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开春了我给你们下帖子,来我宅子坐坐。”丁薇怀里抱着的葡萄睡着了,容颜娇俏,看得她舍不得松手,“大户人家重男轻女的多,可我宁肯有个葡萄一样的女儿。”长得好看,性子又好,带着省事,生儿子压力大,生怕他养歪了,扛不起一家之主的责任,生女儿,只需要将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就成了。
“会有的。”年前,妆娘子替丁薇问了脉,调养个一年半载会有自己的孩子的,丁薇笑着将葡萄还给沈月浅,嘴角噙着笑,“借你吉言了。”
人一走,院子又安静下来,送走了周氏和周家众人,沈月浅回到屋里,拆众人送的礼,玲珑在一侧翻着账册,待扫到沈月茹的名字时,玲珑声音一顿,望着沈月浅拿着的盒子,感触颇多。
沈家没落,大房回了乡下,三房虽然在京里边,可日子过得拧巴,罗氏会过日子,沈怀康对她言听计从,可惜,一场病去了罗氏半条命,家里银钱也花得七七八八,最后还是沈月茹伸出援手送了银子过去,沈月浅看玲珑若有所思的神色就猜着怕沈月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她和沈月茹好似默认了不来往,逢年过节也未送礼,不过孩子生辰的礼是随了的,“是不是四小姐出事了?”
文博武打过招呼,没有人敢将心思动到沈月茹身上才是。
玲珑犹豫不决,不清楚沈月浅对三房的态度,支支吾吾地将罗氏生病的事情说了,“这几年,三老爷老实本分,守着几个铺子,日子还算过得去,中间,掌柜的拿了银子跑了,三夫人又得了病,日子过得拮据起来,四小姐差人送了银子过去,三夫人本是不要的,还是三老爷做主收下了。”
沈月浅不知晓还有这件事,提起沈怀康,沈月浅心中一阵反感,罗氏在沈府时对她和周氏便冷淡得很,沈月浅想罗氏怕知晓沈怀康心里藏着人吧,那份情感太过压抑,一辈子见不得光,沈怀康事事顺着罗氏便是不想事情暴露了。
机缘巧合,她听到沈怀康醉酒后喃喃自语,嘴里念着一个人的名字,她不陌生,周氏的字,上辈子她还借这件事威胁过沈怀康,让他帮忙做了两件事,罗氏是他的枕边人,哪会瞒得过她。
这辈子,一开始她就不喜欢沈怀康,周氏和沈怀渊感情好,沈怀康生出这种龌蹉心思便是对沈怀渊不敬,沈月浅容不得沈怀康这样的人,罗氏生病了倒是让她意外,罗氏是个聪明的,和她打了两辈子的交道,沈月浅或多或少了解她的性子,不收沈月茹的银子是不想欠沈月茹恩情,罗氏家境一般,可骨子里却是骄傲的,容不得被人轻视看不起,沈月茹在大房的时候罗氏未曾施以援手,收了沈月茹的银子,她一辈子在沈月茹跟前抬不起头来,活下来还好说,如果死了,欠沈月茹的情义就得她的儿子偿还,罗氏更不乐意了,廉者不受嗟来之食,说的就是罗氏这样子的人。
敛去心中情绪,听玲珑话里的意思是想她帮衬三房一把的,三房于她而言算半个娘家,她不看重名声,可外边的忍说起这件事却不得不说起她,想清楚了,沈月浅沉吟道,“你可和我娘说起过这事?”
周氏或许对王氏薛氏存有怨恨,对罗氏该是没有的,知道罗氏病重的消息一定会探望,辰屏侯说白了也就是个空爵位,没有实权,周氏不为着她自己,为了小七也会帮衬三房。
“没来得及呢,老夫人一直守着太夫人,奴婢没找着机会。”见识多了,玲珑知晓帮衬三房对她们是有好处的,好的名声是慢慢积累起来的,有了好名声,家族才会走得更远,京里个个都是人精,稍微坏了名声的,大家就不乐意和他们往来了,贵央侯府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沈月浅思忖了会儿,吩咐道,“你别和老夫人说了,找个机灵点的人扮掌柜亲戚,将银子还回去。”罗氏要面子,她和周氏送的,罗氏更不会收,尤其在她穷困潦倒的时候,想到这里,抬眸再三叮嘱玲珑,“事情做得隐秘些,别传出去了。”攒名声是好,沈月浅不想借这个,踩着沈怀康和罗氏往上爬,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少,罗氏聪明,一定会猜着是她的,不挑明的帮助才更能让对方心存感激,对罗氏,这种法子最合适不过了。
玲珑转身出去了,沈月浅想起文博武给玲珑挑的亲事,文贵为人圆滑,做事面面俱到,上边没有父母,玲珑跟着他怕要吃些苦头,有朝一日文贵变了心,玲珑的性子哪管束得住他,思前想后,文贵都不是玲珑的良人,“算了,让玲霜去,我有话和你说。”
玲珑胸口一紧,猜着沈月浅要说什么了,噗通跪在地上,声音坚定道,“奴婢只想一辈子伺候夫人,夫人别将奴婢往外推。”她对文贵的确有情愫,那种感觉很朦胧,何时滋生出来的她都比知道,只记得,文博武踢她一脚后她迷蒙的眼里尽是文贵担忧的目光,那一刻,好似她也是被人关心着的。
