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他的却是另一道清泠如珠玉的女声,带了些姑娘家特有的娇脆,“掌柜,你寻个人同我们的人一道,将这王五请来问问吧。”
掌柜愕然转眼,这才瞧见坐在沈慕辰身后的溶月,方才她恰巧坐在沈慕辰的身影之后,掌柜又是满心急惶,自然没注意到这么多。
他这会子自然认出了她,也晓得她是面前这位沈公子的胞妹,哪敢怠慢,面上一片恭谨,身下却如坐针毡,忙不迭直了身子道,“是是是,小的这就找人。”
说着,忙拿眼去寻方才同他一起来的今晚当值的小伙计。
那小伙计正垂着脑袋立于一边,双手紧张着交握在身前,一脸不知所措。
掌柜虽然在沈慕辰和溶月面前有些瑟缩,对上手下的伙计时却又恢复了一丝日积月累留下的威严和倨傲。
他清清嗓子吩咐道,柱子,你跟这位公子的人赶紧去把王五寻来。
家离的远或者家中已无亲人的伙计,晚上向来是睡在客栈后头的大通铺的,王五当时报说家中只他一人,这会自然是在后院的大通铺上睡觉。
那唤作柱子的小伙计忙不迭应下,沈慕辰刚要找个人同他一起过去,身后传来一把沉郁的声音,“我去吧。”
几人循声望去,竟是一脸铁青的顾长歌,身后还跟着锦衣翩然的苏凉。
见众人望来,顾长歌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我同他一起去吧。”
面色犹自不好。
他的目光与溶月看来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一瞬,很快便略带自责的挪开了眼。
在溶月看不见的地方,袖中拳头紧握,指关节已然发白。
他的确很自责,也很懊恼!
除去随行的士兵仆从不说,这么多人,唯独他中了敌人的奸计,这让他如何能不恼?!更觉无颜面对溶月。
他的心思,溶月自然猜到了一星半点,面上不显,只笑吟吟道,“那便麻烦长歌了。”
顾长歌略一颔首,自带着柱子去了。
溶月转过头看向掌柜,接着道,“掌柜的,麻烦把当时王五同你说的话一字不漏的说给我们听一下。”
如果她没猜错,这个王五,十有*便是那幕后之人派过来充当内应之人。
他们此次出门在外,颇为谨慎,因客栈俱被他们所包下,倒也不担心有别的客人会来。所以一开始沈慕辰便同掌柜的打了招呼,楼上的房间,除了他自己和另一个信得过的伙计,叫阿铁的,其他闲杂人等,一概不得上楼。
王五既然只是个新来的,定然也没有资格窥探到楼上他们各人所居的房间,若贸贸然向掌柜或阿铁打探,难保不会引起怀疑,所以才只能另派高手前来查探。
溶月心神转了转,听得掌柜絮絮叨叨道,“他昨日寻了我,同我说偶然听到有个住店的客人抱怨,说景扬镇近几日天气干燥,导致房中气味很是不好闻。他说这次住的都是贵人,不能怠慢了去,不如在房间里熏上我们特有的云容香,也能去去异味。”
他稍稍一顿,又接着道,“这云容香是本镇特有的香料,家家户户都会燃上一些,小的想着也没什么不妥,便同意了,让阿铁去照办。”
“那为何,有两人的房中不曾燃上?”沈慕辰问道。他并未点出是哪两人的房间,就是为了试探看看,这掌柜的是否全说了实话。
掌柜哪会想到这么多,见沈慕辰他们似并无多大恶意,语速愈发快了起来,“哦,王五说,那位后头寻来的姑娘和那边那位公子似乎是善香之人,云容香虽好,到底只是市井之香,怕他们燃不惯,便索性不在他们房里点了。小的哪知道这么多,见他说的有理,也应了下来。”他抬头看了看阶梯上淡笑而立的苏凉,口中的公子便是指他了。
果然!
溶月拧了眉,看来这群人,确是有备而来。
“那晚饭呢?”沈慕辰接着又道。
“晚饭?”掌柜似有些疑惑,想了一想方道,“晚上是厨房里的厨子做的。”突然,他想到什么,眼神亮了亮,道,“可是晚饭的食材一向都是王五采购的。”
这便是了。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们,的的确确是着了人家精心准备的道了,现在,只希望顾长歌能成功将王五带回。
只是……
溶月心中隐有担忧。
这伙人考虑如此周全,王五当真会傻乎乎地留在后院等着他们去抓么?
