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火速跑去问了秦伯。
“姐姐,秦伯说他是坐牛车过来的,花了三日的功夫。”
阿殷微微沉吟,道:“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
阿殷对她勾勾手,她立马附耳过来。阿殷又在她耳边低声说了数句,她眼睛顿亮,不停地点头。当天姜璇便跑去了核雕镇,回来殷家时,手里还多了个锦盒。
正是那一日阿殷装五福和合核雕的锦盒。
阿殷打开一看,第五只蝙蝠的翅膀出现了裂痕。
姜璇道:“范小郎说那边的人要得很急,希望姐姐能迅速修补好,只要能修补好愿意付十倍的酬金。我按照姐姐的说法与范小郎说了。”一双杏眼波光流转,她矜持地道:“只是小事尔,两日后我姐姐必奉上完好无缺的五福和合核雕,至于酬金依照原先的便可。我姐姐师从元公已有十年,这些年来醉心于核雕,力求有朝一日能达到元公的人核合一的境界,可惜……”她重重一叹,遗憾地道:“我姐姐是个姑娘家,虽有核雕技艺傍身,但父母之命始终难违……那恭城谢家……唉,一言难尽啊。”
她扑哧一声,笑出声道:“姐姐,我说得如何?”
“好极了。”
.
离阿殷嫁去谢家还有三日的时候,言深这边也急了。
他们家的侯爷二十多年来难得遇上一个略感兴趣的姑娘,如今却要嫁给一个区区县令之子为妾,要是传出去了,岂不是大大的丢了侯爷的脸面?
可偏偏那姑娘也是倔强,明明不愿嫁,也不愿向侯爷求助,这些小破事,侯爷连话都都不用说,自会有成千上万的人前仆后继地替侯爷解决。
言深真真着急。
“侯爷,您当真不出手了?”
言深似是还想说什么,沈长堂缓缓抬眼,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沈长堂的眼睛细长,是典型的丹凤眼,平日里不说话时总是眉目沉静,宛如晨钟下的高山远水,雾蒙蒙,看不清山,望不清水,飘渺莫测,令人心生敬畏。一旦有所动静,便立刻斗转星移,迎来最漆黑的寒夜,令人心生惧意。
言深微微哆嗦,只道:“是属下逾矩了。”
此时,屋外有脚步声响起,言默走进来,向沈长堂行了礼,方道:“禀报侯爷,永平来了飞鸽传书,是家信。”
沈长堂淡淡地看了眼。
家信厚厚一沓,看起来便知信笺不少。
言深问:“侯爷可要照旧?”
沈长堂道:“照旧吧。”
言默将信封地给言深,他平日里不善言辞,而言深耍得了一张嘴皮子,总结能力尤其好,每次总能将沈夫人的信简单明了地迅速概括出来。不过短短一刻钟,言深已然放下信笺,道:“沈夫人想念侯爷了,问侯爷何时回永平,还提及了过几日是侯爷病发之日,担心侯爷不曾准备好人手。”
言深又问:“侯爷可要现在回信?”
待沈长堂颔首,言默唤了小童进来备好文房四宝,随后端坐在书案前,望向沈长堂。
沈长堂淡道:“事了便回。”
如此简洁的四字让言默为难起来,言深道:“我念你写,你的字比我写得好。”说着,言深开始侃侃而谈,用尽一切措词完美地修饰‘事了便回’四字。
待笔墨一干,言深抖了抖信笺,足足五张。
言默装入信封,又盖上穆阳候的印章,方出去唤人快马加鞭送回永平。回来时,便听到言深说:“……准备了两男两女,皆是目不能视物之人。不知侯爷此回是想要男的还是女的?”
沈长堂半晌没有出声。
言默不由抬眼望去,心中以为侯爷想起上一回的事情,正想开口说这一次保证没有任何纰漏时,沈长堂嗓音莫名地沙哑起来,似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缓缓地道:“都撤了,我已有人选。”
言深与言默纷纷一怔。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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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穆阳候这边的肃穆,殷家要喜庆得多。
殷修文从二月头一天开始便一直笑不拢嘴,看着红彤彤的囍字,连髭须也带了几分喜庆。他出去外头,逢人便说过阵子他家的浩哥儿要上寿全学堂,那可是恭城赫赫有名的学堂。
没几日,街头巷尾都晓得了。
殷修文从别人家门口走过时,情不自禁地抬头挺胸,只觉别人家门口都比自家矮了几分。
秦氏倒是有几分不舍,毕竟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一团肉,过去二十年都在自己身边,现在不日便要嫁出去了,秦氏只觉心里空空的,每日都要与阿殷说些体己话。
不过不舍归不舍,终归也是要嫁人的,瞧见认真念书的浩哥儿,秦氏心中的不舍也少了几分。
浩哥儿说:“娘,我不想上学堂。”
“这话可不能胡说,让你爹听着了准要生气。你能上寿全学堂,家里是费劲了心思的。你只要好好念书就成了,其余事情都不用你担心。爹娘都会替你布置好。你瞧瞧,我们整个殷家,就你长姐识字多,说起话来才能头头是道。”
阿殷说:“多亏了祖父的教导。”
秦氏道:“那也得你肯学,学得好,你爹,你叔都不是念书的料,你祖父教了半年都放弃了。若不是你祖父走得早,如今还能教浩哥儿呢。”
浩哥儿努嘴道:“娘!”
