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靠了孙太后的提携才青云直上,可是嫁人生子之后,便将旧主抛在脑后,一心一意夫唱妇随,后来更是帮着她夫君崔成纲对付起自己的旧主来。
等到孙太后毒害孝文帝秦旻的罪行泄露,被褫夺了太后的名位一杯毒酒赐死,孙氏一党树倒猢狲散,左相夫人孙可心为了和罪人们划清界限,赶紧把自己名字前的那个孙姓去掉,从了夫姓,改为崔可心。
虽然她自认这改姓的举动是极合相爷的心思的,可当她告诉给相爷知道时,她相伴多年的夫君仍是连个笑影儿都没赏给她。
虽然无奈,可她心里也清楚,打从一开始这位相爷就对她没什么情意,之所以娶她还将她扶正,不过是当时为了讨好孙太后罢了。等到后来他羽翼丰满,她又年老色衰,他就再不曾到她房里去过,若不是他有些事项需要她这位夫人在后宅里行走,替他笼络打点,只怕一年到头,她连面儿都再难见上他一眼。
虽是老夫老妻,崔可心仍是恭恭敬敬地福身行了个礼,才开口道:“相爷命人喊妾身来,可是有什么事儿吗?”
“先前将皇后宫中消息透给咱们知道的四儿已经被龙椅上那位查了出来,杖毙了。”崔成纲淡淡地道,好似在说一件与他完全无关的事。
崔可心可就做不到他这样淡定了,“啊”的一声就叫了出来,“那清河皇后呢?可受到什么连累不成?”
这清河皇后就是秦旻做颖川王时娶的正妃——崔相的大女儿崔绮君。当年她爹娘想方设法的把她嫁给秦旻,就是为了她能有朝一日当上一国之母。不想秦旻虽是如他们所愿的当了皇帝,可却只当了一天就归了西。
元嘉帝给他哥哥谥为孝文帝,一应后事极尽哀思,对他哥留下来的遗孀,却并没怎么厚待,因崔成纲是清河人,就命宫人称她为清河皇后,在行宫里随意拨了一处极偏远的殿阁给她住就算完事。
别说崔相夫妻替女儿扼腕不已,就连崔绮君自己也是万难甘心,她自认有才有貌,又有心机手段,可惜所嫁的夫君不但是个痨病鬼,还不喜欢她,到死都没和她同过房。这倒也罢了,反正她嫁给他为的也不是他的情爱,而是他能带给她的皇后的尊贵身份。而如今,她的梦想是实现了,终于头上顶了个皇后的名号,可是她这先帝的皇后名号又能有什么用?不过就是个虚名!
反倒是当年压根就没被她看在眼里的那个孤女周氏居然倒成了皇后,取代她成了坤宁宫新的主人。原本她现在夫死守寡的命运应该落在那周氏头上才对,因为当初颖川王秦旻一开始要娶的人就是这个姓周的孤女,而她则被选为临川王秦斐的正妃。
其实在得知秦斐竟然把定给他哥的周氏给抢了过来时,她的心里是欢喜无比的,谁想嫁给个不能生孩子且无望继承皇位的郡王啊!后来秦斐把她换给秦旻做正妃时更是让她心花怒放,觉得老天真是眷顾于她,才会让她心想事成,嫁给最有望继承皇位的颖川王。
如今看来,那周氏才真正是上苍眷顾之人,不用嫁给秦旻守完活寡再守死寡,反倒是夫贵妻荣、母仪天下,还连孩子都生出来了,让她如何不心怀嫉恨?原本这一切都是属于她的,如果当初是她嫁了秦斐……
可惜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如果,她能做的,就是在愤愤不平中按她母亲的意思,让她先前安插在坤宁宫里的一个小宫女想法儿替她打探些消息。
她在坤宁宫住的日子虽短,倒也笼络了几个宫人,虽说她安插的人手在周氏入住坤宁宫时,大半都被元嘉帝给调换了出去,只有一个小宫女四儿,许是最末等的杂役宫人,连偏殿都进不去,仍是留在坤宁宫里头。这小丫头倒也有些能耐,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将周氏生产时太医的诊断给打探到了一二句。
正是得了女儿从宫里送出来的消息,崔相才授意王御史在朝堂上把这信儿抖了出来,向元嘉帝发难,想要逼他选封后宫,好趁机再把自己的小女儿成君给嫁到宫里去。没想到元嘉帝却是个厉害角色,直接蛮横强硬的就把他们的图谋给敲打成了一地碎渣。
崔成纲见这条路子走不通,便想温水煮青蛙,慢慢儿的在朝政上架空他,结果发现人家除了蛮横强硬外,那脑子转得一点也不比他们慢,在朝政上也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眼见这位元嘉帝油盐不进,这般的难对付,崔成纲苦思再三,终于决定铤而走险,对元嘉帝唯一的弱点下手。哪知他刚下定决心,他崔家安在坤宁宫唯一的眼线也已经被元嘉帝给揪了出来。
