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上下悲恸,难以自禁的时候,却有一人过来,相劝李贤淑跟应玉,又来至怀真身边,见她哭的那样,便道:“怀真,李霍临去都还惦记着你,倘或你为了他哭坏了……叫他怎么安心自去。”
怀真已看不清人,只听声音,知道是郭建仪,却因哭的昏沉,已不能抬头了。
郭建仪又叫丫头们扶着她进内,不许她再这般啼哭下去。
怀真去后,郭建仪便又出来,照管上下各色事宜。只因应兰风身子仍是不佳,只勉强出来应了一会儿,因见这般场景,自然也不免伤心,无法理事。
应佩虽有能力理事,只因跟李霍关系素来极好,因此只顾伤怀大哭,竟无法应酬。
余下只有王曦,同郭建仪,再加上王浣纱的夫婿程公子三个人,还能里外照应,如此才使得。
郭建仪劝过李贤淑等,便出来,同王曦又商量着说了几句,忽地听人说道:“礼部唐尚书跟众人来拜祭。”
一抬头功夫,便见唐毅跟几个礼部众人前来。郭建仪跟王曦均是一怔,旋即双双迎了上前。
唐毅上前,亲上了香,烧了纸,悼念了会儿,才退出来,见应兰风不在,便问起来。
郭建仪道:“表哥身体欠佳,方才入内去了,我叫人领尚书大人前去就是。”
唐毅想了想,淡淡道:“不必了,也没有要紧之事,且让应大人好生休息便是。”说完之后,竟行了礼,自离去了。
郭建仪将见他脸色冷淡,举止虽然有礼,却透着疏离,心中早已经诧异,连王曦也说道:“为什么觉着……唐尚书跟咱们疏远了呢,难道是因为跟妹妹和离了的缘故?”
郭建仪蹙眉道:“他的心思向来深沉,谁又能猜得到。罢了。”
话说唐毅离开了应府,自回了礼部,思忖半晌,便命人把陈基唤来。
顷刻陈基来到,行了礼道:“大人唤我何事?”
唐毅问道:“听说你素来跟那王浣溪走的甚近……不知如何?”
陈基脸色一变,忙低下头去:“也并没有什么别的,只是她很有好学之意,属下便同她见了几次,无非是借她些家中藏书罢了。”
唐毅知他心意,道:“不必惊慌,我非问责……只是,你同她也算熟络,可知道她是什么心性为人?”
陈基见问,才微微抬眸又看向唐毅,见他面沉似水,无悲无喜,他认真想了会儿,便说:“是个聪明能悟的性子,学的也甚快,只不过……”因迟疑着,不知该不该说。
唐毅道:“你说。”
陈基道:“上回大人吩咐我……把凌镇抚使要用人的消息透露给她,那时属下还不明白……后来见她一心想要到镇抚司去,后来又跟随了镇抚使,属下才明白大人的心意,然而大人既然有此意,只怕也明白王浣溪的为人,她从聪明,行事超出常俗,可心性偏激,只怕并不是那种……”
唐毅淡淡说道:“不是那种贤良淑德的好女子?”
陈基苦笑,道:“倒也不能就说她坏。”
唐毅觑着他,陈基素来不在这些上头留心,如今竟跟王浣溪破例相处这多日……唐毅便道:“你可知,在我的眼里,其实并没有什么好坏之分。”
陈基一愣,抬头看他。
唐毅忽地道:“你去把她叫来。”
陈基越发意外,拱手答应了一个“是”,要走的功夫,却又停下,回身迟疑着说道:“大人方才的话,属下隐约明白,当初大人叫我去跟她接触,我发现她……仿佛对大人有那种心思,因也说过,在大人心中,不会有别的女子……”说到这里,就见唐毅眉峰轻轻一动。
陈基忙停口,又道:“属下原本同她明说过,在大人眼中,只有那种能效力办事之人……当时她大概是因了这句话所激,故而一心要去镇抚司,想做出些事儿来……”
唐毅听他说到此,便道:“不必说了,我已经明白你的意思,只管去叫人。”
陈基见是这样回复,只好低头领命而去。
且说陈基来到镇抚司,王浣溪听说,便忙出来相见,听了来意,大为惊喜,抓着陈基问道:“果然是唐大人要我去的?可知道为了何事?”
陈基见她满面喜色,冷道;“不知。”
王浣溪笑道:“罢了,何必问你,快带我去就是。横竖我待会就知道了。”
陈基越发闷闷,哼了声道:“你何必这样高兴?只怕找你没有好事。”
王浣溪道:“肯找我,这已经是好事了。用你多嘴?”
