然是去京郊,那他自然就可以把人送过去了。
最后他们选定的地方,是周映月名下的一个庄子。这庄子虽然在她名下,但一次也没有来过,几乎没什么人知道。万一事有不谐,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这里来。
带出来的东西和人都不多,均是日常要用的,免得将来转移的时候目标太大。所有的细节都被考虑到,这一次的计划准备了很长时间,容不得任何疏忽。
但眉畔直到坐上马车,仍旧难以相信离别的时刻竟然这样快就到了。
元子青骑马跟在车旁,她微微挑起帘子,从缝隙里偷瞧自己的夫婿。他英俊,沉稳,胸怀宽大,能力卓绝……可是再多的溢美之词,都不能够让眉畔放心。
她当然是相信他的,可是世上的事,总难免有意外发生,计划再好,也不能保证最后能够全部实现。
把人送到了庄子上,元子青本来要走,但见眉畔一脸担忧的看着他,便有些迈不动脚步。最后索性决定在这里住一夜再回去,反正如今情形还不算太糟糕,出来避暑住一夜也是常事。
这一夜眉畔一直缠着元子青,而元子青似乎也比平日里更加激动,两个人在暗夜之中抵死缠绵,直到榨干了身上最后一点力气,才相拥着沉沉睡去。
第二天元子青醒得很早,天还未亮他就睁开了眼睛。
他轻手轻脚的下了床,点起灯,然后回到才皇上,就着昏暗的灯光,一点点用视线描摹眉畔的样子,像是要将她彻底的刻进心口。最后,他凑过去在她额头上留下一个轻吻,然后才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等他离开,原本应该熟睡的眉畔却睁开了眼睛。
其实,她哪里能睡得着呢?
这一整夜里,她的心仿佛都被煎熬着,不知道该怎么捱过去。她想拉着元子青的手不让他走,可理智却知道这样无济于事。她辗转反侧一整夜,最后却在元子青睁眼时闭上了眼睛,佯装熟睡。
睁开眼时,只看到了他的背影。青色的衣角微微一闪,便出门去了。
眉畔睁着眼睛,躺到了天亮,然后才努力让自己振作精神,爬起来去前头跟福王妃和周映月汇合。
其实这会儿大家心里都跟长了草似的,心慌意乱,聚在一起,彼此说说话,从对方身上得到安慰,倒能好过些。
哪怕只是自欺欺人。
没有人开口谈京城的局势。
但每一次的形势变化,还是都传到这山庄之中来。
皇帝生病的消息终于还是没能瞒住,被公布了出来。其实能够隐瞒这大半年,已经相当不易了。而就在这时候,太子联络了不少大臣,甚至收买了两个禁卫军的首领,在皇帝病情传出的当天夜里,逼宫!
一整晚京城中都是风声鹤唳,而眉畔她们这里,也一整夜没有睡觉,焦急的等待着京城里的消息。
第二天,天光熹微的时候,她们等来了京城的消息,也等来了太妃和元子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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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风云突变]
“子舫?你怎么也来了,京里的形势究竟如何,你爹和哥哥呢?”福王妃抓住小儿子,一叠声的追问。周映月也走到元子舫身边,一脸关切的看着他。
眉畔只好走过去扶着太妃,“祖母先进屋坐吧。”
“对对对,先进屋。”福王妃道,“你看我真是糊涂了。”
“没时间了。”元子舫飞快的道,“具体怎么样,路上再说。咱们现在就该上路了,待会儿可能就会有官兵过来,要抓紧时间。”
周映月道,“行李都没卸,直接送到那边去装船,马车也早就齐备,立刻就能走。”
这一次离开,跟逃命也差不了什么了,所以一应的事情,都是妥善安排好了的,就等着京城里的消息和人来了,立刻就走。
于是命人备车,女眷们都上了马车,元子舫带着几个人骑马在一旁护卫,后面一辆车则坐了几个丫鬟和一小部分行李。这样给人看见了,也不会觉得她们是要逃命去的,毕竟带的东西太少了。
才出了庄子,上官道不久,便见到一对官兵,披甲执锐、浩浩荡荡的赶了过来,正与她们的方向相对。元子舫神色一凛,知道这就是来搜查和封锁各家官眷的官兵了。连忙令人将马车牵到一旁,等候这批人过去。
相遇时对方不免对他们这个队伍生出了几分好奇。领头的两个人挥挥手让后面的人停下,然后骑马走了过来,问元子舫,“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何大人家的家眷,去东山寺请慈惠大师看诊的。”元子舫道,“这是怎么回事?”一面说,一面对站在领头之人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
这些人都是从禁卫军中拨出来的,而元子舫在禁卫军中的根基,却远超出皇帝的预料。就像此刻,这领头的人他虽然不认得,但对方的副手,与他却是极为熟惯的。
那人收到他的眼色,便上前道,“这车我们得搜查一下。京城里出了个大盗,禁卫军正在抓捕,任何可疑之人都不能放过。”
“这……”元子舫皱了皱眉,“我们车上坐的都是女眷,您看……”
像是回应他的话,但听车内一个老妇人的声音道,“这是怎么了?马车怎么停了?”
“我去看看。”一个年轻的女声应了,然后车帘便被挑起了一条缝,露出一个丫头打扮的女子,面容微微一晃,帘子便被放下来,“回老夫人的话,是官兵拦路,二少爷正与他们说话呢。不妨事的,您再歇会儿吧?”
领头之人略略犹豫,便道,“既然是女眷,帘子掀起来给我们看一眼也可。阁下多多包涵,我们也要交差。”
“是。”元子舫拨马走过去,亲自打起了车帘。果然车里只靠坐着一位老夫人,还有两个年轻美丽的丫鬟在一旁伺候着,此刻皆面带好奇之色看过来。
这老的老小的小,显然不像是要潜逃的样子,况且带的人和东西也不多。于是领头之人摆了摆手,便带着自己的队伍继续往前走了。他们要将这一代休养消夏的官眷全部控制起来,时间紧任务重,这一个既然是要回京,那自然会有旁人接手。即便是走脱了,也不过是小虾米一类。
元子舫拱拱手,让军队过去了,这才重新打马往前走。这一次他没有顾忌,自然命人加快速度,没一会儿就赶到了渡口。然后安排一部分人继续赶着车回京,他们自己则弃车登船,立刻起锚!
等到船离了岸,才远远听到有喧哗声,像是军队终于想起了这么个地方,派人来封锁交通了。
“还好,没有被拦在路上。”元子舫松了一口气,离开窗边,走到桌旁坐下,开始给大家讲解京城的形势。
“太子昨儿夜里发动的,可惜的是,人还没闯进太极宫,就让陛下的人给控制住了。陛下想来一直等着他动手呢。只不过……”说到这里他的脸色有些黯然,“事情虽然了结得快,可消息到底还是传出来了。太后身子近来本就不大好,这会儿听说了此事,一口气没上来,便薨逝了。”
太后薨逝,对福王府来说,自然是个大大不妙的消息。原以为她老人家能挺到皇帝驾崩的时候,那对福王府来说是最好的结果。万万没想到,最后竟然会是这样。恐怕就连当初算计太子的元子青,也没有料到这个结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