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腊月,街上百姓正忙着过年采买,范安柏一回来,就被大总管请去了,范安岳则把姐姐送回昭然院,“瞧,这几个月你不在,我都让人日日打扫,干净得很吧?”
“嗯。”范安阳点头附和了两句,就见范安岳得意的翘起了嘴角。
初搬进来时,范安阳以为住两天就走,倒是没料到,会在这儿多待了几日,虽然丁府东跨院是外祖父精心建造的,但住起来却不如这儿让她有归属感。
抿着嘴跟在范安岳身后,雪片又簌簌翻飞,范安岳拖着她,站在昭然院正房前的抱厦里,“瞧,我让管家种了树,等春天花一开,你坐在屋里就能闻到花香。”
他献宝似的一一细数着昭然院里的种种不同,范安阳看得出来,他是真用了心的。
心里感觉暖暖的。
来到这个世界,有欺负她的,有抢她东西的,也有当她不在时,还细心的为她打理着院子的。
她把头靠到范安岳小小的肩头上,范安岳有点不好意思,他们两虽是双胞胎,但自出娘胎后,就没这么亲近过。
“谢谢你。”范安阳软软的靠在范安岳肩上道。
“有什么好谢,呿!”范安岳耳垂微红,他斜眼看他的小姐姐,还是一样的那张脸。
以前这张和自己一样的脸。总会说些让他生气的话,抢在他前头,把他想说的话全说完了!总是抢尽风头!回京后。总算因为男女有别,皇帝跟前只有他露面。偶尔他会想,要是阿昭在这儿,会说些什么?会怎么做?
只是他没想到,阿昭会因自己而被人盯上,幸好,幸好她安然归来。就算是傻了又怎样,那也是他的小姐姐。
“小路啊!你真是个好兄弟!回头红红分你抱。大哥若给你养狗儿,记得多挑几只,然后再分我一只,嗯。菀表姐也给她一只好了,咱们那天出门,她睡过头没来送,回头肯定要闹人,她吵着大姨母也想养只狐狸。我怕那天她就把我红红要了去不还我,不如咱们先给她只狗儿,好堵她的嘴,嗯,就这么办啊!你可别忘了!”
范安岳原本满腔暖暖情怀。被范安阳的唠叨给吹散得一丝不剩了!
“哦,对了!家里有客人,没事待在院子里就好。”
客人?谁啊?不等范安阳问,范安岳这小话唠就先说了。
暖融如春的屋中,角落摆的落地大花瓶里,插着几枝红梅,暗香浮动,两姐弟坐在软榻上,柔软厚绒做的坐褥中间躺在鲜艳皮毛的小狐狸。
“大哥说,那叫姜唯的,就是姜家绣庄的东家。”
姜家绣庄跟如意绣庄有仇的吧?范安岳嘿笑两声,“姜唯虽是姜家绣庄的东家,不过这绣庄又不是他一个人的,听说除了姜家,后头还有人呢!”范安岳剥了橘子,酸溜溜的气味顿时散开来,让范安阳精神一振。
“谁啊?”接过范安岳递过来的橘子,咬了一口,酸啊!“怎么这么酸?”范安岳哈哈大笑,“酸吧!大哥让我拿来酸你一酸,嘿,不想睡了吧?”
“不想了,你刚刚说,姜家绣庄后头还有人?怎么看出来的?”
“傻瓜。当然是大哥使人去查的呗!”范安岳其实也不怎么了解,他所知道的,都是他这边听一点,那边凑一些,然后就自个儿融会贯通发挥的,是真或假?谁知道!他反正是当八卦在讲!
姜家绣庄的崛起,曾令湖州一地的绣庄倒的倒,败的败,却没人想得到,姜家绣庄会败得如此之快。
做生意不能只靠一个奇思妙想,若是后继无力,就会如姜家绣庄一样,如流星掠过星空一样,一闪而逝,如同一个浪花翻过,随即就被潮水袭卷而过,不留丝毫痕迹。
姜唯有才,还有财,所以姜家绣庄一开始打出了名头,但一旦出现竞争者,姜家绣庄的优势不再,便难掩颓势。
其实就算没有如意绣庄,那些大绣庄也不会容姜家绣庄继续坐大,只是如意绣庄异军突起,将姜家绣庄最得意的小绣屏发扬光大,加上有广陵书院的书画先生做靠山,姜家绣庄生意做起来后,便趾高气昂嚣张起来的作派,令那些砸大钱买东西还被刁难的夫人、奶奶们生生呕了好几口血,如意绣庄的出现,让这些贵妇们有了更多、更好的选择,而且,这家的掌柜还很识相,客气,这才是做生意嘛!
不过这些事情,范安阳姐弟是完全不知道的,外头这些事,范安柏不说,范安阳就完全的无知,范安岳还好些,他渐渐长大,在书院里交了朋友,常在外头走动,知道的世情反比范安阳这被关在家里的小女生要多得多。
但他想不明白,为何大哥会要大总管派人去探探姜家绣庄后头的人,会这么说,表示他肯定姜家绣庄背后有人,大哥是从那儿看出来的呢?