“乖儿子,你不认真念书对得起你姐吗?”
浩哥儿心不甘情不愿地道:“我念便是。”
秦氏又拉着阿殷在一旁说话,语重心长地道:“待你嫁入谢家,你是谢家的妾,万事记得从夫。不论遇到何事,都要忍,不要与正房起冲突。只要熬到你生下儿子,你便熬出头了。你平日里偷偷出去玩,娘要照顾浩哥儿,对你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嫁到谢家就不一样了,谢家里头盯着你的人不少,尤其你是新妇,记得要讨好婆婆,敬重正妻,日子忍一忍也是过,不忍也是过,何必闹得一家鸡犬不宁呢?阿殷,明白了吗?”
阿殷微微一笑。
“女儿明白。”
秦氏想起一事,又道:“还有你那些核雕,别以为娘不知道。你祖父也是的,好端端的教你雕核作甚?女孩子家家的学女红便好,学核雕像什么样子?你别看外面核雕卖得贵,可到底是匠人,没有夫家会喜欢的。”
阿殷又微微一笑。
“女儿明白。”
她回房时,经过东苑东边的房间,冷不丁,门窗推开,露出二姨娘一张幽怨的脸。她咬牙切齿地看着阿殷,说:“待你为人妾,任凭夫婿打骂时,你便会知道我今日的滋味。”
阿殷敛去笑意,平静地道:“我与二姨娘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都是当妾的女人。你真以为男人有几个真心?真爱你就不会娶你当妾。”她恶毒地道,面容格外狰狞。
阿殷仍然不为所动。
她这般平静,令二姨娘更为气愤,又恨恨地咒骂了几句。
.
又过了两日,在秦氏清点阿殷为数不多的嫁妆时,冬云慌慌张张地跑来。
“夫……夫人不好了!”
殷修文面色不悦:“慌什么,不好什么,大喜日子里再乱说话就掌嘴。”
冬云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谢家来退亲了!”
第16章
劈里啪啦的声音陆续传来。
啪!花瓶碎裂的声音!咚!墨砚砸到墙壁的声音!砰!书架翻倒的声音!守在屋外的小厮肩膀一跳一跳的,心中惴惴不安,可是也不敢进去劝说,只能与另外一个小厮面面相觑。
须臾,谢夫人赶来。
两个小厮如获大赦,纷纷喊道:“夫人。”再不阻止,小郎可要把屋里的东西都砸碎了!
谢夫人两道柳眉紧蹙,却也没进屋,步子微微一停,只道:“少怀,娘去劝劝你爹。”说罢,谢夫人心急火燎地赶往大厅。谢家之主谢县令正在悠哉游哉地逗鸟,笼子里的八哥嘤嘤嘤地叫着,逗得谢县令眉开眼笑。
谢夫人一见,恼了。
“儿子都快掀屋了,你还有心情逗鸟。”
谢县令道:“不过是个妾罢了,退了便退了,少怀还敢闹翻天不成?”
谢夫人到底心疼儿子,说:“老爷,你也不是不知我们的小郎就是喜欢殷家的姑娘,都吵着要娶她五年了,若不是她身份太低,与我们门不当户不对,我早就让他娶了。如今儿子难得退了一步,愿意娶回来当个妾,也算是满足他的念想。老爷你也知道,越得不到越想要,不让儿子娶殷氏,他这辈子都会记在心底。再说我们谢家也不是养不起一个妾侍,你何苦退了这门婚事?若因为此事,而让你们父子俩起了隔阂便不好了。”
说到这里,谢夫人不由在心中暗骂了阿殷一句。
红颜祸水!
谢夫人又道:“先前你也是同意的,怎么昨夜刚从绥州回来今早就让人去殷家退亲了呢?”
谢县令说:“前几日李太守父亲六十岁寿宴,我费了一番心思方拿到请帖。虽有少怀与洛家的婚事,但鸡蛋不能都放在一个篮子里。李太守政绩颇佳,过完年怕是要升迁了,到时候绥州太守之位空下来,必定有人填补。”谢县令感慨道:“幸好拿到了请帖,这一趟寿宴去得值!”
谢夫人微怔,问:“老爷这是何意?”
谢县令又说:“李太守宴席散后指点了我几句。你始终是个妇道人家,没有李太守想得周全。洛家大郎正受王相恩宠,且平日里又是极疼妹妹的,正妻都没娶回来,我们家眼巴巴地就把妾给抬回来了,你让洛家怎么想?少怀痴迷女人,耳根子又软,娶回来了天天溺在温柔乡里,他以后又要怎么成大事?你呀,目光短浅,就看得到近的,看不见远的。殷氏这种祸水,不能祸害我们谢家。至于她那弟弟的事情,且当补偿。”似是想起什么,谢县令嗤笑道:“殷修文胸无墨水,也不想想寿全学堂是什么地方,他那小儿进去了只会自惭形秽,不足一月必会自行请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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