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知道太后有意结亲的心思,朗声而笑,只说沈念一这人一向主意正,不容质疑动摇,除非是他自己看对眼的,旁人想要摆布他的婚事那是绝对没有可能的事情,太后仔细想一想,果然如此,才庆幸沈念一给足脸面,推脱时只说了自身的不适合,绝对没有半分其他的不满。
后来,凤瑞嫁了个好性情的男人,只可惜不思进取,终日蜗居在家中写写画画,所幸生了一双极其可爱的龙凤胎,太后着人喊小两口带着孩子来过一次,抱着一双小小人儿,在心里头暗暗感叹,各人都有各人的福分,这句话一点不差。
眼前的孙世宁,虽说孙家是皇商之人,可是天底下给皇宫中送御用之物的商贾多了去了,哪个有这样的机会,能够单独到长春宫中面见太后,说笑聊天,要是一回身出了宫,此番美谈佳话,还不要羡煞旁人。
也就是机缘巧合到了,要躲都躲不过去了。
太后掀起眼帘多看了孙世宁两眼,远观近瞧的,都挑不出大毛病,言谈举止也都不差,她想一想道:“好孩子,过来些,让哀家再细细瞧你。”
太后要瞧,那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孙世宁缓缓起身,站到了太后身边,太后见她身段纤细苗条,腰肢极细,不堪一握,笑着道:“哀家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细腰,女人便是腰细才显得好看。”
最难得,没有像时下有些女子,学着胡人胡女的装扮,非要将衣裙做得窄身到不行,好看是好看,但是衣料稍许轻薄些,令人瞧着总觉得轻佻,孙世宁的衣裙明显比身材要宽松两分,站直后,衣袂仿若无风自动,反而更添楚楚容姿。
“瞧太后喜欢的什么一样,要婢子说啊,不许几天,孙姑娘今天的这身打扮就能被宫里头的有心人照样子仿了去,回头娘娘们又开始都穿宽松的衣裙示人了。”茯苓笑着走过来添茶,“自打孙姑娘进了永延殿,太后就没舍得转开过眼。”
“好看的,谁都爱看。”太后有意无意的要握住孙世宁的一双手,摸到的却是层层的纱布,这才是先前左右打听都不曾知晓到的,她分明是吃了一惊,连忙低下头去看,“你这双手是怎么回事?”
“民女的手前不久受了伤。”
“伤了多久,有多严重,这一层一层纱布包着,天气渐渐转暖,不是更加难受。”太后很轻的握住她的指尖,却不肯放手。
“是灼伤,当时真以为这双手已经废了,总算有个好大夫尽心尽力,如今恢复了五六成,稍许动动尚可,纱布底下依然见不得人。”孙世宁想到沈念一的话,说的都是实话,太后的年纪,地位,什么样的谎话都瞒不过她的眼,与其被揭穿,还不如都说真的。
太后才想喊茯苓取一种很好的伤药过来,听她这样说,微微沉吟,随即却道:“哀家要看看你的伤势,将纱布解开可好?”
“真的丑陋。”孙世宁没有反对,因为茯苓已经走过来帮忙,手势很轻,尽量不会弄痛她,实则经历了剧痛钻心以后,她对这种程度的疼痛,简直已经免疫了。
孙世宁露在外头的皮肤润白晶莹,底子很好,纱布打开后,连茯苓都没人住,在太后面前倒吸了一口气,她说丑陋绝对不是夸张,那种皱起的粉红,任何人见了都会在心中打个突,反而是太后格外镇定,抬起头来问道:“大夫说,这是在长出新的皮子?”
“据说是用了些猛药,长到何种程度就说不好了。”
“哪个大夫?”
“正安堂的郑容和郑大夫。”
“原来是他,哀家见过他,医术很好,也会做人,就是说什么都不肯留在宫中,又说要是想找他医治,随时可以去医馆找他。”太后浅浅而笑,这话说的真是不知宫中疾苦,如果不是御医的身份,却要寻来医治宫中之人的急症,那么太医院养着的那一班神医哪里还有脸面活下去。
不肯入宫,也能够理解,那位年轻的郑大夫看起来根本不适宜在皇宫中与那些名利欲望交手,在这些上头多花了心思,也难怪御医们的医术大多举步不前。
“如若是他,那么哀家稍可放心,你这双手算是有救的。”太后将自己的一双手平平伸出来,放在桌上,“你瞧瞧哀家的手。”
太后的手必然是保养得当,指甲比常人略长,没有涂着丹蔻,肤色白腻:“你可瞧得出端倪?”
