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说殿下的手段实在是太过高明,不但往往一石三鸟,既打了赵宜铵替我夺回了玉凤,顺便还毁了他妹妹赵宜菲的名声,险些毁了当时她和定西候的亲事,殿下除了想替我报复他们兄妹外,只怕也是不愿见定西候娶一个崔左相为他安排的候夫人吧?”
秦斐看也不看他,只冷冷地“哼”了一声。实则心里却有些心惊,只凭那一只荷包,竟被这丫头顺藤摸瓜一下子看出来这么多东西。
采薇也不以为意,继续道:“但是殿下最厉害之处还在于明明在暗地里为我做了这许多好事,结果我不但对殿下半点感激之情没有,反倒还在心里头恨透了殿下,尤其是在被殿下强行抢婚之后,那时候简直觉得殿下是天底下头一个大坏蛋,最是可恨可厌可恶不过的一个人。”
“我不情不愿地嫁过来,可是殿下却仍待我那么好,虽然仍是用您那种明损暗护的法子。面儿上人人都觉得临川王妃可怜,可实际上我嫁给殿下后,几可说是半点委屈也没怎么受过。最麻烦的婆婆和贵妾,都是殿下出手替我早早打发了,若说金太妃那么急着回京郊承恩公的别院,金次妃吐蜈蚣那怪病这几桩事里没有殿下做的手脚,打死我也不信。”
“即便殿下将我撵到我的陪嫁庄子上去住,也是为了我好,一来殿下知道我在那庄子上倒反比在王府里住着舒心快活,二来殿下故意这样冷待我,也是为了护着我,免得被某人给嫉恨上了,回头给我穿小鞋使绊子,要我的好看。”
“殿下这四年来一直守护在我身边,为我做了这许多,可叹我竟直到现在才知道,我只想问殿下一句,我说得这些,可有半点谬误?”
秦斐重又将折扇打开,极快地扇起风来。在他心里自然比谁都清楚采薇说的这些关于他的好人好事那是真的不能再真了,甚至她还少说了好几件,因为在那几件护下她的事儿里,他是半点痕迹都不曾留下过的,便是她再聪颖,也不可能想到他身上。
但是就算这丫头全说对了又怎么样,只要他不承认,她还能拿他怎么样不成?
他喝了口采薇倒给他的茶水,一边拍着巴掌,一边笑道:“早知道王妃是个会讲故事的,不想也极会瞎编嘛?竟凭空编出这么匪夷所思的故事来,王妃若是闲得无聊,不妨去写些小说话本,你编出来的这些故事可比那些书生小姐之类陈词滥调的东西新鲜多了!”
“殿下既说我是在编故事,那我不妨把这故事编得更离奇一些。殿下这样护着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世上没有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地就对另一个人好成这样。”
秦斐抢过话头,替她接着往下说道:“王妃接下来是不是要说,依那些传奇话本里写的,多半便是这故事里的主角——本王,对你这个孤女一见钟情,情有独钟,故而才这样默默地百般守护着你,本王说得可对?”
采薇点点头,补上一句,“难道不是吗?难道殿下不是因为偷偷喜欢我才这样各种护着我?”因其父教养她极是开明,她的性子远不若时下女子那般耻于谈及情爱,更因她深知秦斐的性子也不是个迂腐之人,这才大胆问了出来。
“啧啧啧!”秦斐一边用折扇敲打着手,一边感叹道:“看来王妃还是书读得太少啊!亏得岳父大人还让你看了那许多书,怎么就不晓得这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各种好,除了看上她了,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报恩!”
几乎就在秦斐说出“报恩”这两个字的同时,采薇也想到了这个理由,可这个理由实在是太没有说服力了。在麟德十九年之前,她从没见过这位郡王殿下,更不曾对他有什么天大的恩惠,值得他这样涌泉相报。
秦斐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替她说道:“王妃可是觉得这个理由有些说不过去,那王妃的那个理由就说得过去吗?”
“按王妃所说,在本王给你送押岁钱之前你我是绝不曾见过一面的,那敢问,本王要如何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一见钟情,进而情深如此呢?”
