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西狠厉地看了她一眼,高声道:“粮价事关民生,岂能说高就高说低就低?监军莫要好心办了坏事!”
姜佑冷哼一声,还是没忍住叱骂道:“扬州的流民病的病死的死,海知府还有脸跟我谈民生?真是不知羞耻二字怎么写!”她对着底下人沉声道:“往日的事儿我不想追究,只要你们保证了朝廷运粮这段时候的粮食供应,你们原来干了什么我都既往不咎。”
她说到这里,看着面色各异的众人,下意识地模仿着薛元往日的架势,负手看着底下,一派胸有成竹的神态,淡然道:“若是你们不愿意也无妨,本官会从金陵镇江暂且调来粮草。”她缓慢地拖长了腔,声音清越,偏偏字字都像是敲在人的心头“只不过前些日子的哄抬粮价之事,咱们就得好好地清算了。”
底下一时鸦雀无声,静默了半晌,坐在原处的豪绅们缓缓起身,异口同声,躬身应和道:“我等愿意遵从监军的安排。”
海西像是被踩住尾巴一样,高声对着姜佑道:“本官要向上弹劾你逼迫士绅贱卖粮食,你一再胁迫众人,到底意欲为何!”
姜佑撇了撇嘴,弹劾就弹劾呗,反正那折子最后也要到她这个皇上手里。事已经办成,她也懒得多看海西一眼,一扬手道:“诸位一心向着朝廷,本官很是欣慰,筹备粮食还需要时间,都散了各自去准备吧。”
她说完率先往回走,对着海西连敷衍都欠奉,重岚跟在她身后,路过海西身旁的时候被一把拉住,他死死咬着牙根,压低了声儿道:“你这贱.婢,为何和他合起伙来算计我!莫非是瞧上了这个年轻的不成?!”
重岚呵呵两声:“大人自重,您也不想在背上贪赃之名后,再背个调戏民女的名声吧。”她一边说一边抽回了手,对着他嬉笑着作揖:“张监军年轻俊美,自然没人不爱。”说完便振袖扬长而去了。
她对‘张东岚’倒还真没什么心思,两人地位相差太远,她又不想给人做妾,这番话不过是为了激怒海西。今日她和姜佑来的目地一是为了压低粮价,二就是为了激怒海西,逼她露出马脚。
海西此人颇有些病态,他虽不把府里女子当人看,但却不允许别人染指分毫,听完重岚的话,气得双目赤红,在原地喘个不住。旁边的管事慌忙过来搀他,小心探问道:“大人,您...怎么了?”
海西一把把他搡开,气得指尖颤抖,眼底满是暴戾:“去,去想法子把重岚给我抓到府上,本官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驿馆里头,薛元坐在花草繁盛的院子里头,就着日头垂眸看着手里的闲书,旁边成北怕他晒着,撑着伞站在一边挡着日头,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这时候驿馆正门一开,燕南迈着大步走了进来,在他面前单膝跪下:“督主。”
薛元合上书问道:“皇上那边怎么样了?”
燕南向来紧绷的面皮露出些笑来:“皇上事情办得利索,那起子奸商已经答应把粮价降下来了。”方才有东厂的探子混在那园子里头,因此他复述起当时的场景来十分生动。
薛元原本神色平平,听完了嘴角却噙了笑,成北欲言又止,半晌还是没忍住插了句嘴,笑着道:“皇上处事儿越发利落了,奴才瞧着倒是跟督主行事倒有些相似,都一样雷厉风行,直取要害。”
薛元不知想到什么似的,垂下长睫,声音淡淡的:“她素来是极聪明的,一点就透,更何况在我身边耳濡目染了两个年头。”他侧眼看着院子里开的盛极的芍药:“一眨眼就这么大了。”
成北见他心绪不高,讪讪地住了嘴,薛元似乎有些出神,他把书放在一旁,两手交叠搭在膝头:“你以为她今日只为着把粮价降低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她真正想要的在后头,不惩治了这起子奸人,这事儿她不会罢休的。”
成北正想着怎么接话,却见他微闭了眼,自语一般地道:“我跟她相处的日子不算是最长的,但细论下来,我有意无意教她的东西比先皇教她的还多...”
他性子毒辣多疑,玩弄权术的事儿做了无数,也从没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好,但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姜佑变成跟自己一样的人。
他想着想着,莫名地焦躁起来,一辈子平安喜乐有他护着有什么不好?为什么非得跟人钩心斗角的?成北见他忽然就皱了眉,也讷讷不敢多言,正沉默间,忽然外院来报:“张监军回来了!”
