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不出声,脸上依旧是淡然的表情。
溶月则缓缓地吹一口茶盏中的热气,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水之后,这才将茶盖合上,清冷明澈的目光瞟到乔源垂在身侧的右手之上,声音清脆,“乔执戟的右手怎么了?”
乔源的瞳孔几不可见的紧缩了一下,闻言伸出右手来挽起袖子道,“前几天练箭时不小心被箭矢的箭头给划伤了手背。”
溶月瞥眼一瞧,只见他手背上果然有几道新的划痕,伤口深而直,似乎所言非虚。
溶月“哦”了一声,又喝一口杯中的茶水,不紧不慢道,“乔执戟日后当注意些,这宫中的守卫可还要靠你们呐。”
乔源低头应下,“谢郡主关心,属下明白。”
溶月便又道,“羽林军换班的时辰表,什么人有途径得到?”
乔源怔了怔,方道,“羽林军换班的时刻表已沿用许久,想来只要有心,所有人都能得到吧。”说完,又垂了眸,一脸恭谨。
溶月又问了几句,见问不出什么来了,这才悻悻地拉着萧煜离开了。
“王爷,你方才说,凶手有可能是羽林军的人,可照方才乔源的意思,似乎人人都有可能打探到他们换班的情况啊。”
萧煜不置可否地笑笑。
这时,身侧的玉竹突然扯了扯她的袖子,溶月诧异回望过去,“玉竹,怎么了?”
“奴婢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玉竹拧着眉头道。
“什么情况?”溶月闻言眼神一亮,紧紧地盯住她。
“方才乔执戟身上带着的那块玉佩上打了个络子,奴婢瞧着那络子的手法,似乎与郑昭容房中那扇套上的攒花眉心络子出自同一人之手。”
“什么?”溶月大惊,追问道,“你确定吗?有没有看错?”
玉竹肯定地点了点头,“奴婢未入侯府之前,跟着绣娘学过几年刺绣,绣娘曾向奴婢提过这种打络子的手法,这是先前冀州有名的绣娘公孙大娘所独创的,郑昭容之前也是居冀州,很有可能曾向公孙大娘学过也说不定。”
“你是说,乔源身上那块玉佩,很有可能是郑昭容送给他的?”一个女子送一个男子玉佩,不是定情信物又是什么?
难道之前郑昭容私会的神秘人便是乔源?郑昭容想同乔源断了关系,乔源不肯,因爱生恨便把她给杀了?这么说来,方才他手上的伤的确有些可疑,有谁射箭会被箭头伤到手背的?保不准是他为了掩盖手上被郑昭容抓伤的痕迹故意拿箭头划伤了自己。
玉竹摇摇头,“这个奴婢不敢确定,但这两样东西上坠着的络子确是出自一人之手。”玉竹善女红刺绣,她如此笃定,想来便不会错了。
溶月怔在原地瞠目结舌,没想到这背后还有这般骇人听闻的隐情,嫔妃私会外男,还怀了孕?!那郑昭容腹中的孩子到底是皇上的还是乔源的?皇上若知道了,又该是怎样一番震怒?
事情牵扯太大,溶月不敢妄下结论,想了想对萧煜道,“王爷,还要拜托你派人前去打探一下乔源的身家背景,看郑昭容入宫前是否真同乔源有所牵扯。”她叹一口气,也不知自己是盼着两人有关系还是无关系的好。
萧煜应好,见无其他事,便送了溶月回听泉居,让她安心等着自己的消息,不用太过着急。
萧煜的速度很快,过了两日便有消息传来了。然而这消息,对于溶月来说,却似乎算不得什么好消息。
☆、第111章 水落石出,各怀鬼胎
送走亦风,溶月一屁股坐在竹榻上,心中有些惴惴然。
方才萧煜派了亦风来回话,说是打听清楚乔源的身世了,他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并未去过冀州。而郑昭容在入宫前则一直居在冀州,两人压根没有可能在入宫之前就认识。他让人继续探查,看乔源有没有其他可疑的地方,有了消息再过来通知她。
不是入宫前?难道是入宫后?溶月用手托着腮,凝望着窗外,脑中思绪纷杂得如庭院角落处蓬乱的杂草一般。可乔源虽然是羽林军执戟,负责紫微城的护卫工作,但若两人之前不认识,是很难在重重深宫之中檫出火花来的。
线索到了这里,居然又断了!原来破一桩案子,真的没有她想象中那般简单。
溶月叹一口气坐起来,随手拿起扣在书案上的书闲闲地翻着,只是她心中有事,书页良久才翻动一页。
窗外的天气愈发地燥热起来,临朔行宫虽然气候比邺京要宜人一些,但也架不住这连日的高温,白晃晃的日头在天空挂着,刺眼的日光照射下来,似乎快把大地给烤焦了一般,就连竹榻旁刚湃着的冰,这会也已经融了不少,都化成了水淌在广口的青瓷大瓮之中,偶尔有浮冰相碰,发出叮铃的声响。
庭中大树上有蝉“知了知了”地叫个不停,溶月听着,只觉烦闷不已,转头吩咐刚进屋的云苓道,“云苓,你下去叫人拿了杆子把这些个讨厌的蝉都给我粘了,成日里吵吵闹闹的,头都快炸了。”
云苓知道她是因为案子受阻心情烦闷,叠声应下,又从红漆海棠花托盘中端出一碗用白瓷绘缠枝青莲玉碗盛着的酸梅汤放在竹榻旁的高几上,道,“郡主,奴婢让人给您做了解暑的酸梅汤来,您要不要趁还冰着喝一点?”
