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采薇的女红是勉强还能拿得出手,那她的厨艺就是彻底的拿不出手,她母亲去得早,她父亲压根就不喜欢这种教养女儿的法子,便没再请人去教她怎么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与其有那个闲功夫不如多读两本书是正经。
因此采薇不过会做几样简单的菜肴,能品出鸡肉同鸭肉的不同,再就不能够了。
她这一回也算是料事如神,第二天定西候太夫人出的题目,正是考较诸位闺秀厨艺如何的。
其实定西候太夫人这道题目也并不怎么难,且出得极为公正,并不用让她们每人做一样自己最拿手的菜来给五位主选品尝,这每人的口味都不一样,自然给出的评语便会大有差别。
因此这一回摆在十四位闺秀面前案上的,乃是一个釉里红四季花卉纹菱花口盘,里面盛着几筷子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的菜肴。
就听定西候太夫人道:“这道菜是我娘家的不传之秘,虽做起来有些麻烦,要几十样东西来配它,极是花费功夫,但做好后只消盛在瓷罐子里封严,要吃时拿出来,用香油一拌就是了。”
“还请诸位小姐们尝尝老身的手艺,看看可能尝得出来这是这道菜是用哪样菜蔬做出来的,将那菜蔬的名字写到纸上便是,只许写一个,限时一炷香。”
众位闺秀一听只消说出这是用什么菜做出来的就好,竟不用再说出其它的那些配料,顿时觉得这道题目太过简单,自己每日里尝过了多少山珍海味,特色佳肴,还能品尝不出这盘中之物是用什么做出来的?看来这回定能拿一个上评回来。
结果,等这第一口尝完,诸女脸上的神情都有些古怪,忙又挟了第二筷子送入口中,细细咀嚼一番,竟仍是尝不出来这是用什么做的。
这一道题目,所有闺秀竟都是等到那香快燃尽了才匆匆在纸上胡乱写上一个答案。
既然这道菜连那些受过十几年教导的小姐们都尝不出来,采薇自然就更品不出来这是个菜做的,眼见一炷香的时限已到,也是随便蒙了一个菜名写在那纸上,呈了上去。
等定西候太夫人说出这道菜名叫茄鲞,乃是用去了皮的茄子配上鸡脯子肉,并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腐干、各色干果子制成时,众位闺秀都有一种想摔盘子的冲动。
这居然是茄鲞,谁吃过这种连半点茄子味都没有的茄鲞啊?就是那曾去过定西候府做客之人也从没尝过这道“风味别致”的茄鲞,定西候太夫人这是存心不想让人过关吧?
一众闺秀顿时觉得定西候太夫人这题出得,简直比头一天孙太后出得那题还要难。但转念一想,既然大家都是在最后一刻才写出答案,多半大家都不知道这道菜是茄子做的,大不了大家都连个下评也拿不到,各人的名次仍同先前一样,倒也不怕有人会超过自已。
不想,她们虽都尝不出来那道茄鲞,但这十四个蒙出来的答案里,竟有一位小姐运气极好的蒙对了,因此这三关便只这位安侍郎家的小姐一人拿了一个“上评”,其余十三位闺秀连个下评都没有。
这位安小姐倒也是个诚实之人,当定西候太夫人问她是否之前尝过这茄鲞时,她竟老老实实的说并不曾尝过,因自己爱吃茄子,便写了个茄子在纸上,不想竟然蒙对了。
众女虽有那嫉妒安小姐的好运的,但因她先前一个上评也没拿到过,名次靠前的几位小姐却也都没把她放在心上,众人心里想的已是第四关又会出什么让人意想不到的题目。
第二天一早,采薇用过饭到二门乘轿时,见宜菲正立在门首,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瞧,等她走近了,突然笑道:“周表姐,今儿这一关表姐可要千万仔细仔细,可别连个下评都拿不到,排名反倒要落在妹妹的后面!哈哈哈哈……”
采薇见她又是这样一副得意张狂样儿,便知左相夫人定是在这一关的题目上又弄了些花样出来,宜菲定是早知道这题目会是什么,这才有恃无恐的来跟自己炫耀。
其实这一回采薇也有猜过左相夫人会考较女子的哪项才艺,德行、女红、厨艺都已经考较过了,剩下来的那些女子能学的东西,也就只有近些年热起来的那“女子四艺”。
周采薇想想嫁到安远伯府的那位“酷爱”弹琴的左相夫人的侄女,便猜左相夫人多半会出同琴道有关之题。
而左相夫人出的这第四关题目同昨日定西候太夫人出的题有些异曲同工之妙,甫一开场,她便请了一位琴师坐在大殿正中为众人抚琴一曲。
待那琴师一曲抚罢,孙夫人才笑眯眯道:“人都说‘曲有误,周郎顾’,可见倘若有人弹错了曲子,这精通琴艺之人定是能听得出来的。不知众位小姐可听出方才邵琴师弹的是哪一首曲子?为何我会选了那首曲子,其题意为何?那曲子里可又有什么弹错之处?”