☆、第109章
姜佑还惦记着这两天薛元对她不咸不淡的态度,特意拐到小吃街上买了蟹米分狮子头和鸡丝卷,用食盒装上,兴冲冲地提了回来。
她进来的时候发现薛元正坐在院子里看书,她忙上前几步,眨了眨眼睛,笑得有些谄媚:“掌印用过晚膳了吗?我买了好吃的给你。”
薛元收敛心思,漫不经心地掀开瞧了瞧,轻轻扬了扬眉梢:“蟹米分狮子头,鸡丝卷?皇上怎么买了这个回来了?”
姜佑一怔,挠头道:“前几天用膳的时候看你对着这两道菜多夹了几筷子,还以为你喜欢吃呢,难道不合胃口?”
他向来没什么特别喜欢吃的东西,怕被有心人瞧见了利用,吃饭的时候每道菜也都是浅尝辄止,没想到只多了几筷子就被她瞧在眼里记下了,面上微微和缓,不过仍是道:“我没什么爱吃的,就是爱吃的也不会多吃,免得被人留心瞧见了,人在高位不得不提防着些。”
姜佑本来垮了脸色,听他说完又心疼道:“按说你这个身份想吃什么吃不着,现在却连口喜欢吃的都不敢多吃,这也太累了些。”
她命人摆了碗筷,干脆就在院子里用膳,抬手给他夹了个浑圆的狮子头,然后眼巴巴地看着他:“你尝尝这个合不合口味?”
薛元慢条斯理地吃完,又照旧把每样菜先尝了一遍,才敢让她动口,冲她微微一笑:“甚好。”
姜佑松了口气,吃到一半嘴却闲不住,跟着他不住地说今天的事儿,说完又意犹未尽地道:“如今米价已经降下来了,海西投了那么多心血进去,这回定然忍不住,只要他露出破绽,咱们这回就可以把这起子人连根拔起来。”
薛元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皇上英明。”
姜佑被他淡然的眼神一看,如同兜头泼了盆凉水,悻悻地道:“朕自然英明,当初你不在京里的时候,朕都是这么自己理事的,不英明点一不留神就被那起子文官绕进去了。”
薛元不咸不淡地道:“那真是恭喜皇上了。”
两人之间一时又沉默下来,姜佑一时气闷,一张脸揪成了包子样,忍了半晌还是没忍住:“你到底是怎么了?”当皇上真不容易,在外面要跟那起子官宦钩心斗角,回家还得猜媳妇心思,真是太辛苦了!
薛元顿了声:“没什么,近来天热,总觉得烦闷。”
姜佑积极地帮着出主意:“要不要吃两粒清心丸?”
薛元皮笑肉不笑地道:“我是烦闷,不是有病,更没有邪火入体。”
姜佑又碰了个软钉子,但在他面前发不出火来,只能低声嘀咕道:“我看你火气挺大的,还不如先吃着,省得到时候上火了长口疮。”
薛元道:“劳皇上挂心臣了。”
姜佑瞠大了眼瞧着他,要不怎么说男人变心快呢?在床上的时候一口一个‘心肝儿’‘宝贝’,还诱着她叫夫君,变着花样哄她亲近。下了床又成皇上和臣了,她站起来撂下筷子:“掌印说的是,君臣有别,你今晚上搬到西边院吧!”
其实近来连日奔波,两人自头次以来行那事儿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但这也不妨碍两人晚上腻在一处亲近。她住的院子在东边,离西边院子最远,要是隔开了那真是难见几面。
薛元并不答话,也不跟她置气,见她发火,神色反而松快了几分,轻飘飘看她一眼,对着她缠绵地笑了笑。
姜佑被笑得毛骨悚然,一拧身往自己寝室走,她进屋坐在凳子上想着接下来该怎么走,忽然听见门栓一声响,薛元优哉游哉地进了屋。
她抿着唇瞪他:“掌印不是要去西边院子住吗?还来这里做什么?”
薛元在她对面捡了张凳子坐下,轻轻按着额角,叹了声:“约莫是年纪大了,近来总爱想些有的没的,为难你了。”
姜佑对他这张脸发不出火来,原本绷着的脸松了松,撅嘴鄙夷道:“少拿年纪说事儿,你哪里大了?你这样的都算大,那些花甲老翁该怎么活?”
薛元两手交叠着撑起线条优美的下巴,冲她暧昧地笑了笑:“我哪里大,皇上还不清楚吗?”
姜佑怔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荤话,红着脸啐了口:“你不要脸!”
他不知何时走过来,将她轻轻抱在怀里,用嘴唇摩挲着她的脖颈,跟她腻在一处:“臣的身子都是皇上的了,脸自然也是皇上的,要来何用?”
姜佑被他身上的淡淡香搅的心慌意乱,一时把什么事儿都抛在脑后了。
......
那边重岚正指挥人收拾东西,打点行囊,她前日就跟姜佑商量好了,这次议事会上她不光全力支持姜佑,在议事之前她也找了好些相熟的豪绅威逼利诱,所以粮价下降之事她功不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