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人道,“如何处置她们?”那个沉稳的声音道,“先关着,等爷来做定夺。”
青鸾笑了,听到身旁金定大力的挣动,鼻端飘来丝丝缕缕的幽香,竭力想保持清净,却渐渐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看到床顶的青布帐幔,动了动就觉腰背酸痛,强撑着坐起身环顾四周,是一间不大的屋子,轩窗清幽,窗下一张矮榻,榻上摆了小几,青鸾张了张口,没有被堵着,脱口唤一声金定,就听响亮一声答应,金定从屋外冲了进来,大声道:“可算醒了,急死我了。”
青鸾点点头,金定指指屋外:“院门外有人把守,院内有一个男仆,我跟他说话,他不理我,只是摇着手比划,似乎又聋又哑。”
青鸾嗯一声,捂着肚子道,“饿死了,可有吃的?”金定忙忙点头,“有有有,那哑仆心细,在外面廊下炉子上煨着呢。”
二人对坐用饭,金定用几口唤一声青鸾,青鸾摇头:“专心用饭,用过了再说话,再想怎么办。”
金定嗯一声,二人安静埋头用饭,酒足饭饱之后,青鸾朝金定伸手,“匕首拿来。”金定摇头,“早被没收了。”青鸾食指举在唇边,“那只得多受几分疼痛。”
说着话用力一咬,食指被咬破,血珠冒了出来,金定忙道,“青鸾要做什么?”青鸾伸出手,“将里衣撕下一片,快。”嗤拉一声,金定将半片白布递了过来,铺在几上对青鸾道,“我找哑仆要纸笔就是,说不定能给。”
青鸾食指飞快而动,画一个匕首,其上写着湛卢二字,又用大昭文字写了琴心,写好递给金定笑道,“白布的血书,怵目惊心,这样才会引人注意。”
金定拿了白布出去,进来笑道,“被青鸾料中了,那哑仆瞧见是血画的,有些慌,拿了就跑到院门边,顺着门缝递了出去。”青鸾瞧着指尖凝固的血迹,起身道:“到院子里走走。”
二人在院中踱步,金定道,“青鸾,我担心珍珠,她会不会受伤?被俘后会不会害怕?”青鸾摇头,“珍珠当年在楚王府受辛氏虐待,却不忘初心,从不作恶,在我找到她之前,一直忍着委屈忠心事主,是以她的内心强大而勇敢,她不会怕,还有一点金定说得对,符离没抓到我,不会伤珍珠性命,我在想,我们到赤谷城不过两日,缘何就会被符离发现,是何处出了差错?”
“是第三日了,我们昏迷了一夜。”金定笑道,青鸾也笑,怪不得腰背酸疼,金定又道,“难道,是我们画的匕首?湛卢的手下能看到,符离的人自然也能看到。”
青鸾沉吟:“不对,若符离的手下看到匕首,他该冲着贡布山而去,而不是我。而且观他神情,分明知道我的身份,且志在必得,他是有意到福满楼附近堵着我们的。”
二人对视一眼,金定道,“是竹子,是那个小混蛋。”青鸾点头,“不错,金定只问他宫廷中的事,并未提起要做什么,我们下楼时,他却故意好心提醒,让我们勿要靠近雁回馆,我们因心急,便没有起疑,反而感激他,他是符离安插在街头的奸细,且有些身份,是以那少监怕他。”
金定咬牙道:“一个不足十岁的半大小子,谁又会起疑?实在可恶。”
“虽可恶,却高明。福满楼是赤谷城生意最好的茶楼,他在那儿做伙计,能看见许多人,打听到许多事,他又善于察言观色灵巧机变,是最好的探子。”青鸾感慨道,“且头一日没有打探到消息,我便决定第二日再去,想着与那竹子混得熟了做个朋友,跟他打听些什么,殊不知,敌我双方都知道他消息灵通。他呢,假装贪财透露出半真半假的消息,且不着痕迹试探,是以次日去了,他却不在茶楼,他报信去了。”
金定咬牙切齿:“这臭小子说什么瓮中捉鳖,看来是说我们,他说不定多得意呢。”
青鸾笑笑,“是个难得的人才。”金定跺脚道,“什么人才,让我再见了他,非剁了他不可。啊,对了,一个孩子,怎么可能那么老练,青鸾,他会不会是个侏儒?就是那种年纪是大人,身形却如孩童的人。这会儿想来,他的声音似乎有些尖细……”
青鸾点头:“也有可能,他脸上是故意涂的一层黑泥,定是怕别人瞧见他的真面目。可是,他的眼神清澈如孩童......”金定愤愤道,“就是侏儒,小怪物……”
就听院门外有人大声喊道:“你才是侏儒,你才是小怪物。”
二人齐齐看向门口,院门开一条缝,一个人被推了进来,正是竹子,金定撸袖子朝他冲了过去,竹子抱着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喊:“是你们笨,不反思自己的错,却在背后中伤别人。”
金定几步窜过去,拎住他衣领,“小怪物,我先揍你一顿出气。”竹子闭了眼,两腿在空中乱蹬乱踢,冲着青鸾道,“救命,让她放我下来,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们。”
青鸾看着他雪白细嫩的脚脖,喝一声金定住手,指指水井旁的水盆笑道:“竹子,洗洗脸去。”
竹子两脚一落地,叉了腰嚷道,“我不洗脸,最讨厌洗脸了,大冬天的,冷死了。”青鸾蹲下身,与他的眼睛平视,“竹子,可是女娃娃?”
