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氏抬头看到冉姌,放下手上的毛笔,笑道:“姌儿来了?快过来,让为娘看看。”
“母亲。”冉姌快步走过去,跪坐在俞氏身边,食盒被放到了一边,“女儿不孝,暂时无法让父亲放您出去。”
“无妨。”俞氏笑着摸了摸冉姌娇嫩的脸,说:“娘也正好在这里图个清净。”
冉姌把眼泪眨了回去,说:“母亲,我带了些厨房新做的小点心,您尝尝。”说着便打开食盒,将里面的东西逐一摆到桌上。
俞氏即使被禁足,那也是府上主母,只要名位还在,下人们也不敢怠慢,只是在这祠堂中,衣食必为素,以示对祖宗恭敬。冉姌来探望原是不许的,但她是嫡姑娘,也没人真敢拦她,只要她带来的东西不违背规矩,奴仆们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罢。
俞氏吃了块点心就没再动了,本关在这里加上天气又热,她本就胃口不佳,吃一块也只是让女儿放心而已。
“母亲,你这是何必呢?”冉姌给俞氏倒了杯茶,说道:“冉凝没了祖父撑腰,那就是连草芥也不如,您何必为了她,伤了您与父亲多年的感情?”
俞氏微微叹了口气,目光落在远处,“每每看到冉凝,都让我想起袁氏那个贱人,我这心就跟被火烧着一样的难受。”
“那袁氏早点死透了,现在恐怕边骨头渣滓都没剩下,您何必再去在意一个死人呢?”冉姌对袁氏并没有什么印象,但每每看到母亲那样痛恨袁氏,自己也不禁跟着痛恨起来,毕竟如果没有袁氏,母亲也不会那么生气。而这种厌恶也逐渐蔓延到了冉凝身上。但她还是觉得母亲这件的做法很不值得。
“袁氏那个贱妇害我被人耻笑,这口气就算她死了,我也咽不下。”俞氏眼里带着挥不去的恨意。
当年俞氏与现在的万平伯冉靖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的婚。南靖对俞氏虽谈不上多喜爱,但也是相敬入宾的。俞氏有孕后,因不能伺候冉靖,便给他纳了一房妾氏,就是现在的赵氏。俞氏善妒,原本冉靖纳赵氏她就不很满,但因当时她还是个无子傍身的媳妇,怀的那胎也不知男女,所以不得不忍了这口气,想等着自己生下儿子再收拾赵氏。
结果儿子是生了,可她一心忙着照顾儿子,赵氏没处理了,冉靖又将袁氏抬进了门。袁氏漂亮,又投冉靖所好,擅长乐器,冉靖对袁氏的宠爱更甚,甚至可算专宠。除了每月初一、十五到俞氏房中外,大部分时间都留在袁氏房中,而在袁氏不便的那几日,冉靖也通常是去赵氏那里,而不到俞氏那儿,这让俞氏的妒意更重了。
袁氏向来低调,可尽管如此,又只是个妾氏,但冉靖对她的宠爱一度被传为美谈,虽偶有宠妾灭妻这样的话传出,但冉靖并未提过休俞氏一事,俞氏也依旧掌管他们这一房的事,袁氏在家中更是半点权力也没有,所以这种话很快就被压了下去。俞氏作为正室,难免要与一些夫人们往来交际。一些本就看不惯俞氏善妒却又装作善意大度的人就会拿袁氏出来说事,看似在羡慕袁氏与冉靖感情深厚,实际是在讽刺俞氏求人不得。
俞氏虽然表面不动声色,但这一笔笔账早就被她记在心里了。不过袁氏也是福薄,生了冉凝没多久就去了。俞氏原本觉得可以松口气了,没想到冉靖却宣布从此不再纳妾,这不禁让人再次感叹冉靖对袁氏的深情,而俞氏觉得自己像是被人狠狠地甩了一个耳光,又疼又难堪,于是俞氏又将恨意转嫁到了冉凝身上,可冉凝有老万平伯护着,她也不敢放肆地做什么手脚。
至于赵氏,由于赵家越发得圣心,俞氏也不敢真拿赵氏如何。甚至把错过收拾赵氏的好事机一事也怨到了袁氏头上,继而更恨冉凝了。
这些往事每每想起,都让俞氏觉得像是有人在她心上一刀一刀地划着。俞氏抬手摸了摸冉姌的脸蛋儿,说道:“我这辈子大约也就如此了。但姌儿,母亲绝对不会让冉筱和冉凝过得比你好,你要为为娘争气。”
“是,女儿知道。”冉姌应道。
这一点上冉姌十足地遗传了俞氏,她见不得冉筱和冉凝过得比她好,虽然她嘴不上说,但每看到冉筱与冉凝比她强的地方,她心里的妒意就像野草一般疯狂地生长,烧而不绝。
“对了母亲,我听下人说,沈家前来向冉筱提亲了,好像那个沈公子也跟着一块儿来了。”冉姌说,“那沈家的确是个好的,如果真成了,倒是便宜了冉筱了。”
俞氏笑了笑,说道:“傻丫头,这事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
“母亲的意思是?”冉姌不解。
“那沈家公子喜欢的是冉凝。你说要让冉凝知道了,会不会闹起来?就算冉凝不闹,冉筱知道了也不会消停的。冉筱那性子担不起大事却总是自以为是,跟赵氏一样,都太看得起自己了。”俞氏微笑道。
冉姌瞪大了眼睛看向俞氏,她还真不知道这中间的事。许久之后像是想明白了,撒娇地抱着俞氏的胳膊,说道:“原来母亲是这个打算,母亲英明。”