孙世宁看得很是仔细,那双手上的皮肤经不起推敲,颜色比手腕上头的那一截要浅,虽说那分割的位置恰当好处的正戴着一双翡翠镯子,她听沈念一说起过太后曾经受过的伤,看起来,当时伤的也绝对不轻。
“哀家这双手也受过灼伤,很重的那一种。”太后说的轻描淡写,不过两人离得近,孙世宁分明瞧见她的眼角跳了一下,有些记忆并不美好,回头去望,依旧触目惊心。
特别是太后嘴角噙起的那一点点笑容,令人觉着不寒而栗:“原来,自己的肉烧糊了,也同灶房里烧焦的那些鸡鸭鱼肉一样,有股焦糊气。”
双手被按在烧红的炭火之上,惊醒过来的瞬间,非但能够闻到刺鼻的气味,那种痛,根本只能用哀嚎来形容,如今有时候做起噩梦,依然是这个场面,被推翻的火盆,满地打滚的人,还有撒了一地的炭火,怎么避让都避让不开。
“哀家的手整整养了半年,同你的一样,皱起的粉红颜色,叫人见着恨不得用手将其统统剥下来。”太后依然在笑,“不过哀家也因此因祸得福。”
☆、199.第199章 :有缘人
“哀家怎么突然同你说起这些,都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事情了,老旧的哀家都快忘记了。”太后回过神来,眼底依然有些许的怜惜,她没有细问孙世宁受伤的原因,不过那样的家中,继母,继妹,根本没有个贴心的人,与当时她在宫中孤立无援,也没有差别。
孙世宁没有说一句歹话,更加不曾自爱自怜,不过是低下头来笑一笑,那笑容些许的无奈,却没有抱怨。
太后一一看在眼底,愈发的喜欢,有几个嫔妃过来坐坐时,头痛脑热的小毛小病能够说上半天,她坐在高位,心底冷笑,能够在后宫生存的女人,绝对不会是个善茬,要装娇弱都去皇上面前装一装,来长春宫就不必麻烦了。
“天底下没有养不好的伤,就看事在人为了。”太后嘱咐茯苓去将妆台底下倒数第二格中收藏的匣子取来,“哀家正好有件物什,适合你用。”
孙世宁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冷不丁听到太后继续说道:“方才哀家还想,莫非是沈少卿得知哀家的宝贝,才特意安排你来见哀家的,不过又想一想,见你是哀家提出的,你原先并不知道,况且此物沈少卿应该没有见过才是。”
外臣毕竟是外臣,虽然也到长春宫来坐一坐,有时候喝杯茶,说几句话才走,却不可能走到太后的闺房,见着妆台中的秘密。
太后绝对想不到是六皇子寅迄出卖的消息,孙世宁尽量不动声色,她只管多听少说。
茯苓已经取来了匣子,太后当着孙世宁的面打开:“这还是当年先帝爷赏赐的,用完之后,哀家小心翼翼的收藏起来,哀家也算是深受先帝爷恩宠,得了不知多少珠宝玩赏,只有此物,最是珍贵的,本来想着等哀家哪天随着先帝爷去的时候,要带进棺木中一起落葬,现今送于有缘人,想来先帝爷泉下有知,也会明白哀家的心意。”
孙世宁眼见着太后握住她的手,将那只薄如蝉翼的手套,慢慢替她戴上,她曾经戴过一双差不多的,也就是那时候毁了双手,不过这一双又分明有些不同,等到两只都戴好,太后笑着说道:“你这孩子倒是有些呆呆的乖巧,旁人得了哀家的好处,少不得又是磕头,又是谢恩的,你只流露出一点点茫然的神情,看着却更加像个孩子了。”
由始至终,太后心里是打着怀疑的,怎么就那样巧合,要是孙世宁真的千恩万谢的,就更加叫她费神,然而孙世宁的样子,却让她撇开了疑心,无巧不成书,大概冥冥之中就安排了这样的缘分。
孙世宁这个时候,才想起要跪下谢恩,到底没有学好规矩,人是跪了,话却说不好,反而是太后乐呵呵的让茯苓将人搀扶起来:“也就是正适合你用,送给别人也是束之高阁,哀家同你有缘,也希望你往后否极泰来,日子过得顺顺当当。”
“民女谢过太后,承蒙太后的吉言,想来已经将最艰难之处都走过,往后就会得越来越顺。”孙世宁还是恭恭敬敬的给太后磕过一个头,才肯起身。
“好,好,这句话说得顺耳。”太后笑着又指住案几上头的点心,“放了一桌子也不见你取用,原来是手不方便,如今再试试看?”
孙世宁依言取了一块小小的桔红糕,挣脱开纱布的束缚,十根手指才算是解脱开来,尽管还不够灵活,已经与前头是天壤之别,她是真正的欢喜起来,眼角嘴角藏不住呃笑意,桔红糕被捏起,放进嘴中,不很甜,里面夹杂着一丝丝的陈皮,回味甘冽。
太后不知为何,瞧着她倒像是瞧见了当年的自己,明明是相距甚远的两个人,约莫是有些细节,有些心境打动了自己,居然跟着那种欢喜也欢喜起来,又喊茯苓重新沏了热茶上来,一个劲的说道:“这些点心爱吃的话,就多吃些,宫里头的女人个个都想要维持身段,吃起东西来,有股别扭劲,哀家都不愿意与她们同桌而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