采薇一下被他给问住了,可她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若不是出于情之一字,眼前这个男子才不会对她这样的好。
秦斐用一种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她道:“本王是见不到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儿好对她一见钟情的,但是本王却可以见到她的父亲,还因为欠了她父亲一个天大的情份,这才会照应他身后留下的这个孤女。”
“殿下认识我父亲,我父亲还帮过你?”采薇惊讶道。
“王妃可还记得在你我成婚之前,那时你还在你那处陪嫁宅子里待嫁,本王曾在某个晚上偷偷溜进你房里,我记得你当时正在用晚膳,吃的是碧梗米红豆百合粥。其实我原本是打算那时就告诉你本王之所以娶你的真正原因,只可惜王妃当时对我实在是太过无礼,本王一气之下也就懒得再跟你说明实情。”
秦斐说完,从怀里取出一个锦囊,递给她,“你自己打开看吧。”
采薇打开一看,见里面只有两页薄纸,拿出来一看,那头一页上的答婚书竟是她父亲的笔迹,她急忙看完后再看第二页的求婚书。看完后呆了半晌,好半天也没回过神来。
原来她这门亲事竟是父亲首肯的?秦斐竟是她父亲点头同意了的女婿?
可是这怎么可能,一是秦斐为何会向她父亲求亲,二来,她当时不是已经许给曾益了吗,她父亲可是守诺重信之人,是断不会一女许两家的,可是这答婚书上的字迹,又确实是她父亲的笔迹。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唯一知道此中真相的临川王殿下见她看过来的眼中满是疑问,大发善心地给她解释道:“本王不是曾经出京在外头流浪了三年吗?第二年的时候本王闲逛到蜀地,当时正是冬天,本王却还是一身单衣,蹲在酒楼外头啃馒头,你父亲见我冻得可怜,饥寒交迫,不但请我去酒楼里饱餐了一顿,还赠了我一件棉袄。”
“这些虽然也是恩情,但都不过是小恩小惠罢了,真正让我感念于心,铭记不忘的,是周恩师自此之后收了我为他的关门弟子,教我读书学问,让我长了不少见识,方始明心见性。我学成之时,曾对恩师立下一个誓言,说是要替他做一件事,以报答他对我的授业之恩。”
“所以我父亲就想把女儿托付给你,让你写了这一纸求婚书来求亲?在明明已将我许配给曾家之后?”父亲平生最是守诺,又岂会做下这等一女许两家,大失信义之事?
“谁让你和那曾益命中注定没有夫妻的缘份呢?”秦斐凉凉地道:“你父亲病重之时,因放心不下你,便请个神算子替你算了一卦,知道你于婚事上好事多磨,反正和第一个订婚之人是绝对没戏之后,这才想到再将你托付给我。”
“岳父大人虑事周全,我二人将这两纸婚书写好之后,他便将其封存在一个匣子里,钥匙倒是给了我,可匣子却给了他一个友人保管,至于那友人是谁,我自然是不知道的,只知道若是你和曾益顺利成婚,这个匣子便会被付之一炬,若是你被曾益毁婚,则那人会将这匣子交到我手上,我就得信守我在恩师面前曾发过的誓,将你娶做我的正妻,让你平安过此一生,不受任何人欺辱。”
秦斐两手一摊,“现下,你该全明白了吧?本王护你、娶你、对你好,不过是因为你是我恩师的女儿,我曾答应恩师要好生照顾于你罢了。若不是为了你父亲的托付,我才懒得理你呢,你还真当你是万人迷,能让本王对你一见钟情不成?”
“其实本王最开始的心思不过是护你一世平安,别再被你那些极品亲戚欺负就好。是以本王原本是打算一把你娶过门,就把你送到那陪嫁宅子里,让你一直住在那里,任你自得其乐地过你的小日子,你既乐得自在,本王也算做到了答应恩师的承诺。”
“可你当时实在是太会惹本王生气动火,本王这才让你在王府里多待了几天,也算是给你点苦头尝尝。后来看你聪明,又将你拉过来当本王的棋子使唤,倒是有些对不住恩师待我的指教之恩啊!”
采薇虽仍是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可他话得滴水不漏,一时竟找不出什么漏洞来,咬着唇道:“就算殿下说的是真的,你对我好只是因为对父亲的承诺,可是殿下敢拍着心口说,在你心里,就从不曾对我有过片刻动心吗?”
她父亲曾说过,与其听一个人说了什么,不如去看他做了什么,这半年的朝夕相处,秦斐动不动就想亲她抱她的亲密之举,她有时无意中回头发现他看着她的眼神,还有他二人单独相处时在种种微妙的互动中那些不由自主的暗潮涌动,绝不是被他这样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能否认得了的。
可是秦斐却再一次否认了,“自然没有!本王实在是想不通,我不过是略给了你几分颜色,怎么就让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以为本王是瞧上你了呢?你们女人家可真是会自作多情啊!”
采薇把心一横,既然他不愿先对她坦明心意,那就由她先开口好了,“便是我自作多情又怎样?至少我敢坦然承认我心里对你的喜欢和爱恋,可是殿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