“你年纪不小了,哪能一直服侍我,何况,你成亲了也能待在我身边,没了你,我也不习惯。”沈月浅扶起她,想了想,老实问她,“玲珑,你对文贵是什么看法?”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亲,如果玲珑真中意文贵,她无话可说,在其他地方多费点心思就是了。
玲珑摇头,强压下发烫的脸,努力让自己镇定,“一切听夫人安排,奴婢只想一辈子守着您。”玲珑说这句是真心实意的,她不得不承认,这个世上,找不着比沈月浅对她更好的人了,她心里喜欢文贵,因为文贵偶尔给予的关怀,比不过沈月浅给的安稳和温暖,沈月浅给了她一个家,尊卑有别,沈月浅却让她感受到家的温情,她不想深究沈月浅话里的意思,知道,沈月浅一定不会害她的,她坚定不移的认为,“夫人,若是您要将奴婢嫁了,奴婢想配府里的小厮,前院的侍卫也成,能待在您身边奴婢就心满意足了。”
沈月浅鼻子发酸,咽下口中酸涩,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的。明早,我让前院的人过来一个一个问话,你看看有没有中意的。”文博武只说叫他们过来给她磕头,究竟什么事却没说,如此一来,就算一个人都看不上没关系,左右不会坏了玲珑的名声。
想着玲珑说的一番话,沈月浅心里压抑得喘不过气了,夜里,靠在文博武怀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细细说着上辈子的事儿,“我死之前将值钱的都给玲珑,让她回老家找她的爹娘,她不肯走,要守着等我头七过了再说,有次,她以为我不知道,她一个人站在那块地上往下眺望,又在周围种了我喜欢的花儿,她不说是想我走得安心……”说到这,埋在文博武脖颈间嘤嘤啜泣,“再活回来,我一直记着玲珑的好,如今想来,我怕就是她的全部了,我死了,她日子怎么过?”尤其,玲珑真要是依着她的话回老家,那帮人会将她吃得连骨头都不剩的。
文博武从未听她说起最后那段时光,悠悠拍着她后背,声音低低的,“玲珑对你好也是你真心待她换来的,上辈子的事情过去不想了,明天你擦亮眼神,认真把关,为她找一个好的归宿当是感谢她了。”
文博武可以想象沈月浅那段日子的绝望,无悲无喜的为自己准备棺材,坟地,连着后事都交代清楚了,但凡能拦着,玲珑一定不愿意她寻思,“雪融化了,我带你去法林寺住段时日吧。”
早该去了,去看看上辈子他和沈月浅的栖息之地,体会她的那份感情。
沈月浅点了点头,双手环着文博武脖子,泪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衫,良久才沉沉睡去,可能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竟然梦到自己回到法林寺,越过厚厚的墙壁钻进了屋子里,地上,一身白衣女子抱着怀里同样白色衣衫的女子泪流不止,沈月浅在女子抬起头的那一刻,身子一颤,竟然是玲珑,她怀里抱着自己,玲珑哭花了脸,沈月浅张嘴大声喊她,叫她别哭了,她好好的活着,那是假的。
嗓子却无论如何发不出声音,就看玲珑慢慢起身,轻轻扶起她躺在床上,然后走了出去,沈月浅跟着她到了一处井边,玲珑在打水,沈月浅心存疑惑,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她打了水,端着水盆回了屋。
另沈月浅惊讶的是,玲珑细细替她擦拭着脸和手,然后从梳妆盒里拿出眉笔,替她描眉化妆,妆容稳妥了,她收起梳妆盒,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
接下来,是一座坟前,玲珑跪在小山丘边,嘴里喃喃自语,“将军在上,我家小姐吃了许多苦,您若真心待她,请在地下好好守护她,玲珑感激不尽,日日吃斋念佛为您和小姐祈福,愿佛祖保佑您和小姐下辈子投到一户好人家,重续前缘……”
沈月浅眼角滑下两行清泪,伸手抱着她,“玲珑,我活着呢,我又活过来了,你别哭。”她再撕心裂肺,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这时候,耳边传来一道男音,沈月浅拉着玲珑的手,未语泪先流,“你跟我回去,我没死,活过来了。”
文博武看她手使劲拉着他,眼泪簌簌流,猜着她怕是做噩梦了,吻着她额头,不停唤着她名字,“阿浅,醒醒……”
猛地,沈月浅睁开眼,叫了声玲珑,门外玲珑惊了一跳,顾不得文博武的规矩,敲了两下门,试探道,“夫人,可是有什么吩咐?”大半夜了,文博武也在,玲珑大着胆子推开门走了进去,内室没了动静,玲珑迟疑片刻,正准备踏脚进屋,一道声音阻止了她,“你先退下吧,夫人做噩梦了,已经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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