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婚后和秦斐第二次再来泉州,再去那对传教士夫妇的居处探望时,才得知他们已于两个月前离开泉州,回了西兰国,再不会回来。
她原以为此后海天相隔,除非她到西兰国,否则再不会见到他们一家,不想她这位西兰国的好友竟重又回到了泉州。
原来郑一虎他们到了西兰国后,找到的翻译正好就是这位马莉姑娘。她同父母回西兰国不久,父亲就病故了,也正是因为他父亲自知不久于人世,才会带着妻女返回故国。
她同母亲相依为命了两年后,母亲也去了,她不愿靠随便嫁给个男人来养活自己,便去做了家庭教师,幸好她住的市镇就在海港附近,这才能被找了去做郑一虎他们的翻译。
她一直都怀念在泉州时的美好时光,如今她父母双亡,只剩她一个也没什么牵挂,便在给郑一虎他们做了月余的翻译之后,索性也跳上了回泉州的船,打算回泉州来继续传教。只不过传的却不是她父亲当年所传之天主教,而是另一种教义,那就是男女生而平等,女人应同男人一样享有各项本属于她们但却被剥夺了的权利。
这一教义在西兰国的妇女心中已日渐深入人心,这是马莉姑娘回到西兰国之后最大的感触,然而在海的那一端,在大秦那广袤的国土上,还有着成千上万的女人依然奉男子为尊,觉得她们是低人一等的卑下之人,视什么“三从四德”为天经地义,依然从属于男子,在他们的手里讨生活。
所以她想要再回泉州,因为她也是黑眼黑发,有着二分之一秦人的血统,她想要为这片土地上的她的女性姐妹们做些什么。
也多亏了她的到来,终于将采薇从养病的百无聊赖和空虚寂寞中给解救了出来。
☆、第246章
自从采薇和她的旧友重逢,她就再也不曾问过秦斐大秦现今的情势如何。这人对马莉和郑一虎他们都下了封口令,她就是问了也白搭,白费力气的事儿她才不要去做。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多听马莉说些西兰国如今的近况及海上的种种见闻。
秦斐先还陪着采薇一道听着,后来见她们每日只是聊天谈笑,采薇再教马莉写写汉字什么的,并没做什么劳神费脑子的事儿,便放了心。等过完元宵节,他手头要料理的事儿实在太多,再不能一天到晚都守着她,除了早晚仍同采薇一道用膳以外,其余时候都在他的书房忙碌。
采薇见他连午饭都没时间再陪自己一道用,他每日如此忙碌,可知现今的情势怕是并不怎么乐观,如何肯当个米虫,每日吃喝玩乐,悠闲度日。
她虽搞不定秦斐答应她做事,但是对马莉嘛,她只用了半个时辰不到,就成功说服马莉每日里除了教她西兰文和她们国中女子所学的数学、天文、地理外,再和她一道研究如何改制出射程更远更精准的连发式□□。
因为郑一虎他们从西夷人那里所拿到的只有火炮的图纸,关于□□,虽然他们也曾想法弄到了一条西兰国的□□,但除了不易炸膛外,射程和精度同大秦所产的□□差不了多少,也是一样的点火极慢,每点一次,只能连发三弹。
起先马莉对造枪是没什么兴趣的,她只想先在泉州建起一个女儿堂来,收留救助那些无依无靠的孤女,及被夫家休弃出门无家可归的妇人,让她们明白男女平等的真义,再通过她们慢慢地告诉给全泉州城的姐妹们知道。
在采薇到达泉州之前,她已经建起了这样一所女儿堂,收留了几十名孤女、弃妇。可是她收留她们容易,想要抹去她们脑中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三从四德却是收效甚微。
于是采薇就给她出主意,“其实在我们国中此等男尊女卑的念头之所以这般深入,除了儒家一味的强调三纲五常之外,到底也是因为确实是男女有别。”
“上古之时,人们只知有母不知有父,那时之人皆以采集打猎为生。男子打猎不见得能常有猎物,而女子采集总能找到些野果野菜来裹腹,所以那时皆是女人为尊的母系氏族。”
“到了后来,人们学会了耕种,让地里长出粮食来,再不用辛苦地打猎。因为耕种是力气活儿,男人的力气比女人大,耕地种田这些维持生计的重活便全落在男人的身上。谁能挣来吃的,那谁说话的份量就大。于是渐渐的,母系氏族变成了父系氏族,男人们成了一家之主,女人则成为了男人的附属品,成为他们传宗接代的工具。”
“所以,无论你跟她们说再多男女平等,可她们从小所见所闻,无一不是男子种田做工、挣钱养家,男子读书识字、为官做宰,男子从军打仗、保家卫国。所有关系国计民生的大事全都是男人来做,你让她们怎么会不相信男人就是比她们出色,生而尊贵,而女人除了生孩子再一无所用,就是低人一等呢?”
