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前后,能够走出去的路只有两条,其中一条是绕了个很大的半圆又回到原点,沈念一很轻易的看到留下的零乱脚印,分明就是女鞋的尺寸,她们果然走过这条错路,然后兜兜转转又回来。
小院近在咫尺,要是带着慌乱的心境,却发现走来走去,还是会到最开始的地方,又会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态,沈念一脚不点地,沿着长排的灌木,掠身而过,地上有很浅的闪点,如果不是他细心,怕是就此错过。
右手抄起,都算不得是件像样的饰物,沈念一将这颗米粒大的小珠凑近过来看,这是簪子上拼花所用的最寻常不过的细珠,要是在城内大街的角落,那就再寻常不过,而这里前不靠村后不靠店,出现了这样一颗就值得商榷。
他虽然不能确定这是世宁或者秀娘掉落的,不过,沈念一掰开面前的灌木丛,没有进一步的线索,连那些脚印都不见了,她们走到这里以后,遇到了什么人,又将她们带走,但凡有人在这样的泥地上走过,就不可能完全的擦抹去痕迹。
沈念一轻轻一笑,这个障眼法做的不错,而且手法很是娴熟,在他记忆里头能够这样的人委实不多,他从灌木丛后直接踩了过去,又回头来看,他的脚印也被那些枝叶遮挡去大半,看样子,那人教着两个特意不走空地,所以才没有留下脚印。
这样子做,就以为能够难得到他?
沈念一一直摸索着在所有可以落脚的矮灌木走,丝毫没有偏离,直到灌木丛到了尽头,才跃身而出,此处离官道已经很近,到了官道,就是各种痕迹混杂,再看不出端倪。
顺眼而望,官道的方向正是向着城中而去,沈念一没有多想,呼唤过黄骠马,直接打道回府。
黄骠马似乎知道杀死主人的凶手已经擒获,跑得更加卖力,等他落马时,还将马首靠近过来,在他的衣摆出蹭了又蹭,当做是感激之情,沈念一拍了拍它道:“要是你愿意,以后只跟着我也可以。”
抬起头来,流马驻客栈五个字,就在头顶。
沈念一大步而进,客栈的大堂中没有什么客人,他毫不客气,衣袖背身甩出,将客栈的大门砰的关合上,外头的光线被尽数挡在身后,客栈中,阴沉沉的,有种常年不见日光的酸腐气。
他就站在大堂的中央,那些跑堂的,招呼的,一个人影不见,似乎是专门等着他出现。
沈念一气定神闲,双手往身后一背,朗声道:“我已经来了,出招吧!”
仿佛从楼上传来笑声,时断时续,叫人无法捕捉地点,随即,一张数尺见宽的方桌从某间客房飞旋而下,当胸砸了过来,沈念一根本没有放在眼里,足尖轻轻一点,直接避让。
这只是第一招,随即连带着又扔下八张雕花大椅,被他一一化解,投掷之人的臂力过人,尽管他化解开八成的气力,椅子摔在地上依然砸的稀巴烂。
一时之间,客栈大堂一片狼藉。
☆、166.第166章 :天高皇帝远
“玩够了没有,玩够了就收手,下楼来!”沈念一不怒反笑,笑容朗朗,眼眸灿星一般明亮。
楼上顿时回应出更加豪爽的笑声,宁夏生从客房中走出来时,人高马大的身形,必须要先矮一矮身,才不至于会得撞在门框上头,他的步距也比常人大,两步已经走到围栏处,低下头来看着沈念一。
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碰撞,沈念一眉毛挑高:“玩够了没有,宁大将军!”
这一句话,真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他吃心吃力在外头奔波,宁夏生却早早回到流马驻客栈,守株待兔等着他回来。
这样也就罢了,居然还拐带了孙世宁,是他徒增担心,这才是真正的大罪过一件。
“孙姑娘才说,你不是小气的人。”宁夏生居然冲着他挤挤眼。
沈念一差些抓过手边的案几冲着那张刚正不阿的端正脸重重的砸过去:“宫里头到底怎么处理,皇上知道你在这里吗!”
