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赏罚分明,你有没有功劳,她老人家自有决断,就莫要过分谦逊了。”龙尚功见咏蓝姑姑答应下来,就知道这事已经成了,便急忙劝叶疏烟不要再坚持。
咏蓝姑姑深知太后脾气,太后的看法和决定,她把握得最准。
如果咏蓝姑姑都说叶疏烟必有厚赏,那么此事就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叶疏烟刚才的一丝不安,终于释然。可是,龙尚功的态度,和之前要除掉她时简直是大反转,这倒让她不能不多一分思量。
龙尚功肯为她求晋升,原因不难明白。首先是看中了她的价值,其次是,龙尚功要用她,便要先拉拢她。
子欲取之,必先予之。江燕来所未给的,龙尚功便抢先给予叶疏烟,好让她一心为龙尚功和尚功局办事。
何况,龙尚功只要稍加查证,就知道叶疏烟本就和江燕来并没有太多牵扯。只要叶疏烟一心一意为尚功局办事,龙尚功打消疑虑是迟早的事。
赶制冬衣、御寒用品的这个阶段忙过去之后,趁着大雪,郑尚宫便下令,让六尚局各房所有人休沐两日。
因为腊月将至,宫中将迎来各种祭祀,且这个月里,节日众多,宫里更是讲究,也只有这两天还能休息一下。
一旦再开始忙碌,六尚局的活就得等到过了正月十五才能消停。
太后赏赐的懿旨,便是在休沐期间,由咏蓝姑姑来尚功局宣读的。
“宣太后懿旨,尚功局女史叶疏烟,博闻强识、聪敏善思,所设计的木棉搅车、多弓弹花车更是古今罕见,简便易控,机巧实用,变棉朵为棉絮,‘摘得日光暖天下’,此为一大功。太后格外开恩,着令叶疏烟由从八品女史,进为正七品典制,望其今后多加钻研,再立奇功,不负太后厚望。”
咏蓝姑姑清晰的声音回荡在司制房的大殿中,包括龙尚功在内的许多人,都跪地听旨。
叶疏烟本以为能进位为正八品掌制就很好,想不到太后竟然破格让她连升两级,直接成为正七品典制。从官职上来说,她现在已经和身为典记的江燕来、以及典制崔莹平起平坐。
数日前,在煮染房,金司彩前来为龙尚功做说客,劝叶疏烟效力,当时便允诺了会让叶疏烟升为七品典级女官,但叶疏烟也就那么一听罢了,不过是一种利诱,哪里能当真?
想不到这事还真的成了,这背后,龙尚功下了多少功夫、找了多少人在太后面前美言,叶疏烟已心中有数。
人都是现实的,龙尚功这样的人,肯在一个人身上付出许多,就意味着她要在这个人身上得到更多。
尤其是让叶疏烟一举成为七品女官,和江燕来的官职一样,这无非是为了离间二人,让江燕来以为叶疏烟投靠了龙尚功,也让叶疏烟不必再因为官职卑微而依附江燕来。
尽管知道这些,叶疏烟却没有丝毫的担忧。龙尚功想利用她的才能,焉知她不能踩着龙尚功的肩膀往上爬?
至于江燕来的目的,不就是让叶疏烟步步高升、取代龙尚功吗?如今事情的发展,也不算偏离了她的意思。
叶疏烟曾经为自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而苦恼,她又怎么能想得到,自己在夹缝中,居然意外地得到了些许自由。
龙尚功自然也知道,只要叶疏烟的新点子层出不穷,今后尚功局多得是得到太后奖赏的机会,那自然也是龙尚功的功劳。假以时日,她的风头必将盖过江燕来,也必定更有资格争夺六尚局的尚宫之位。
龙尚功和江燕来都要依靠她、利用她,所以她们二人都会设法保护她,这暂时的安稳,着实得来不易。
咏蓝姑姑宣旨完毕,将懿旨交给龙尚功,并说道:“太后对尚功局连番赏赐,六尚局里其他职司都没有如此风光,恭喜龙尚功。今日雪霁初晴,大皇子也已体愈,午后太后颇有赏雪的雅兴,不会午睡。”
龙尚功一听大喜。咏蓝姑姑的意思正是说,今日太后心情大好,龙尚功可率领尚功局得到封赏的女官,于午后前往延年宫谢恩。
过了午时,龙尚功和四司诸人,以及叶疏烟,都换上了觐见所穿的女官服,往延年宫而去。
偌大的皇宫,从六尚局到延年宫的距离不近。虽说雪才刚停,但宫道上的积雪都已经被清扫干净,太阳一晒,便也干了。
太后是当今皇帝唐厉风的生母,她也只有这么一个亲生儿子,母慈子孝,皇帝命人在离他自己所居住的崇政殿附近,为太后建造了延年宫。
崇政殿是皇帝的居所,然而有时也会在这里接见朝臣、阁中议政,自然,也免不了会有妃嫔承诏,来崇政殿侧殿侍寝。
因为太后喜静,为免崇政殿的热闹吵到太后静养,便又在崇政殿与延年宫中间,设了一个庆寿园。