“看来,得再想个别的法子了。”崔成纲暗自思量着,仍是淡淡地道:“没听到清河皇后宫里传出什么动静来。你是皇后的母亲,每逢初一、十五可入宫觐见。下个月初一你进宫里去瞧瞧,若是仍能见到女儿的话,那想来是不会有什么事的了。毕竟我从小就教过她,凡事都要记着一条——别把自己给搭进去。”
崔可心诺诺应了几声,她可做不到像她夫君这样淡定从容,焦灼不安地煎熬了十几天,一等到九月初一,就坐着马车到行宫门前递牌子请见。
按礼,她是要先去坤宁宫觐见完了如今的正牌皇后——周皇后,才能再去看她自个的女儿,清河皇后的。但元嘉帝怕那些内外命妇的觐见扰到周皇后,早就下了一道旨意,说是皇后要安心静养,凤体未愈前,停止内外命妇的一应觐见请安。
虽有这道上谕,但崔可心还是按照崔相吩咐她的,先到坤宁宫外头对着正殿叩头请了个安。然后才去到清河皇后所居的含秋院。
初时她见还能见到女儿,便放下一大半心,以为女儿做事干净,没被查到头上,等到崔绮君心神不宁的跟她说自从四儿被杖毙后,她这含秋院服侍的宫人又增加了一倍时,她才觉得有些不妙,安慰了女儿几句,便急急赶回相府,找她夫君去拿主意。
崔相一听,也是默然半晌,女儿宫中增加了一倍的宫人,这么大的动静居然没传到他耳朵里,可见如今元嘉帝对行宫的掌控是何等严密,这才几天的功夫?
他又沉吟片刻,才道:“慌什么?不过就是再多派些人侍候咱们女儿罢了,清河皇后那是他兄长的遗孀,孝文帝尸骨未寒,他是不会对清河皇后怎么样的,何况皇后还有我这个众臣之首的爹在呢!”
“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每逢初一十五,照旧进宫去给清河皇后请安。但凡宫里有什么动静,都回来说与我知道。”他就不信,这元嘉帝真能把合宫上下守得滴水不漏,一丝破绽也没有。
结果等到十五那天,左相夫人再到宫门前递牌子请见,得到的回复却是清河皇后发愿要在静室为先帝念佛祈福,无暇见她,请她到新年时再入宫。竟是在这余下的几个月里,再不许她进宫了。
崔成纲听到夫人带回来的消息,饶是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也忍不住面有怒容,这秦斐是拿他当猴耍吗?无论是让他夫人见到女儿还是不让,都是在变着法儿的警告他,顺便再显摆一下他身为帝君的厉害。
然而他满心的阴郁,在听到崔可心说出另一个消息时一扫而空。
“相爷,我今儿从宫门口往回走时,因觉得有些胸闷,便将车窗的布帘拉开,只留了一道纱帘,我能看得到外头,外头却绝看不到车里。没走多远,就见一辆马车驶过来,相错而过时,因对面马车的窗帘儿被个小娃儿全掀了起来,我无意中一瞥,哪知竟给我瞧见一个人!”
“虽然三四年没见了,但我绝不会认错,那车中坐着的妇人不是别人,就是咱们家护儿娶的大奶奶,先前安远伯府赵家的大小姐赵宜芝!先前不是说他们夫妻在乱军中失踪了吗?她怎么突然跑到这大理城来了。我记着相爷的吩咐,无论遇到何事都不能轻举妄动、打草惊蛇,就没敢声张,悄悄派了个人跟在后头一看,她那马车竟是直驶进行宫里头去了!”
☆、第287章
左相夫人并没有看错,那坐着马车驶入宫中的妇人正是她的大儿媳妇——赵宜芝。
她原本是和夫君崔护一道在四川待着,崔护忙着给张进忠出谋划策,训练兵将,选拔可用之材。她则相夫教子,等待第二个孩子的出世,却不想在怀孕七个月的时候,染上了霍乱*之症,大人虽然救了回来,孩子却小产了。
宜芝受了这一重打击,便在月子里落下了几样妇科病症,总也治不好。崔护听说秦斐为了周皇后将云贵等地的十几名妇科圣手全都请了过去,便也将妻子送到云南大理,一来想让那些名医给妻子也好生诊视一番,二来也是让她换个环境,离了那失去孩子的伤心之地。
秦斐正愁他要处理国事,不能时时陪在采薇身边,知道采薇未出嫁时和她这个表姐关系极好,自然满口答应。
宜芝带着儿子进到坤宁宫时,见采薇正斜靠在一张美人榻上,边上立着个身穿碧衫的秀美少女,一打眼看过去,竟还有些眼熟。
宜芝正在想曾在哪里见过这少女,那少女已向她盈盈施了一礼道,语带哽咽地道:“芝姐姐,好久不见!想不到当年在伯府里别过后,咱们姐妹竟还有再相聚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