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此刻的表情也比燕皎然稳重不到哪儿去。
虽然脸上的大表情没有变,但实际上嘴角也不知不觉地弯了起来,他低着头看着燕皎然,一双漆黑如星的眸子里也像是落入了光点,带着一种激动和喜悦的心情:“……他动了。”
短短的三个字,却仿佛让晋王需要比当初抄家别人的时候更大的勇气才能说出来。似乎是怕自己弄错了,晋王看向了燕皎然。
心有灵犀一般,燕皎然也回望着晋王,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晋王便小心翼翼地将他们身上的被子掀起来,然后给燕皎然身后塞上枕头和被子让她靠着,又给她身上披上外衣,轻轻地拉起燕皎然柔软的肚兜。
两人四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燕皎然凸起的肚皮。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人期待的目光太有压力,那白皙的肚皮现在是一动不动。不过燕皎然和晋王都没着急,晋王更是将手掌放在了燕皎然的皮肤上。
晋王的手掌是和他给人完全不同的干燥温暖,几乎是在他附上燕皎然的肚子的时候,手心下方就传来一下轻轻的犹如羽毛挠痒痒般的触感,却让这个直面过许多生死的大男人呆在了原处。
这种感觉,更胜于当初晋王在刚得知燕皎然有孕的时候,那种狂喜之情——因为,他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小家伙的动作。从来没有像是这个时候,晋王感觉到自己的孩子是“活着”的,是活生生的一个小生命!
燕皎然比晋王更加的激动,她拉着晋王的手,一双眼睛仿佛融进了揉碎的星星,亮晶晶的“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宝宝动哎……真不敢相信,他是在和我们打招呼吗?”
见到燕皎然如此情绪外露,晋王也不自觉地柔和了脸部冷硬的线条,声音温柔的不可思议:“一定是的。”
“真不敢相信,他就在我的肚子里慢慢地成长……”燕皎然捂着嘴,声音里带着颤音,眼中也闪动着激动的泪花儿。
虽然早就知道自己的肚子里有个小宝贝,但是就是在刚才,燕皎然才真的有一种“母子连心”的感觉——小宝宝动了,他是一个有生命的宝贝!
比起燕皎然,晋王的心情也没淡定多少。
虽然在外人看来,晋王冷心冷清不似人类,似乎只想着给人带去血腥和灾难以及家破人亡,但谁也不知道,小时候的晋王,也是饱受“克父克母命中孤寡少亲缘”的非议。尽向助划。
那个时候,面对着祖父、母亲和父亲的相继离世,连一直和自己关系很亲近的祖母的身体也每况愈下,一日不如一日。
那个时候,晋王心里也不是没有焦虑过,毕竟他也是个人,也不愿意一开始就被人称之为没血没泪的家伙。而且克父克母之类的名声,是个人都不会想要。
只是,后来经历了更多的时候,不再是那个天真无知的小孩子之后,晋王对这种事情也并不在乎了。不过,也因此,晋王对生辰八字甚至于鬼神之类的言论是完全不相信了。
只是现在重新感受到一种血脉的联系,却让晋王那冷硬了许久的心也不由得跳动得快了些许——这是和自己的王妃在一起时不同的感觉。
大概是“休息”好了,大概在半盏茶的功夫后,燕皎然和晋王又同时感受到了那种震动感。而且,两人都清楚地可以看到,燕皎然的肚皮上有一处微微的凸起。放在以往,这绝对会让两人惊骇,可此时,两人心中只有满满的幸福感。
······
虽然还想再和宝宝互动一会儿,但是因为燕皎然这样坐久了不舒服而且也担心会受凉,因此晋王又想让燕皎然躺下休息一会儿。
但是因为有了刚刚宝宝的“卖力演出”,燕皎然现在一点儿也不困,反而兴奋得不行。见晋王要她躺下来休息,她就像拧麻花似的:“王爷,我一点儿都不累。”兴奋了一会儿,燕皎然又开始担忧了:“王爷……如果……如果小宝宝是个女孩儿怎么办?”
