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半天不见回复,顾重阳抬头看去,不知道何时王九郎已经坐回到椅子上,一言不发,身上的凛然之气却少了很多。
眼神交错的瞬间,他眸中又流露出一种怒气,吓得顾重阳赶紧低头。
见她乖乖低头了,王九郎不知道是气还是笑。
他自然知道自己容貌出众,很小的时候,就有长辈拉着他的手夸他长得好。从他十二三岁开始,总有年轻的小姑娘偷瞄他,好友一起玩乐时,自己也总是被打趣。
可自打他及冠之后,知道他对容貌耿耿于怀,不喜别人拿他的容貌说事,就再也没有人敢对他说那样的话了。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当面调侃了。
而且还是在这样一个剑拔弩张的场面下,她一副严肃、认真、理所当然的语气,让他猝不及防有一瞬间的狼狈。
亏他还以为她有心计有计谋,可从刚才的表现看来,她不过是个空有美貌的小姑娘罢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乱枪打鸟的人,屡屡挑动他的情绪,让他愤怒、狼狈、无言以对。
看来他还是定力不足。
王九郎自嘲地笑笑,端起茶盏,品了一口。就看到那个漂亮的女孩子,竟然偷偷用眼角瞄自己。
“哼!”他将茶盏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冷笑道:“你的确有几分小聪明。”
顾重阳傻眼,这是什么意思?夸她吗?可语气并不像啊。
看着她一脸呆萌不解,漂亮的大眼睛都是迷茫,王九郎心里就冷了冷,他竟然跟这么蠢的人废话了半天。他真是太闲了。
他站起来就走。
顾重阳大急,忙问:“你准备怎么处置我?”
“若你所说是实话,我自会放了你,但凡你有一个字有虚……”他冷冷了瞥了她一眼,好似她是个虫子,他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她。
……
顾重阳比约定汇合的时间晚了足足一个时辰,吓得沈素迎脸都白了。
见她平平安安地出现了,沈素迎二话不说上前就是掐了她一把:“你跑到哪里去了?把我跟二哥急死了,二哥到现在还在跟那些和尚一起满寺院地找你呢。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怎么跟爹爹交代!”
沈素迎原本松了一口气,接着又咬牙切齿,说到最后一句,眼圈泛红,声音都哽咽了。
顾重阳十分惭愧:“素迎表姐,都是我的错,是我一时贪玩忘记了时间,你多掐几把就是,我绝不还手。”
沈素迎抹了一把眼泪,故作凶狠道:“掐就掐,一定要给你点教训,看你还敢不敢乱跑。”
说着又在顾重阳胳膊上掐了一把。
其实她掐得一点都不疼,顾重阳却故意“哎呦、哎呦”地叫了出来,可怜兮兮地求饶:“素迎表姐,你大人有大量,你饶了我这一回吧,这次都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沈素迎破涕为笑:“既然你知道错了,我就原谅你了。走,咱们去找二哥去。”
顾重阳赶紧道:“对、对,咱们去找让表哥,别找到我,反而丢了他。”
沈素迎道:“二哥才不会随便跑,就算他跑丢了,我也不担心。”
“是、是,都是我的错,表姐,你别气了。”顾重阳笑嘻嘻地在沈素迎腰间掐了一把:“你再板着脸,就成老太婆了。”
沈素迎忍不住笑了出来:“好哇,你自己做错了事情,反而笑话我是老太婆,看我怎么收拾你。”
看着她张牙舞爪地追了上来,顾重阳知道,素迎表姐是真的消气了。
……
王九郎气度雍容坐在椅子上,眼神犀利地盯着跪在下首的人,慢腾腾地问:“吴嬷嬷,你们来的路上夫人究竟与哪些人见过面?”
吴嬷嬷虽然不明所以,但却能感觉到他的怒气。她是九爷一力栽培出来的,说是服侍夫人,其实她更大的作用是监视夫人的一举一动,但凡有异常都要立马禀报九爷。
她之前怀疑过九爷不是夫人亲生的,否则九爷怎么会监视夫人,可九爷跟夫人模样相似,一看就知道是母子。除了对夫人冷淡、监视,限制夫人外出之外,九爷还是十分孝顺夫人的。
九爷怎么会突然这么问?难道夫人那边出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纰漏?
这个念头一起,吴嬷嬷心中大骇:“九爷,我们从京城南下一路都十分顺利,夫人起居坐卧都有人陪伴,除了接受老太爷生前几个门生家的女眷之外,夫人再也没有见过其他人。”
王九郎没有说话,只用修长洁白的手指轻轻在桌子上叩击。
一室静谧,吴嬷嬷连大气都不敢喘,只能听到他叩击桌子发出的“笃笃笃”的声音。
每一声都像敲打在吴嬷嬷的心头,令她胆战心惊。
时间越久,吴嬷嬷脸色越是难看,她额头上都是汗水,却不敢去擦。她的膝盖发麻,却不敢动。她一直保持低头的姿势,脖子都僵了,却不敢转一下,更不敢抬头去看上首人的脸色。
她知道夫人一定是出事了,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人,而她竟然没有察觉。
九爷会如何处置她?
