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靳打来猎物满载而归时,林陌染已经在屋里生了火煮好了饭,他从来不知道娇生惯养的林府嫡长女,竟然也会干这些粗活,一想起是为了他,就又是心疼又是惊喜,抢过去说什么都不让她继续干了。
“这些让我来!你去那边坐着等就行!”
林陌染随手抹着额上的汗,道:“哪有丈夫辛辛苦苦打猎回来,妻子还坐着等的道理?”
辰靳喜在心头,嘴上依旧心疼她,“莫要伤了手!”
林陌染干脆抢过他手里的碗,“我心疼你,你又心疼我!这饭干脆别做了!”
辰靳愣了愣,突然又觉得,这才是他从前认识的林陌染。
有点小霸道,不让人。
嘴角不自禁一勾,就撑着手,在一旁细细看着她将饭煮了,碗筷摆好,下油锅开始焖鸡……
“我从前并不知道你懂这些。”辰靳望着望着,就脱口而出,“还道你是千金小姐,只有那泼天的富贵才配得上你……”
林陌染头低低的,埋在菜篮子边,小脸上神色并不能看得太清。她边摘着豆苗,边轻声回了一句,“我从前也并不知道,有一天我会和你过上这样的生活。”
辰靳听罢,本是暖意温热的心头,突地就是一沉。
他站起来,目光自那张小脸上逡巡而过,声音沉闷得几乎将自己呛住,“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你觉得我应该想起什么?”林陌染抬起头,却是朝他清澈一笑,那双明亮的眼眸中依旧如这几天相处时那般无邪真诚,带着点茫然。
辰靳一时琢磨不透,不敢再开口。
晚饭后,他携了她的手,趁着夜色,带她走到山腰一个开阔处,并肩看着山下灯火悉数的江陵城。
陈家军的铁蹄踏过,大燕都城江陵完全沦陷,如今战事刚结束不久,整个江陵还未恢复生机,夜里看去,如同死城。
头上繁星都比城中的灯火明亮。
“在男人看来,夺得王位,就那么有成就感吗?”林陌染闷闷一叹。
辰靳不知如何回答,又想起燕乐晟,只能闭上眼驱散关于他的一切,低笑回道:“也许因为……只有得了天下,才能得到他一直想要的某些东西。”
比如说心爱的女人。
林陌染却似并未听出他话中的自嘲,反驳道:“在女人看来,没有什么比一生一世一双人更重要。”
辰靳连忙执起她的手,轻笑道:“如今我们不正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为夫只觉此生足矣!”
林陌染笑骂,“没出息。”歪倒在他怀中,半晌,自他怀中闷声传出一句话,“只是天下依旧有许多人并不知足,不懂怜取眼前人。”系来住划。
辰靳忽而不知如何回答,他对陈昭仪,算不算是不懂怜取?
夜幕渐沉,辰星璀璨如初,细看之下却能发现依然有斗转星移的变化。天地如此庞大,尚能一朝一夕旋转不止……何况人心呢?
“回去吧,天凉了。”他牵起林陌染的手,带她往小院走去。
路上,林陌染瞧着几处飞在半空的荧光,兴奋起来,指着对辰靳喊,“萤火虫!是萤火虫!”
辰靳闷笑,“你喜欢?”
“喜欢!”林陌染用手去捕捉,两手一握,却抓了个空。
辰靳挽起袖子,“为夫给你抓!”
他身怀武艺,眼明手快,区区萤火虫自然难不倒他,不一会儿,便抓了好几只,拘禁在两手掌内,递到林陌染面前给她看,“三只,捉了回去缠在布里,可以当灯用!”
林陌染笑着看了几眼,脸上一阵满足笑意,突然又摊开了他的手,让萤火虫四散飞逃。
辰靳目光诧异看着她。
她却笑道:“你把他们捉了拿回去做灯,殊不知他们也是这天地之间的灯。你捉了三只,天地之间就少了三盏灯呢!”
“这是什么歪理!”辰靳嘟哝了一句,可心里分明有种奇怪的念头,总觉得林陌染今天内说的好些话,都特别有道理。
“快走!”林陌染抓了他的手,“快到中夜了,屋后面的那株昙花今天就要开了!”
辰靳道:“你还喜欢花?”
谁知林陌染摇摇头,喜滋滋道:“我一直在等它谢啊!花谢之后,我才能摘了它,晒成花干,以后用来煲汤……”
辰靳顿时失笑。
两人携手赶回小院,只见昙花果然已经开了一半。
辰靳搬来两个小木椅,两人靠着坐了,一直守在花旁边。开它缓缓绽放出风华,又在暗夜中悄悄地收敛,谢落。
“真可惜。”林陌染摸着谢落的花瓣,又有些于心不忍,“都说女人如花,其实女人还不如花。花开时,起码有人在一旁欣赏它的美。而有些女人,花容月貌就那么短短数年,偏生还无人欣赏,只能独自老去……”
“你今天一直在感叹。”辰靳搂着她,一手勾起她下颔,“是不是我去打猎时,你又胡思乱想了?”