马莉听了她这番话,低头沉思半晌,才闷闷地道:“明明她们靠做针线活儿也是能养活自己的啊,并不需要全靠着男人才能活命啊!”
“是,女子一样可以通过织布纺纱挣钱,可是她能保护她挣来的钱不被一个男子抢走吗?这里不同于你们西兰,会讲究什么骑士精神、绅士风度,若是一个女子不是属于一个男子的,那么她的一切利益就无人保护,反会受人欺辱。因为一个女人的拳头是绝对拼不过男人的,身体上的弱势决定了她们无法保护自己免受来自男人们的暴力侵袭,除非她去找另一个男人来做她的靠山。”
马莉愣住了,又想了半天,“那要不,我也学你们这里的先生,去开个学堂,先给你们的男人讲讲什么是骑士精神、绅士风度?”
采薇笑着摇了摇头,“你这样做,就是缘木求鱼了!大秦的男人们这几千年来过惯了被女人当成大爷侍候的舒服日子,你说他们可会心甘情愿的放弃?”
“与其靠男人施舍给女人尊重,不再仗着他们身体上的优势来欺负女人,倒不如让女人自己变得强大起来。男人能干的活儿,什么种田打仗、读书识字全都能干,还比男人干的更好,当女人们终于发现蕴藏在她们身体中的力量,发现她们是可以和男人一样强大有力。然后你再去给她们宣讲你的那些教义,她们才会相信你说的话,学着尊重自己,最终做到真正的独立,再不用依靠男人而活。”
“可是这打仗种田都是力气活儿呀,这怎么才能让女人也变得像男人一样有力气呢?”马莉忽然想起她曾在街头看到过的一样物事,忙道:“我记得这里有一种东西叫大力丸的,咱们把它买来给女人们吃了能不能让她们长些力气?”
采薇听了噗嗤一笑,“那些个街头卖的什么大力丸、大还丹,多半都是假的,当不得真,这世上哪有什么吃了就让人力大无穷的药。”
马莉拍了拍脑袋,“哦,我忘了,你们大秦国假的东西特别多,就是好些正经药店里头卖的都是假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我们是洋人的关系,以前我们家总是能买到以次充好的东西,连找给我们的银子都是假的。”
她说的这些,采薇如何不知,国人的种种造假,尤其是假银子,惟妙惟肖、真假难辨,连官府都甚为头痛。时人陈铎曾做过一首《折桂令生药铺》,说的就是假药之大行其道,其词道:“助医人门面开张,杂类铺排,上品收藏。高价空青,值钱片脑,罕见牛黄。等盘上不依斤两,纸包中那辨炎凉。病至危亡,加倍还偿。以假充真,有药无方。”
她先前早不知和秦斐讨论过多次,何以国人竟会如此不讲诚信,这般的喜欢造假,要如何才能改了这种不良风气。不过眼下,还是先谈更为紧迫的事要紧。
她咳嗽两声,“马莉,咱们言归正传,咱们虽不能让女人的身子变得和男人一样强壮,可若是咱们能造出些东西来后天弥补女人不如男人强壮的先天弱势呢?”
“就比如这□□,在□□没造出来前,你让女人去和男人拼大刀,臂力肯定是不如男人的,可若是咱们能制出小巧轻便的□□,那便是比的谁枪法准,动作快,这一点咱们女子可未必就会输给男子。”
采薇时常会想,如果在清德县的时候,她带在身边的如果不是一把匕首,而是一支□□,那么或许那个鞑子早就死在她的枪下了,她也不至于因为拼刀子拼不过鞑子,最后累得甘橘为救她而亡。
她甚至有一次做梦梦见,她手中的匕首真的变成了一把□□,一把既小巧,点火又方便的□□,而且点一次火,能连发十八发子弹,于是她对着那个鞑子,“砰砰砰”不住的开火,直将他打成一个筛子。
她握住马莉的手,“若是咱们能制出更先进好用的□□来,那么现在便是汉人男子也打不过的八旗骑兵,只消一支□□在手,咱们女子也能灭了他们。”
“那鞑子不是仗着骑兵厉害吗?只要咱们的□□射程远能穿透他们的铁甲,再训练出一支枪法快准狠的女子骑兵队来,到时候冲上去一阵猛射,打完了就跑,等装上弹药点了火,再冲回去继续打,反正女子体轻,骑兵的速度定然要快于鞑子的重甲骑兵,可进可退,机动灵活。只要有了先进的火器,咱们女人个个都可以像花木兰一样征战沙场,保家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