范安阳虽懂得不多,不过听他这么说,心头微动,试探的道:“姜唯是大哥太学的同年吧?”
“嗯。”
“那大哥对姜唯家肯定有所了解,一个初来乍到的外地人,想要开铺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吧?”
看看如意绣庄要开店前,曾准备了多久,找绣娘、试绣、做样品,铺子要开在那儿,要装璜、要聘人等等,琐事多如牛毛,虽有专人打理,但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范安阳没经验,这回看范安柏里里外外忙着,方才了解了一星半点。
范安岳曾帮着跑绣庄。听范安阳这么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咱们家有二舅在,又有外祖母的铺子,这绣庄才开得顺利。”
同理,姜家绣庄就位在广陵城里最繁华的广阳大道上,地段好的铺子不易得,如意绣庄的位置就比不上姜家绣庄,姜家是甫自京里南下的外地人。姜夫人娘家虽在广陵城外,但不过是一般的耕读之家,在城里有一两家铺子租人收租,收益并不大。最主要收入靠的是庄子上的收益。
“姜夫人娘家没那么大本事,亲戚里头,也就姜夫人嫁得最好,不过那也是这两年的事。”姜夫人是嫁人当继室的,一般来说。如杜云启父亲那样的高官,就算死了老婆,也多的是人家要把嫡女嫁过去当填房,但姜唯父亲这样的,也只有比姜家更不如的人家。会把嫡女嫁过来当继室。
范安岳听了范安阳的话后,若有所思的抚着下颌,“原来如此。懂了!”
“我不懂,大哥为什么要收留姜唯啊?”
因为同窗之谊?范安阳抬头看看窗外,阴沉沉的,嗯,又要下雪了吧?
她的预感没错,又下雪了,还连下了十二天,广陵城难得遇上这么一场大雪灾,二老爷封了印却没得回家过年,处理灾民要紧。
王进菀很忧伤,养在祖母跟前的庶妹去了父亲任上,祖母还给她爹陪送了个貌美丫鬟,哦,不对,临出门前,她娘大度的给抬了身份,是姨娘了!她自然不是替她娘忧伤,也不是替王进蕗的姨娘忧伤,她是为自己愁的。
她祖母跟前少了个安静恭顺的小孙女嘘寒问暖,就拿她顶缸,天天请安后,就把她给扣下,她娘说她大了,得好好教她家务,省得出了门子什么都不会,会让婆家笑话她们家,也没用。
老太太执拗的扣下王进菀,就算孙女儿成天蔫蔫的坐在她身边,把绣棚戳成烂布头,也无所谓,几天下来,把王进菀险些闷出病来。
拖着脚步去找她娘求救,不想她娘这儿也遇上了难题。
“再使人去找,这个混蛋,究竟上那儿去了?”
“娘,怎么了?”见女儿进来,丁文芙方缓下脸色,摆手让管事媳妇、嬷嬷们下去。
“你祖母那儿怎样?”丁文芙把女儿拉到跟前,看女儿的脸颊像花儿离了水似的无精打采,她心疼的道:“你祖母是恼我把二丫头给送到任上去,所以心情有些不好,你别往心里去。”
“我知道的,祖母养着她,是怕她将来不好说亲事,可她不感激祖母,她姨娘使人来接,她就迫不及待的要走,祖母自然是要恼她的。”
本来老太太发话不让王进蕗去了,偏偏她娘开口让王进蕗去,在那个当下,老太太也许被哄得开心没想太多,回过神就觉自己帮媳妇撑腰,结果人家不领情,于是乎这股气就出在了倒霉的王进菀身上。
“你能明白就好,老太太也不是生你的气,只是你是我女儿,她折腾你好让我心疼呢!”丁文芙伸手捋了女儿鬓边的碎发。
王进菀点头,“娘方才怎么了?使人去找谁?”
“还能找谁,不就你三哥呗!曲姨娘行啊!不晓得从公中挖了多少去当私房,趁这趟使人来接,给你三哥送银子来了!你四哥说他这些天手头可阔绰了,咱们去吃喜酒,他使了不少银钱让人往内院送东西。”
“不会是给丁筱楼送东西吧?”王进菀冲口而出。
丁文芙瞠大眼,“你知道?”
“嘎?知道什么?”
“你知道你三哥给丁筱楼送东西?”丁文芙以为女儿知道这事,却没告诉自己,口气有些不善。
不想王进菀却是讶然问道:“不是吧?他真让人给丁筱楼送东西了?”
丁文芙忍住气,把事情问清楚,确定女儿不知情,也没瞒她什么,她不免嗔道:“你方才怎么会问他是不给十三丫头送东西?”
“三哥喜欢十三啊!”王进菀一副这大家都知道的模样,让丁文芙气笑了。“我就不知道啊!”
“唉呀!您只是没往那个方向想罢了!而且他是拐着弯使王进蕗的丫鬟来跟我的丫鬟打听消息,您怎么可能会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