果然,没多久,她的这个担忧就变成了现实。
顾长歌一脸郁卒地从门外走了回来,他身后,除了一开始跟去的柱子,再无他人。
“跑了?”沈慕辰扬眉看去,眼中并无奇色。显然,他也想到了那一层。
顾长歌脸色沉郁地点了点头,心情明显有些糟糕。
“罢了。”沈慕辰沉吟片刻,轻叹,“倒是我们太大意了。”他清幽如水的目光在掌柜的脸上一顿,掌柜的莫名呼吸一紧,却听得沈慕辰道,“深夜有所叨扰,还请谅解,掌柜便先回房休息吧。”
掌柜一怔,就这么便放过他了?
刚想发问,抬头便瞧见沈慕辰带了溶月已走远,怔了片刻,一身虚汗地回了房。
------题外话------
最近迷上了魏晋时期的历史,心都野了……
☆、第010章 只有相思无尽处
这一夜,众人都辗转难眠。
溶月被沈慕辰送回房中,叮嘱她好生歇着。为了以防万一,还调了两个士兵过来在她门口把守着,这才面色凝重地离去。
窗外寒风凄厉。
一下一下,拂过小院中的枯树杂草,让这样陡然静下来的夜,又添了一丝空寂与凄寒。
毫不意外的,溶月没有半分睡意。
若果到了这等地步,还能大喇喇地酣然入睡的,那才是真真一等一的没心没肺之人了。譬如楼小鸢这种初出茅庐还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子,同苏凉解完毒之后,便回房安睡去了。
说起来,这也是一种福气。
可惜,溶月是个操心惯了的,定然是享受不到这种福分的。
她和衣在床上躺下,随手扯了锦衾一角盖上,瞪大眼睛想起心事来。黑夜中,她一双凤眼显得愈发黑白分明,闪着水润的琉璃光泽,隐隐透出一丝泠然。
今日这幕后之人是谁,其实并不难猜。
溶月自问重生之后行事妥帖,该收敛之时绝不张扬,该示弱之际绝不逞强,是以并不像前世那般树敌过众。数来数去,同她敌对的,恨她到如斯地步的,也不过寥寥几人。
沈滢玉还疯着,沈汐云虽恨她,却没这本事能请来一等一的高手伏击于她。
萧梓琰还没有彻底同她撕破脸皮,自然没有歇下求娶之心,如今也不会轻举妄动。
萧姝瑶倒是有这个本事,只是她前些日子才被萧煜敲打过,以她对萧煜的缠绵情思,定然不会再想轻易惹得萧煜不快。
这么看来。
这幕后之人,便只有皇后窦晴漪了。
今日来的这黑衣人,只怕是窦府的死士。
若皇后此次刺杀得逞,自己一家遇害,爹是绝对不会放过这幕后之人的,江湖杀手虽然省事,却并不可靠,所以雇佣江湖上的杀手来行事的办法并不稳妥。
只有府中的死士,才是上策。他们身家性命全握于窦府之手,就算落入敌人的手中,也决计不会透露出一丝半毫。
正因为这样,培养一批优秀的死士并不容易,这其中的过程及其漫长而艰辛。也只有世家大族才有这等财力和人力养出一批属于自己的死士。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死士是不会被轻易被动用。
连死士都用上了,皇后当真恨他们一家入骨呢。溶月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只是……她轻蹙了眉尖,窦晴漪虽贵为皇后,但很多时候还是要依附家族力量才能维持在后宫的地位。如今窦家掌权之人是窦章,虽为窦晴漪生父,但老谋深算如他,竟会允许窦晴漪动用府中死士,不得不让溶月起了警觉之心。
除非……这里头还有什么别的因素在。
溶月想了想,还是想不出个头绪来,只得丢到一边,待天机自京中回来之后,再问问看近段时间京中是否还有旁的事发生。
辗转反侧,终于在天光快亮时浅浅入睡。
*
夜色浓重。闲王府书房,依旧满室灯火。
萧煜一袭素色锦袍坐于书桌之后,许是因为在家中,他并未穿上时下流行的广袖裳服,而是一身窄袖直缀,少了几分平素的闲适洒脱,多了几分杀伐果敢的凛然之意。
他的面前,站着风尘仆仆的天机,显然刚刚赶回来不久。
萧煜凝神听完天机的汇报,沉吟片刻,温润启唇,“让天捷拿我的令牌去找程凌峰,让他加派人手尽快将山道疏通。”
程凌峰是河内郡郡守,自然也是萧煜这方的人。管辖郡县之事本就是他的分内之职,所以此番倒也不会暴露什么。
天机应下,从怀中掏出溶月交给他的那两封信,眼中光芒微闪,唇畔挂笑,“王爷,这是郡主托属下给您和苏公子的信。只是没料到苏公子已经动身了,这封信,要不要属下再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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