平日里大家都是“小世子”、“小世子”地说着,燕皎然也知道大家都更希望这一胎是个男孩儿,不仅云家会有后,而且燕皎然也会在王府的地位无可动摇,但是……因为担心那什么辐射对胎儿不好,所以后来燕皎然也根本没有让系统帮忙检测小宝宝的性别。而燕皎然也怕小宝宝认为大家都重男轻女,所以都是尽可能地用“小宝宝”、“孩子”、“小宝贝”一类模糊性别的称呼。
不过,现在这次胎动又勾起了燕皎然患得患失的心——如果这一胎是个女孩儿……
晋王听着燕皎然的担忧,静默了一会儿,过了半晌在燕皎然的心越来越凉的时候才低声说道:“本王的母亲在我记事的时候便体弱多病,而父亲不仅不担忧母亲,反而和貌美的少女也就是现在的周氏勾勾搭搭,可以说,本王是长于祖母之手。”
燕皎然一愣——这可是又一个隐秘啊,这个话题有点儿危险啊。不过看到晋王脸上有些沉郁的神色,燕皎然只做出一副乖乖听讲的模样来。
“自我出生起,母亲便卧病在床,熟话说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只是夫妻之间——我的父王和母亲并不是因为相爱而结合在一起的,自然一个病怏怏的女人不会得到我那父王的宠爱,这在那些权贵人家再正常不过,新人笑靥如花,旧人泪落如雨。母亲却不认命,她为云家为晋王府生下了一个儿子,,不为自己,也要为自己的儿子争,这算是为母者天性吧。”
听了晋王的话,燕皎然点头——说的没错,为母则强。
“自从父王死后,晋王之位便落到了我的身上。当时我尚且年幼,无论是朝堂还是建州都虎视眈眈。那是皇上宣我入京都,明面上是照顾着我,但实际上,又何尝不是将我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管着?况且京都虽为天子脚下,但所发生肮脏黑污之事却也是最多。别的不说,就算是皇帝的后宫,也是藏污纳垢之地。”
说到这里,晋王的眉头皱了皱:“自我第一次杀人,也曾亲自连续刀斩十余人,那却都是十恶不赦之人,不亲自斩之不足平民愤。当时我尚且年幼,皇上为了彰显他对老臣遗孤的看重,时常宣我入宫,因此,也见到了许多宫中之事。那个时候,皇上还龙精虎猛,宫中没两年选一次宫女,所选者俱都是清白人家的好儿女,手无寸铁之力,愈是善良单纯愈是没有生机,心计多者,却如鱼得水。那熹贵妃更是个中翘楚。”
听到这里,燕皎然一愣——她记得熹贵妃,那绝对是一个温婉和善的女子,光是靠近她,便觉得有一种柔波冲刷的感觉。却不想在晋王的叙述中居然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女人……不过,燕皎然转念一想,如同晋王所说,能够在这宫中生存下来的女人,又有哪个是真的善良纯真的呢?
更何况,是做到了贵妃之位,生育了一子一女的女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熹贵妃在外的名声温婉大度,但实则是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之人,那是她已经生养了六皇子,平日里也是对其他的公主温柔体贴,却可以转过脸笑着对尚在腹中的孩子痛下杀手,直接一尸两命——犹记得当时熹贵妃还只是个小小贵人,却已经可以利用一只小猫借刀杀人,连杀当时的宠妃及其她尚在腹中的孩子——当时所有人都只以为是意外,但只有我偶然之间撞见了事情的起始。自那以后,我便对熹贵妃敬而远之,连带着她所生的六皇子对我频频示好,我也无动于衷。”
听到晋王说到这里,燕皎然也觉得不寒而栗。
大概是因为自己有了孩子的缘故,所以听到熹贵妃居然能够笑着对尚在腹中的孩子下手的时候,燕皎然只觉得整个人都悚然而惊。
似乎是觉察到了燕皎然的恐惧,晋王握住燕皎然的手——他忘记了燕皎然并不是那种世家或者官宦人家出身的女儿,几乎没有经历过那种杀人不见血的手段。不过女人之间真要生死想见,那手段可真的比男人阴险多了。
也正是如此,加上后来的花娘事件,才让晋王对那些官家小姐甚至是所有女子敬而远之。就连那个赵婉清,也不过是因为对方和周氏与云柔嘉有点沾亲带故,而且想着自己如果真的表现得太过冷血不近人情的话,皇位上的那个人会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因此才没有对赵婉清的靠近做其他的反应。
更何况,并不是晋王自己去让赵婉清做什么,他只是没有拒绝罢了,所以,晋王对赵婉清是完全不存在什么“欺骗了纯情少女的感情”之类的愧疚感的。
“虽然我身为晋王,但实际上异姓王的生存并不是大家表面上所看到的那么风光。尤其是现在我还未步入壮年,而当今皇上已经垂垂老矣,而他的几位人选并没有太多选择。因此,皇上对我的忌惮是一日多过一日,也因此,我才会想着离开京都。但没想到柔嘉不肯离开,后来你又有了身孕,那是我就想着无论是现在的皇上还是下一任皇上,都不能拿晋王府开刀。偶然听你提起过外来物品在大庆的稀奇,我便让人查了相关事情,后来才有了让宁沐阳出海交易之事。”
被晋王的手握着,那干燥的手似乎能传递出温暖到燕皎然的心上,可是随着他的叙述,燕皎然仿佛看到了还是个小小少年的晋王,是如何在心思诡谲多疑的皇帝眼皮子底下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生存,又是如何在暗潮涌动的京都既保持住晋王府不倒又如何不让皇帝怀疑他结党隐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