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定笑道:“我看青鸾无功而返,接过侍者手中安神汤端了进去,青鸾也知道,因为昨夜里的事,今日都没敢正眼看过静王,不想静王瞧见我很高兴,笑说道,以为金定再不理我了,倒象是他理亏。我也就不躲着了,他喝汤,我便为他揉腿,趁他松弛的时候问起,以为问不出来,谁知竟说了。我离开的时候笑对我说,这些话是我与金定说的,若金定告诉青鸾,跟我无关。”
青鸾摇头,“静王爷对金定,十分没脾气呢。”金定笑道,“王爷对谁都好脾气。”青鸾瞧着她,“想想白日里怎么对贺先生的,一句话便让他一日没敢出声,刚刚怎么对我的,每一句都是软钉子,不伤着你却也让你无可奈何,缘何金定一问,便都说了?”金定歪头想着,“兴许是,捏腿捏的舒服了,又喝了安神汤,神志不太清醒了。对了青鸾,我给他的熏炉中换了安神香。”
青鸾忙道,“既喝下安神汤,再熏香会不会药性过了?”金定笑道,“过了才好。”青鸾拍她一下,“你呀,又想做什么?”金定笑道,“他睡得死沉,我夜半去他房中看他,可多看会儿,不用担心惊醒。”青鸾打个哈欠,“别胡闹了,早些睡吧。”
刚合上眼,就听到金定自言自语,“怀王夜行而出,究竟去了何处?”青鸾霍然坐起,“怀邕不在驿馆中?”金定点头,“刚刚青鸾在静王爷房中,怀王一袭夜行的装扮,带着湛卢与三名剑客骑马走了,说是明晨必归。”
“泸州。”青鸾咬牙道,“定是前往泸州拜访石头将军去了。”
金定惊道,“泸州到此处,怎么也得三日路程,他准备一夜跑个来回?”青鸾点头,“正是,如今情势,他必须如此。”金定不明白,也不多问,只劝慰道,“怀王轻功好骑术一流,青鸾放心吧。”青鸾嗯了一声,“我放心的,睡吧。”
话虽如此终究睡不踏实,半梦半醒间天光已亮,索性起身披了鹤氅来到驿馆门外,站在门口向远处张望。
薄薄的晨雾横亘,天地间若遮了轻纱,朦胧着看不清楚,青鸾定定站着,待到第一缕阳光破云而出,薄雾渐渐消散,只余树叶上与小草间的露珠,静谧中隐隐有马蹄声传来,青鸾下石阶迎了上去。
元邕驭马风驰电掣而来,青色大氅将自己裹得严实,因长途奔袭,脸色略有些苍白,来到青鸾面前勒马停下,端坐马上看着她。青鸾仰着脸笑问,“没事吗?”元邕摇着头笑,“没事。”
青鸾松一口气,不防元邕从马上一头栽倒下来,忙忙扶他靠在怀中,一眼瞧见他掌心干涸的血迹,失声叫道,“怀邕受伤了?伤了何处?”元邕靠着她紧闭着眼眸,青鸾颤着手揭开他的大氅,衣衫上全是血。
又有四骑破风而来,青鸾怒喝一声湛卢,“王爷伤了何处?”湛卢跳下马刚要说话,元邕唤一声青鸾,紧握住她手睁开眼笑道,“吓唬青鸾的,我这样一流的身手,怎么会受伤?身上手上的血都是敌人的。”
青鸾咬了牙,“又故意吓我。”元邕又忙道,“刚刚从马上栽下来是真的,累到了极致,瞧见青鸾心头一松,便晕厥过去。”青鸾忙扶他紧了些,柔软了声音问道,“敌人是何来头?”