母女俩都在为这个计划自得,却没想到冉凝早就猜到了。
在外面吃过饭后,又到几家老字号点心铺买了些点心,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冉凝带着碧竹往回走。今天京里来了新的戏团,正架着台子在街上咿呀唱戏。冉凝不想跟人挤,就挑了小路走。
小路上多是住家,此时可能都到街上逛去了,倒也安静。碧竹提着灯笼跟着冉凝往回走,灯笼光线昏暗,只能看到一小段路。走入一条偏僻的巷子,灯笼的微光照着地在,周遭十分安静,随着步子前行的微光中突然进入一片水渍,但看上去又不太像水。冉凝愣了一下,伸手挡住要继续往前走的碧竹。碧竹也有些疑惑,将灯笼抬高了些——
“啊啊啊——”碧竹的尖叫声在小巷中响起,刺耳又突兀。
在尖叫声中,冉凝似乎看到一个人影匆匆闪过,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巷子的黑暗中……
第05章 案子
灯笼的微光照亮了前面的女尸,女子瞪着大眼睛,一副不敢至信的样子,腹中插着一把匕首,身下是一滩血,死不瞑目。
碧竹受到惊吓,放声尖叫。冉凝也吓着了,但她并没有像碧竹一样大叫,而是全身僵硬地站在那里,脑子里闪过无数接下来要怎么办的想法,但都因为僵硬的身体完全没有行动,看上去就像是被吓傻了。冉凝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平时见识再多,也终究是没见过尸体的,没有手脚发软已经很不错了。
听到声音,有些附近的人匆匆向这边跑来。此时,一辆高大的马车停在了巷中,从上面跳下一位衣着讲究的公子。
“发生什么事了?”那位公子边快步往这边走边问道。
“杀……杀人啦!”碧竹什么也顾不上了,大声说道。
聚过来的几个人也看到了两人前面的女尸,也都倒吸了一口气,天子脚下发生这样的事,实在不多见。
那位公子绕过冉凝和碧竹,径直走到女尸面前,蹲下身查看情况,确定女子真的没了气息,才转头对看热闹的人道:“麻烦哪位小哥儿去衙门报个案。”
杀人毕竟是大事,几个年轻人也没犹豫,快步往府衙的方向跑去。
那位公子站起身,礼貌地向冉凝作揖道:“姑娘莫怕,在下都沐一,家父在刑部任职。刚才听到动静便赶了过来,敢问姑娘芳名?”
都沐一样貌俊秀,十分斯文,微笑的样子也让人觉得觉得亲切,难免会生出亲近之感,但眼中的精明难掩,一看就知是不能轻易得罪的主儿。
刑部姓都的大人,冉凝想了片刻,据她所知,好像只有刑部尚书是姓都的。反正不管是不是,等府尹大人一来,基本就她什么事了。
碧竹也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回了都沐一的话,“我家小姐是万平伯府三姑娘。”
“原来是冉三姑娘,在下冒昧了。”都沐一行礼道。
“都公子有礼。”冉凝也向他回了礼。
“敢问三姑娘怎么会到这儿来?”都沐一问。
这种事本轮不到都沐一来问,但现在能做主的人还没来,他说话的态度也让人觉得很舒服,所以冉凝也并没计较。
“今日本是出来买琴的。回府路上,见路边戏台下人太多,便挑了小路来走,没想到居然遇到这种事。”冉凝说。
“原来如此,让三姑娘受惊了。”都沐一点点头,他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车夫驾车走了小路回府。
“我倒无妨,左右不过是吓到了,只是可怜了那位姑娘。”冉凝微微叹了口气,拿出自己的锦帕交给都沐一,说:“还烦请都公子为那姑娘遮挡一二。”
女子死得难看,这么多人围观也实在失了那女子死后的体面,冉凝才想让都沐一用帕子将女子的脸遮住。
都沐一没接,微笑道:“姑娘的贴身之物还是不要沾染阴气为好。”说着拿出了自己的帕子,盖到了女子脸上。
在都沐一帮女子遮脸的时候,冉凝仔细看了看女子的衣着。女子并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孩,身上的料子虽然不说有多贵,但绝对不是干活的时候会穿的。普通人家的姑娘多少都会帮家里做一些活计,穿成这样并不方便。而今天也不是什么节日,姑娘们出来闲逛也不必这样细心打扮。再看女子的发饰,虽不算华丽,但上面的玉石却是上品,综上而言,女子应该是有一定的身份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被人杀死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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