“宫里头,不是还有一个我在那里陪着皇上说贴己话吗?”宁夏生收敛了笑容,揉了下肩膀,才懒散散的从台阶步步拾级而下,动作尽管轻缓,整个人却像是一只随时会得出动的猛兽,双眼眯了眯,掩住里头的四射晶光。
“你还真会说风凉话,要是真在皇上面前出了事情,冒牌货可以死,你又如何解释?”沈念一见他不着急的样子,明白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也不多加督促,出声道,“世宁,我们回去了。”
孙世宁就在同一间屋子里头猫着,听他这样喊破,也不好再多隐匿,立时步子轻盈的走出来,冲着楼下的沈念一嫣然一笑道:“让你平白担心了一场,不过宁将军说,你从不生他的气。”
“应该的,你能自保才是帮了大忙。”沈念一见她衣服已经换过簇新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居然有些欣慰,“别同这个人胡闹,他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没人管得住他,所以野惯了,我不同他计较。”
“我怎么就是胡闹了?”宁夏生已经走到沈念一的面前,沈念一的身材颀长,而他却更要高出大半个头,一脸虬髯,笑嘻嘻的露出些许顽童的笑容,“难道他们算计我一场,我就不能回报一下。”
“你故意放那个冒牌货进宫的。”沈念一镇定说道,尽管身高存着差距,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气势却是半斤八两,谁也不甘于后。
“皇上最近闷得很,我特意给他寻点乐子来耍耍,没准回过头,耍得兴高采烈的,还要给我打赏。”宁夏生一只手高高举起,向着空中挥舞了两下,“秀娘,沈少卿大驾光临,你可曾备下醇酒佳肴。”
秀娘换了一身桃红的衣衫,看起来甚是喜气,立时应道:“都备好了,你们几个小混账,净顾着躲在角落里头看热闹,还不出来给我打扫,将这些破破烂烂的桌椅都搬出去扔了,酒席置办起来,今天关门歇业,不做外人的生意了。”
这样脆生生的一通叮嘱,各人从躲避着的暗处走出来,有条不紊的整理起大堂,孙世宁已经走下楼来,沈念一扔了宁夏生在原地,向着她走过去,明明已经知道她安全无事,还是拉过一只手来,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番,才肯放心。
宁夏生哪里肯放过这样好的机会,啧啧做声:“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多看女人一眼,没想到,这次我才走了多久,就拐了个眉清目秀,温柔娴淑的姑娘回来,我说孙姑娘,你千万不要被他的表象迷惑,旁人见他芝兰玉树,丰神俊朗的少卿大人,实则手段毒辣,心眼甚小,还特别爱记仇,委实不是良配之选。”
孙世宁听完这番话,却噗哧一声笑开了,她的笑容特别亲和温柔,令人瞧着心安,宁夏生却冲着她瞪瞪眼道:“孙姑娘,难道你以为我是说假话吓唬你的?我这个人可不爱撒谎。”
“大将军当然不会撒谎。”孙世宁的眼波盈盈,在沈念一脸容上轻轻扫过,两人已经十分的默契,知道彼此的心意。
“那你为何发笑?”
“我是喜极而笑。”孙世宁再认真不过的掰着手指说道,“我一直看着他长得比旁人好些,又是名满天下的大理寺少卿,正担心与我抢夺的女子太多,我有胆小怯弱,生怕应付不过来,如今听大将军点明真相,原来他手段毒辣,心眼甚小,还不是良配之人,才算是放心了,既然是这样不好的,那只有我一个人看着顺眼,再无人来争,岂非心安理得,所以才忍不住笑出声来。”
宁夏生被她说的怔了怔,居然有些哑口无言,半晌才开怀大笑起来:“好,好,你果真找到个慧眼识人的好姑娘,这性子,我喜欢得紧,喜欢得紧。”
他常年在边关生活,大大咧咧惯了,一只巨掌,朝着孙世宁的肩头按去,像是要重重拍她两下,孙世宁却嘤咛一声,往沈念一身后躲开,方才在屋中,见他随随便便就将八仙桌从屋中掷下,力道惊人,要是被一掌拍中了,他是无心之举,她却要吃痛了。
宁夏生的一只手悬在半空,脸色尴尬:“这算是我唐突佳人了?”
倒是秀娘会得做人,从他背后走过来,一双纤手捧住了他的这只手,轻笑着道:“孙姑娘可是天都皇商之家的长女,娇滴滴的大家闺秀,哪里经得住你这只熊掌,胡乱拍动,这是沈少卿与你的交情在,不然啊,两个大男人能直接在大堂再出手打一架。”
诸人都禁不住笑开了,宁夏生根本不是那样计较的人,将右手在衣襟处擦了擦,正儿八经的朝着孙世宁伸过去:“在下宁夏生,官拜镇远大将军,今年三十有二,尚未娶妻。”
沈念一直接将他那只手给拍开来:“越老越没正经,世宁莫要理他,我们坐那边。”
秀娘跟着啐了他一口:“孙姑娘知书达理,会看得上你这般的大老粗,我都替你羞臊。”
孙世宁听着他们的话,知道那是过命的交情,抿着嘴角笑,随后跟着沈念一身边,不声不响的坐下来,宁夏生也笑着在他们的正对面坐下来:“开个玩笑,没有吓着孙姑娘吧?”
“她胆子大得很,你吓不着她。”沈念一说出这句话时,三分信心,七分柔情,侧过脸来去看身边的孙世宁,“她的故事,稍后我慢慢说给你听,没准你倒是先被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