溶月扭头看了看,摇摇头,无精打采道,“放着吧,方才喝了不少水,现在肚子里还有水在晃晃悠悠呢。”
云苓应一声又道,“刚刚御膳房派人给各处送来了西瓜,现在在冰鉴里放着,您要不要让人切了来吃?”
“先放着吧。”溶月这会什么胃口也无。
云苓见此便劝道,“郡主,您也不用太过担心了,这不是还有几天的期限吗?说不定突然就柳暗花明了。”说着,又拿起竹榻上的青玉象牙柄芙蕖团扇替她扇起风来,这这会天气实在是燥热,连扇出来的风似乎都带着点热气。
溶月叹口气,“罢了,你也别累着了,我自己趴一会吧。”
云苓思索了一下道,“郡主好久未涂过丹蔻了,要不奴婢去取了丹蔻过来?”
“也好。”
云苓便搬了个小杌子坐在她下方,一旁的矮几上放着雕花白玉盏,盏中盛着红澄澄的丹蔻花汁,云苓拿了小刷子小心地将丹蔻汁涂在溶月透明白皙的指甲盖上。
待十指都涂好了,溶月吹一吹指尖,半倚在榻上,看着云苓将东西收拾好,突然瞟到她葱绿菱裙上挂了个鹅黄色的香包,上头绣了两只鸣翠柳的黄鹂,栩栩如生,颇有些意趣。
溶月瞧着觉得有些眼熟,略一想想便忆起昨天也见到玉竹带了个一样的,便好奇道,“你身上这香包,是玉竹给你做的吗?”
云苓闻言停住手上的动作,拿起身上的香包看着溶月笑笑道,“郡主定是在玉竹那也见到个一样的吧?”她咧了嘴接着道,“这不是玉竹给我做的,是疏影送了我和玉竹一人一个。”
“疏影?”
“嗯。前几天郡主不是去找表姑娘聊天了吗?当时奴婢瞧着疏影身上挂着的香包好看,便随口问了句,疏影见奴婢喜欢,便说做两个送我们,昨天真的送过来了。郡主也喜欢吗?要不奴婢求疏影再帮忙做一个?”
溶月摇摇头,脑海中却有什么一闪而过。她皱了眉想抓住方才的灵感,突然双目绽出一星亮光来,目色灼灼道,“原来是我想错了!”
玉竹正摆弄着身上那个香包,闻言好奇望去,“郡主想错什么了?”
溶月顺着方才的想法又仔细捋了一边案情,脑中思绪瞬间明朗起来。她急急忙忙穿上竹榻旁那双玉色缎面绣鞋,就想门外走。
云苓一把托住她,“我的好郡主,您还随意披着发呢?哪能就这么出去了。”
溶月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因为在房中,只用了根素色丝绦将长发束在了背后,就这样出去的确有点仪容不整。
她忙回目看向云苓,急急道,“那你赶紧去跟王爷说一趟,让他着重查一查乔源和这次来的这几位嫔妃之间有无任何联系。”
云苓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次来的嫔妃?郡主是说惠妃,婉贵人,梁嫔和颜贵人吗?”
“对。”溶月坚定地点了点头,“尤其要注意一下梁嫔和颜贵人。”
云苓甚是不解,但见溶月心急火燎的模样,忙应了下来,正准备出去,溶月又唤住她,“玉竹呢?”
“方才御膳房送了些消暑的东西来,玉竹在安排置放的地方。”
“你出去叫了她进来,然后立刻去王爷那里把我的话告诉王爷。”
“是。”云苓应诺退下。
不一会儿,玉竹便进了房中。
“郡主,您找奴婢吗?”
“快替我梳妆一下。”溶月坐到了梳妆台前,随手拿起妆奁中的白玉耳坠带上。
“郡主这是要出门吗?”玉竹不敢怠慢,站在她身后替她梳起发,三千青丝柔顺铺开来,像一匹上好的锦缎散发着水润的光泽。
溶月胡乱点点头,“去王爷那。”想了想,还是自己亲自去一趟比较安心。
玉竹望一眼外头明晃晃的太阳,劝道,“这会子外头太阳还毒着呢,一路上又没多少遮挡,郡主要找王爷,也不急于这一时,等到日头快落山的时候再去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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