这里就是一个园林,树木常青。湖光山色,凉亭水榭,九曲十八弯的湖心桥,环境异常清幽,所有的陈设都十分雅致,不但能做太后平日消闲的去处,也隔开了延年宫与外面的喧嚣。
走到庆寿园时,只见这里的所有通道上,积雪早已经被清除干净,就连石子小道的缝隙里,都看不见一丝冰雪。
庆寿园中道路蜿蜒曲折,虽然视野开阔,要通过这里,走到延年宫,还是要绕不少路。
远远的看见了延年宫的殿顶,龙尚功正要回头对众人再嘱咐几句,却忽见一座假山后闪现出一抹明黄的服色。
定睛一看,却是皇帝与皇后的龙车凤辇从庆寿园经过。
皇帝身旁的近身大太监开道,其他内监或抬步辇,或执高大的掌扇,一行两辆步辇,前后十几人,簇拥着帝后。
尚功局的众人,恰好站在帝后车辇回崇政殿的必经之路上,已是无法、更不能避开。
正文 93.第93章 背影
龙尚功刚看到那明黄服色,便立刻低声对众人说道:“皇上的步辇在前面,我等道旁跪迎。”
一听这话,众人无不慌忙让在道旁,跪伏地面,头都不敢抬起来。直视帝后,那可是大不敬之罪。
叶疏烟也深深叩拜在地,心里却是“嘭嘭”地跳得狂乱。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突然遇到当今的皇帝。
那是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帝王,那是征战沙场、一统天下的霸主,他就是大汉国开国之君,唐厉风。
叶疏烟实在好奇,想抬头看看皇帝究竟长得什么样子,可是又怕自己这样的容貌,会招来麻烦。
入选的那几位秀女中,再没有一个的容貌能赛过叶疏烟。殿选当日,若不是她打扮得妖艳,太后也不会让她落选。
人们都说红颜祸水,就连亡国之罪,也要赖在那些弱女子身上,也难怪太后有这样的担忧。
幸亏太后不喜欢妖冶女子,否则叶疏烟还真不知该如何让自己落选、进入六尚局。
叶疏烟费尽心机、受尽苦楚,终于一举连升两级,眼见自己做个名垂青史女宰相的理想即将实现,她正踌躇满志,“绝不为妃”的信念也更加强烈。
虽然不知道皇帝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但她还是不敢冒险偷瞧的。
听着内监们抬着步辇走过来,众人齐声称“皇上万岁”“皇后千岁”。
皇帝只淡淡地“嗯”了一声,那声音听起来竟带着一丝疲惫。他并未让停留,于是步辇很快便从众人身旁走了过去。
接着皇后走近,便道:“平身罢。你们穿着这样隆重,可是去觐见太后么?”
龙尚功这才应声道:“禀皇后娘娘,近日太后多番赏赐,奴婢正是带领受封赏的女官向太后谢恩。”
皇后的目光,从众人后面跪着的叶疏烟身上,无声无息地掠过,说道:
“嗯,太后这会儿精神还好,要去便去吧,只是莫耽搁太久,影响太后休息。”皇后叮嘱了一句,便挥手示意抬步辇的内监继续前行。
等皇后的步辇也走了过去,叶疏烟终于松了口气,抬起头来,这才敢偷偷瞧了皇帝一眼。
皇帝那离去的背影,高高在上,宽阔的双肩,挺拔颀长的身形,还有那拂于背后的发丝,头上的盘龙金冠,都让叶疏烟莫名其妙地脸上一热,心中一疼。
她忽然有种强烈的感觉——这个龙辇上的人,她一定是见过的,甚至是熟悉的,有一瞬间,她心里甚至刻画出一个陌生男子的模样来……
心里忽然一下下的刺痛着,在叶家刚刚重生之后,她频频感觉到这个身体里那种哀哀不平之意,在沉寂很久之后,此刻忽然又出现了。
仿佛她错过的并不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而是极为熟悉的人。
可是,她明明是没有见过皇帝的,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难道在重生之前,原来那个叶疏烟还有什么特别的际遇不成?
这种感觉,模糊却深刻,仿佛前世的记忆未曾抹去……想到这里,她竟觉得莫名地害怕起来。
她不知道重生之前,真正的叶疏烟经历过什么不为人知的事,她甚至无法去查、不敢去查,否则就会露出破绽,让人怀疑她不是真正的叶疏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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