“这便是今儿这第四关的题目,三问全答出来得上评,得出来两问得中评,一问得下评。还请众位小姐将答案写在花笺之上,限时也是一炷香的功夫。怎么样,我出的这道题目可是同昨日定西候太夫人出的题目一样,回避了我们五位主选的主观之见,既公正又公平?”
☆、第一百一十一回
左相夫人这话虽说得好听,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她用的这法子虽说和定西候太夫人的一样,但人家定西候太夫人可是没有一个自家亲眷家的女孩儿前来参选。
而且这些时日,定西候太夫人为了避嫌,一直是闭门谢客,那唯一答对了她所出之题的安小姐,更是和定西候府八竿子打不着,从无半点往来,可见这第三关的题目,定西候太夫人是没跟任何人透露过的。
但这四关的出题之人左相夫人,她能不给她亲闺女露题吗?
众人虽然心中极为不忿,可是有了孙太后的徇私舞弊在前,这会儿左相夫人又来这一手,这两个女人,一个是帝国身份最尊贵的太后,有皇帝儿子撑腰;另一个是权倾朝野的左相夫人,有左相夫君做靠山。便是众人明知不公,可又能说什么,就连每三年一次的春闱都有卖题舞弊之举,既摊上了这么个不公的世道,也只得暂时先忍下这口气。
而且这孙夫人还耍了个小花招,不是先说出这题目是什么,再请那琴师弹琴,而是等人家曲子都弹完了,才笑眯眯的说出她的题目是什么。
于是,众女都开始纷纷回想方才那琴师弹的曲子,要听出她弹的是什么曲子倒并不难,好几位闺秀一听到开头,就听出来了。
采薇幼年时自然也是学过七弦琴的,虽中间荒疏了三、四年极少再弹过,但她跟父亲读书那三年,每当她背书之时,她父亲便会在旁抚琴,因此不少曲子她虽不会弹,但说出曲名来倒并非难事。
她一听便知弹得是一首南北朝时的琴曲——《乌夜啼》,只是其题解却有两种说法,一种是说这曲子是写慈乌与雏鸟深夜反哺、争巢之景的。
另一种说法则是南北朝时,宋朝一位郡王刘义庆因受皇帝疑忌,担心将有大祸临头而异常恐惧,其姬妾听到乌鸦夜啼,便告知他即将获赦,不想几日后果然应验,刘义庆为庆贺其逃出生天,便特意作了此曲。
故而其另一种题解便是‘乌夜啼,好事近’,左相夫人故意选了这首有两种题解的曲子,其答案应是这后一种“好事近”的题解,这里的诸位闺秀若是当真被选中做了郡王妃,那不正是“好事近”了吗?
采薇虽答出了这第四关的前两问,但那最后一问,她却是再也答不出来,只因她听到的《乌夜啼》都是她父亲弹奏的,而这琴曲,因是用减字谱来记载,每个音该左手按在几弦几微,右手抹挑第几弦,那减字谱上固然是记得清清楚楚,但每一个音与音之间该停长停短,那谱子上可是不曾记录的。
故而同一个琴谱,每一个人弹出来的琴曲都不一样。方才这琴师弹得就和她父亲弹的大不一样,因为相差太大,更因为她父亲弹的那首《乌夜啼》实在太过绝妙,是以这位邵琴师所弹之曲在她听来,简直到处都有不妥之处,这里也不对,那里也不好,反倒写不出一个错处来。
因此,等到左相夫人公布答案,五位主选给众闺秀评语之时,采薇因少答了一问,只得了五个中评,其余众位闺秀里有五位得了中评,六位得了下评,而那左相之女崔琦君自然是三问全答了出来,拿了上评。
出乎周采薇意料之外的是,这一回左相夫人竟大大方方的把这道题目的答案全告诉了赵宜菲,让她一下子又拿到了五个上等评。
此时前四关全部考较完毕,众位闺秀的名次又有了些变动,原先一直是周采薇同曹、金二女同得九个上评,并列榜首,如今第四关考过,左相之女崔琦君借着这一关拿到的五个上评,加上她在第二关考女红时拿到的四个上评,一下子也跃居第一。
宜菲靠着这一关拿到的五个上评,再加上她第二关拿到的三个上评,也冲到了第二位,第三关靠运气得了五个上评的安侍郎之女位列第三。余下那些闺秀或是四个上评,或是三个上评,也有一个都没有的,都落在了后面。
孙太后亲戚家的那对薛家姐妹花都只拿到了一个上评,连第五位都没挤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