“两拨人马,一拨估计是太子派来的,不想让我回东都去,另一拨应是符离,许是他知道了我才是怀王,派人前来追杀。”青鸾蹙了眉,“你们五个对两拨人马,可有人受伤?”元邕摇头,“快撑不下去的时候,又来一拨相助的。他带人击退了敌人,他说他叫木修。”
木修的名字只听说过一次,那次从嘉派人游说符离,放弃与芳菲联姻,游说成功后,青鸾笑问说客是谁,从嘉笑曰:“之前的伴读,如今的元帅之子,木修。”
元邕笑笑,“青鸾,木修是从嘉的人吧?是从嘉派了他带人暗中保护青鸾。”青鸾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元邕手抚上她脸,“行了,别感动了,兴许是为了护着我,再怎么说,我是他的恩师。”
青鸾不由失笑,“假冒的恩师。”元邕朝她伸手,“快,扶我起来,饿死了。”
用几口饭借口沐浴,青鸾忙忙避出,元邕皱眉对湛卢喊一声快,湛卢从袖中拿出金疮药,元邕撕开衣袖,肩头包扎的白布上殷红的血不停渗出,撕去白布洒了药上去闭了眼不停吸气,良久说一声疼死爷了,湛卢重新拿了白布笨拙为他包扎,嘟囔道:“为了不让郡主担忧,爷忍了这么久,还不传太医……”
元邕伸手拍他一下,随即嘶了一声:“休要多嘴,爷未见到石头将军,今夜还要再去一趟,被青鸾与二哥知道,便去不成了。”
说着话仰倒在榻上,声音嘶哑了下去:“小睡半个时辰,然后继续赶路。”
☆、60. 意动
路途上元邕懒懒的,由静王元英领队,金定统领侍卫负责防护,元邕甚至弃了从不坐马车的豪言壮语,挤上青鸾的马车倒下就睡,珍珠忙忙退了出来。
青鸾看他神色倦怠,想问他是不是生病了,元邕却只是沉睡,睡了两个时辰方醒,青鸾刚要与他说话,他却爬起来,看都不看青鸾就跳下了马车。
青鸾看着他骑在马背上精神抖擞发号施令,若有所思。
中途队伍停下稍歇,青鸾打发珍珠请元邕过来,珍珠回说怀王忙着,青鸾眉尖一蹙,打起车帘大喊一声元邕,侍卫们都看了过来,只元邕没听到一般,青鸾钻出马车站在车头,扬声喊道,“元邕过来,我有话要说。”依然没有动静,青鸾喊道,“不来的话,一日一夜不理你,再不来,两日两夜,元邕过来……”
面前一阵轻风扫过,元邕笑嘻嘻得,“怎么?一时半刻不见,便想我了?”侍卫们哄笑起来,青鸾大声道,“想了。”
侍卫们叫起好来,元邕反倒愣了一下,半晌嬉笑道,“果真是胆大包天。”青鸾一把揪住他袖子,“进来,有话问你。”
“昨夜里没见到石头将军,今夜还想着去,可是?”
“是。”
“为何瞒着我?”
“怕你拦着。”
“为何要拦着?”
“你关心我嘛,怕我累着。”
“我不拦着你,想去便去。”
“那,青鸾不关心我?”
“你要关心,还是支持?”
“两个都想要。”
青鸾瞧着他笑,笑一会儿拍一拍大腿,“过来枕着,再歇会儿。”元邕侧身趴了下去,“都睡两个时辰了,睡不着。”青鸾手抚着他的发,“睡不着就闭目养神。”元邕闭了眼,“青鸾提起的石头将军,他姓石,大名崇信,是我朝二品威烈将军,战功赫赫,因性情耿直,被太/子/党徒所不容,义愤之下去职回乡,我一定要请他出来,整饬边关大军。”
青鸾啊一声,堂堂二品将军,竟然屈身张家庄做了一名家丁,笑说道:“石将军待玉奴姐情深,我给玉奴姐写一封书信,她若从旁劝着,也许容易些。”
元邕说好,青鸾拍一下他脸:“我知道,你如今求才若渴,可你若明着上门拜访,难免落人口实,说你私自结交大臣,是以只有乘夜行动。”
元邕捏住她手,“我的心思瞒不了青鸾。”青鸾笑笑,“是以要做的不必瞒着我,我会支持你。只是昨夜里出行,都已经被太子的人发觉,白日里我们人多,他们不敢贸然行动,夜里倒方便他们下手。”元邕笑道,“昨夜里一击不中,近几日他们不会贸然行事,青鸾放心吧。”
元邕想着,他们知道我伤了肩部,以为我会乖乖呆着养伤,不会料到我乘夜再次出行,是以今夜乃是最好时机。青鸾笑道:“那便多带人手,湛卢和十三都带上,我们住在驿站,本就有兵丁把守,再加上静王的人我的人,足够护卫了。明公子和周公子可有消息?”
元邕笑道:“他们两个已先行至长安,一路打探没有附庸太子的地方官员,待我到达后逐一拜访。顺便揪了几位太/子/党徒的小辫子。”青鸾笑道,“他们两个可知你的大志?”元邕点头,“知道,如今情势,回到东都后我不惹太子,太子也会惹我,只能撕破脸一争高下。”
青鸾点头,“观贺先生情状,可知怀邕根基薄弱,能帮你的人越多越好。”元邕笑道,“青鸾是说我外祖父家道中落门风凋零?”青鸾笑道,“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元邕点头,“可叹他们依然以世家大族书香门第自居,却不过是将死的百足之虫。”
青鸾拍拍他,“歇着吧,我来写信。”元邕攥着她手不放,目光灼灼看着她,看一会儿想起自己肩上的伤,太过亲近再被她发现了,缓缓闭了眼眸,突然有两片柔软印在了眼上,那样的温热馨香,猛吸一口气僵直了身子,两片柔软从左眼移到了右眼,又沿着鼻梁下滑,一直滑落在他的唇上。轻轻一咬又是一吮,低低唤一声怀邕。
元邕脑子已空,晕陶陶得如坠梦中,周遭一切无知无觉,只能感觉到那双红唇,许久方低嗯一声算是作答,其声喑哑,裹挟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余韵,青鸾睁眼瞧着他,一动不动的,只喉结上下蠕动着,带着某种急切,似要随时要跃起进攻,又安静得闭着眼,睫毛的翕动都带着小心翼翼,似乎砧板上的羔羊,对她说:“来吧,青鸾,我任你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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