“我还能想什么。”林陌染推开他的手,“无非是材米油盐!你胃口那么大,我光想着怎么喂饱你已经很头疼了!哪还有空想别的!”
说话间,她提着裙子就奔进了里屋,“呯”的一下将门给甩上,留下一串清脆的笑声。
辰靳笑着喊了一声,“小妖精,别跑!”步子一迈,大步赶了上去。
他吹熄蜡烛,摸到被褥上蜷缩的小小身影,一阵心乱如麻,胡乱地欺身而上,手掌触到那滚烫的肌肤时,百感交集,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又颤巍巍地将手缩了回来。
“睡吧。”片刻后,他只是拥着她,在黑暗中强迫自己理顺繁杂的心跳。
第二天,他照例出去打猎,不知是因为昨晚,还是为什么,心神始终不安宁。箭法也失了准头。结果一上午就打了一只瘦小的野鸭。
即将回到院子时,他敏锐地发现,院里多了一个人!
辰靳悄悄地挨过去,从半掩的院门闪入,院中多了一匹马,见了他,正不安分地喷着鼻息。他蹑手蹑脚踱步到房门,耳朵刚贴上去,就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
“等他回来,我们便走吧。说来,这么多天,还得感谢他替我照顾你。”
竟然是燕乐晟!
他竟然没死,此时此刻,竟然又要来抢走他的林陌染!
一阵难以压抑的怒火窜上辰靳心头,辰靳猛地将门推开,手里的弓箭寻了屋里那声音的方向,就猛地刺了过去。
那一刻,他一定是疯了!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可那一刻,手里的箭还是不管不顾地刺了过去——
屋里并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
他猛地睁大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是一场梦。一场持续了很长时间的梦,他梦到了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的一切,甚至还梦见自己欲杀死最亲的挚友……
辰靳两手撑着额头,又疲惫地躺倒在床上,手指沉沉按着眉心。
屋外人影晃动,陈佩仪的声音透过厚重的木门,隐约传来,“姑爷这场风寒来得突然,一病就是七八天,整日里也不见睁眼,就这么昏沉沉睡着……奴家守了他七八天,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大夫,求你一定要好生看看!”
门被推开,辰靳睁开沉沉的眼皮,看见一个年迈的大夫正一手搭在他的手腕处,不时叮嘱一旁的陈佩仪该抓什么药。
一旁神色焦急的陈佩仪,眼睛早已哭得红肿,仍然坚忍地点着头,一道道记下来。
大夫把了脉,站着等陈佩仪给诊金。
陈佩仪毫不犹豫摘下手腕最后一个玉镯递了上去,“这玉镯是陈府的家传之宝,值五十多两,还请大夫拿剩余的钱替奴家把药也抓了,姑爷这个模样,奴家实在是不敢走开……”
辰靳的心忽而就揪痛起来。
他昏迷的这些天,陈佩仪就一直这样?守着他,哭红了眼,为了治好他,将身上的首饰都变卖了。
“咳……”他挣扎着坐起来。
陈佩仪猛地一喜,走过来撑着他的肩,将他扶起来,“姑爷醒了?姑爷你终于醒了!”
原本一直强忍的泪水,在这一声呼唤中顷刻决堤。
辰靳笑着将她拥入怀中,“为夫病重这些天,辛苦娘子了!倒是娘子,也该改口唤我夫君了吧……”
他懂得了,林陌染带给他的那场梦,并不是为了圆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心愿。而是为了告诉他,怜取眼前人。
那个等着和他过一生一世的人,等着将风华美貌悉数展现给他欣赏的人,已经在他身边了,此刻他要做的,就是放下曾经的执念,重新真正地爱一次。
v131 虞与美人 林肃&虞一龙番外上(轻微耽美,不喜慎入)
“宰夫之职,掌治朝之法……”
武陵前往燕都的山道之上,五辆马车前后缓缓地行着。倒数第二辆车内,传出一阵清朗温润的朗诵声。
忽而又被一阵嘈杂的笑声所打断。
“林生,你快瞧瞧!”
发出笑声的那人。一手撩起车帘,拽着身旁一个模样清秀的男子的衣袖,目光促狭望着车外。“那个壮汉。又来看你了!”
车里众人听罢,具是朝那清秀男子投去暧昧的眼神。
“不得了!我们的林生,没惹得郡主千金垂怜,倒是惹了一个壮郎君回来!”
“可不是!眼瞧都跟了我们的车走了整整三天了!”
林肃苦笑着放下手里的书,余光扫过那高坐马头上的人一眼,眸子并无半分涟漪,淡然道:“他爱看便由他看罢。这荒山野林的,还指不定那人是不是想趁火打劫的马贼。诸位须得提防一二。”
众考生只当他这番话是托辞,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自然都没往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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