竹子侧过头呸了一声,青鸾笑道, “是谁抓来的竹子?”竹子愤愤道,“刚刚在茶楼中,有两位牧民打扮的男子,跟我打听昌珠寺,我跟他们说了,就是座不起眼的寺院,他们又坐一会儿,趁我下楼到后苑烧水,将我掳了来,他们在路上商量,说我机灵,又是乌孙人,将我送到贡布山东麓探探路。”
青鸾心中一动,看来两方接头只是早晚的事,诚恳看着竹子道:“我们三人同行,其中一个,就那个圆脸大眼睛,利落干脆那个,被符离的人抓走了,竹子可知道她的消息?”
竹子没说话,青鸾叹口气站起身对金定道:“他是小孩子,别为难他,带他进屋吃些东西,身上衣衫也单薄,给他加件夹袄。”
竹子瞪圆了眼道:“别想收买我啊,我不吃这一套。”
青鸾摆摆手,金定对竹子挥了挥拳头,竹子昂然进了屋中。
金定气道,“牙尖嘴利,就该狠揍。”青鸾笑对金定道,“大概是看对眼了,我还挺喜欢他的,不忍对他如何,算了,一个小孩子,且他这会儿也是阶下囚,我们另行设法就是。”
过一会儿,竹子穿一件长达膝盖的夹袄,手里捧一块点心,嚼着说道:“这点心细软香甜,看来此处的厨子是殷朝人。”
青鸾看向金定,金定摇头,“我是囫囵吞枣,没觉得有何差别。”青鸾一笑,“刚刚饿急了,没有想到这个,还是竹子机灵,若果真是殷朝人,我们又有进展。”
长日无聊,青鸾拣来石子摆图案,若在大昭东宫中用围棋的黑白子一般,金定瞧着啧啧称叹,“这般机巧。”青鸾笑道,“不过是我闲暇时的消遣,我教你。”
竹子屋里屋外转了几圈,终是忍不住,也跑过来凑热闹,金定故意挡着他,竹子跺着脚探着头往进挤,青鸾伸手拉他到面前,笑问道,“竹子想摆个什么?”竹子歪着头,“摆个爹娘吧,我出生就没见过爹娘。”
金定啊一声,让开了些,青鸾没有看他,说一声好,动手摆出一男一女的形状,随口问道,“因为无家可归,竹子就做了符离的探子?”竹子跳了起来,“就知道你们没安好心,故意套我的话,哼……”
竹子不再理会她们,自己在廊柱上爬上爬下自得其乐,天色暗下来的时候,金定来到屋外笑问。“竹子,这院中两个屋子,大屋子是我们的,小屋子是哑仆的,你和哑仆一起住?”
竹子两手抱肩靠廊柱坐着,头也不抬道:“我可以住柴房。”
青鸾来到屋门口,“竹子会被冻死的,进来吧。”竹子摇摇头,青鸾对金定道,“将他拎到哑仆房里去。”
金定拎起竹子,竹子挣扎着大叫起来, “男女授受不亲,我才不要住他房里。”青鸾抿唇一笑,“就觉得竹子是女娃娃。”竹子两手紧捂了嘴,再不肯说一句话。
金定哈哈一笑,拎着他进屋扔进了浴桶,青鸾笑着合上屋门,就听院门哐当当几声巨响,有人在粗暴砸门,哑仆听不到,没有出去应门,青鸾开一条缝向外观瞧,砸门声刚停,就见院墙墙头出现一个身影,身影在墙头稍顿,展翅的鹏鸟一般飞掠而下,悄无声息落在院中。
☆、47. 来客
青鸾连忙关门,那人影比她更快,飞扑而来,一只脚别在了门缝之中,脸罩了严霜,拧眉看着她,青鸾啊一声,不置信看着眼前的人,半晌颤声唤一声,怀邕?
元邕长长吐一口气,闭一下眼手扶住了门框,自看到那幅鲜血画就的匕首,心就没有再跳过,全身冰凉又惊又怕,也忘了戴帷帽躲避乌孙巡夜的官兵,沿路仓皇飞奔,一边跑着一边想,自己的手下鲁莽,可伤着了她?
青鸾定定站着,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元邕身子向她倾斜而来,重重压在她肩头,清冷的雪花香扑鼻而来,青鸾扶住他,又唤一声怀邕。
元邕嗯一声,靠着她不动,过一会儿伸出手环住她,越抱越紧,心又跳了起来,身子也暖了些,低低说道:“胆大包天的丫头……”
说着话站直了身子,俯首向她,鼻尖几乎贴住她的鼻尖,青鸾闭了眼唤一声怀邕,却只吐出一个怀字,邕字被他堵在喉间,他一手扣在青鸾腰间,一手扣住她的后颈,唇舌侵袭而来,笨拙却凌厉,屡次被青鸾不知所措的牙齿咬到,轻嘶着不管不顾继续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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