陈基忍不住道:“我是好话提醒你……上回你侥幸无事,可也毕竟吃了一场惊恐,难道立刻忘了?这回,只怕是大人看你经过了这场,故而还想派你什么,只怕更加凶险,你只有一条命,且惜着点儿罢!”
王浣溪忽地打量他,陈基道:“你看我做什么?”
王浣溪笑道:“你可是在为我担心不成?这可是唐大人的命令,你竟对我说这些?你不怕唐大人知道了动怒?”
陈基心中一震,自知失言。皱皱眉说:“我是看你可怜,才好心提醒,你反而狗咬吕洞宾?”
王浣溪道:“我怎么可怜了?”
陈基道:“明知道人家要利用你,你还上赶着这么兴头?且今儿应府内发付李将军,一概人等都悲恸难禁,你倒是无事人一样,也不回去看一眼。”
王浣溪道:“我知道我回去……也帮不上什么,何况他们见了我反而生气呢,倒不如不去讨嫌。”
陈基见她如此薄情,不由苦笑。
王浣溪又道:“且利不利用的,也看各人的说法,譬如你也也是在礼部效力,被大人使唤,如此也可说是被利用着罢?何必只说我,何况,别的人求着利用都还不能的呢。”说着,竟又喜欢的笑了起来。
陈基又听这些话,也知她是飞蛾扑火,多说无益。
当下领着王浣溪来到礼部,入内见了唐毅,陈基往外之时,听唐毅问道:“你在镇抚司这许多日了,可都学了些什么?”
王浣溪有些忐忑:“镇抚使让人教了我好些,什么刺探,追踪……等等许多……只不大派我出去。”
陈基无声一叹,站在门口,袖手静候。
☆、第 325 章
话说李霍之事过了之后,应府兀自有五六日不得安宁,种种迎来送往,周旋招待,不可胜数。
里头的事,应玉在最初的悲恸之后,反倒缓过劲来,见李贤淑如此,怀真身子弱,加上最近也是不遂心的,哪里经得起这许多磋磨,应玉便敛了那伤心欲绝之态,撑着起来理事,且又有个浣纱、韦氏在旁略略相助,倒也使得。
外头,却亏得有郭建仪跟王曦在,又加上程公子在此帮手了两日,——只因应兰风之事终究化险为夷,又是一个“官复原职”,因此当时在那风口浪尖之上,兀自为应兰风说话的程家,自然便显得殊为可贵了,程家主私底下盛赞程公子,又很是嘉许王浣纱,只觉得有妇如此,十分的忠孝节烈,虽不是应兰风亲生的,却也大有其仁烈风范,程公子也因此越发敬重王浣纱,不提。
话说送别李霍之后,次日,平靖夫人府内派人来请,怀真有心不去,想到平靖夫人偌大一把年纪,怎能狠心相拒,便撑着来到。
谁知她因那数日来,来往于应府唐府之间,又且搜心尽意地安排处置各种事宜,本就有些耗尽了精神力气。
那日自从唐府回来后,便有些阵阵地心倦意淡,第二日又痛哭了一场,竟似把通身的精神都散了似的,只因如今众人都仍余痛未休,怀真便不欲另生事端,免得又添愁加伤的。
这日来到平靖夫人府上,略应对了几句,便咳了起来,竟一发厉害了,平靖夫人这把年纪了,怎会看不出来她身上不好,当下便把府中的大夫请来,又叫再传两个太医。
怀真见她忙起来,满心只想压着,又肯求别叫张扬,平靖夫人见她急了,便应承,自叮嘱那太医道:“只管给这孩子看好了,回头也不必对别人说起。”太医哪敢不从,唯唯称是。
平靖夫人因多日不见怀真,又知道她近来事多,如今又病了,便劝她多留几日,怀真倒也有此心,横竖自个儿如今的情形,只怕回家后也只是添乱,便顺势答应了。
这一日,便发起热来,晚间烧得厉害,浑身如火炭一般,平靖夫人原本就担忧会有此情,便把那府中的女医叫来,让她细看。
原来这两年来,平靖夫人的身子自大不像是从前了,且有些疑难小病之类,每每发作,太医虽然信得过,但毕竟每次要进宫去传,来回定要耗费时间,因此便费了点周章,从外县请了这位素有名声的张女医来,只在府中驻扎,随时伺候。
今儿太医离去之前,也曾跟这女医交代过一应事项,这女大夫也甚是明白,当下忙来到,摸了摸怀真的额头,又见她满面烧得通红,任凭她也算是个有经验的,依旧不免心惊,因此竟也尽心竭力,忙了一夜。
一直到次日早上,怀真那高热才缓缓退了下去,却仍是不曾大好,只反反复复地醒一阵儿,睡一阵。
平靖夫人忧心,不免又叫传了两个太医来,共同诊治。如此,竟到了第四日的晚间,才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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