“九爷,我突然想起来,我们出京城到达通州驿站的当天夜里,值夜的护卫发现了可疑的身影。大家都以为是贼,一个屋子接一个屋子的搜查,却什么都没有搜到。”
吴嬷嬷面如死灰道:“当时夫人已经睡下,听说我们要进去搜屋子,她没有同意。”
应该就是这一次了!
吴嬷嬷心里懊恼万分,她竟然犯了这么大的错误。
王九郎神色不动,轻声道:“你下去吧。瑞丰会安排你去妥当的地方。”
“是。”吴嬷嬷永远都不曾看透过主子,他总是冷冷的,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不过她知道,自己犯了这么大的错,是再也没有资格留在夫人身边了。
吴嬷嬷退了出去,瑞丰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九爷,马车已经安排好了。”
王九郎点点头:“拿上我的贴子,我们去沈家。”
瑞丰心里大惊,面上却不动声色:“是。”
象征着进士身份的大红名帖被送到了沈玉成的手中,看着上面写着“王旭”他不由皱起眉头。
他们沈家世代经商,一直想更进一步希望家中能出一个进士,却总是不能如愿。结交的故旧中除了金陵知府之外,哪里还有进士及第的人物?
他想破了头也没有想出来。
但不管如何人已经来了,他也不好把人晾着才是:“快请王公子进来。”
下人引着一个身穿月白色外衣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他身姿如松,剑眉星目,行动潇洒如玉树临风,风度翩翩如清风朗月。
沈玉成更是吃惊,这样惊艳决绝的人,自己怎么可能会没有印象呢?
“沈先生。”王九郎微微一笑,似不羁的清风:“不请自来,叨扰了。”
“哪里,哪里。”沈玉成一边跟王九郎寒暄,一边问:“不知王公子今日登门所为何事?”
王九郎一愣,这个沈玉成是真傻还是假傻?就算他不认识自己,也总该听说过王旭这个名字吧。
不过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何其多,他不认识也正常。
“我与家母一起为先人修建祠堂,家母在鸡鸣寺被蛇咬伤,多亏了贵府顾表小姐古道热肠医术高超,于危急之中救了家母一命,我此次是为道谢而来。”王九郎一抬手,瑞丰赶紧将谢礼奉上。
沈玉成却道:“王公子是不是弄错了,我家外甥女的确姓顾,今日也的确去了鸡鸣寺,但她年纪尚幼,虽然懂些医理但并不擅长,会不会是另有其人?”
他与母亲奉新帝之命,南下为先祖王为公修建祠堂,这事情整个南京谁人不知,他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他竟然还听不懂?
王九郎不由皱了皱眉头,怪不得沈家虽然生意做的不小,但一直难以进入官场,这个沈玉成对官场之事了解太少了。
在京城,九爷要见谁,向来都是派人去告知一声,那人自然会屁颠屁颠地登门,哪需他亲自出门?就算他出门也不过是跟人家说一声就是,哪需要拜帖?他那张脸就是活招牌啊。
没想到今天送上了拜帖人家还是没有认出来。
瑞丰见自家主子屡屡碰壁,心中好笑,脸上却不敢表露,只拿眼睛去觑王旭。
王九郎面带微笑,儒雅万千:“救了家母的女孩子年纪的确不大,她说她是京城庆阳侯府的四小姐,沈家的表小姐,先生若是不信,请表小姐出来一见便知。”
“这……”沈玉成心疼外甥女,顾虑地看了一眼王九郎。
瑞丰心里笑得更甚。
“舅舅。”顾重阳得知消息,慌忙赶来,冲王九郎福一福身:“我不过是碰巧遇到夫人,没想到王公子竟然亲自登门,小女子十分惶恐。”
王九郎挑了挑眉,心里冷笑,十分惶恐?敢当面调侃他,敢威胁他,她竟然讲自己十分惶恐?
“这么说,重阳你是真的救了王公子的母亲了?”
顾重阳甜甜一笑,眉眼弯弯,牙齿整齐雪白,像个撒娇的小猫:“当然了,舅舅,你别看我年纪小,我能耐大着呢。”
王九郎抽了抽嘴角,觉得此女大言不惭,脸皮甚厚。
“我们重阳就是有能耐。”王九郎的想法丝毫影响不了沈玉成的慈爱,他眉开眼笑道:“你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医术?怎么没有告诉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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