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杨的不过是个没吃过什么苦头的富家子弟,闭门羹吃得久了,自然就该知难而退了。
她不理会门上时不时传来的叫门声,吃过了早饭,专心练琴。
不知玄音阁这次选拔会从哪几个方面考核,但总归少不了听和弹。
这等时候了,要不要把姚华相赠的妙音八法拿出来学一学?
若是学了妙音八法,主考的乐师们十九会叫她轻易过关,这么想来,怀中那薄薄一张纸对文笙的诱惑不可谓不大。
可与此同时,文笙又隐隐觉着,妙音八法和《希声谱》不管是法门还是效果都背道而驰,若是她现在学了妙音八法,可能就再也感悟不到《希声谱》那个神奇的境界,一辈子被它拒之于门外了。
想到此,文笙再度试了试那首《伐木》,依旧是全无进境。
她叹了口气,明明守着宝山却不得而入,这种滋味着实不怎么好受。
不知不觉,大半天又过去了,文笙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臂,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可吃的。
街门外边静悄悄的,看来那姓杨的少年终于走了。
如此安静过了两天,第三天傍晚,文笙正在屋中练琴,突听得前院“吧嗒”一声响。
有人蹑手蹑脚地进来了。
文笙心中一凛,当先想到的是仇人上门。
但随即文笙便知道不对,现在对她而言能称得上仇人的,只有二皇子杨昊俭和凤嵩川,杨昊俭大约还不知道有她这么个人,若是凤嵩川来找报复,以他的身手,哪会叫自己听到走路声?
文笙快步来到窗前,隔窗一望,就见街门不知因何大敞着,那姓杨的少年已经进到了院子里,正在东张西望,好像赏景一般。
这一下可把文笙气坏了,一个箭步自屋子里出来,站在屋门口,怒目而视,喝道:“你怎么进来的?怎么可以未经允许,私闯民宅?”
少年被她这一声断喝吓了一跳,停了停,才腆着脸赔笑道:“刚才我在外边敲门了,姑娘大约没有听到,我太想见姑娘了,随手一推,谁知那大门竟是虚掩着的,于是我就进来了。”
门是文笙亲手关的,栓也是她亲手落的,自然一听就知道这少年在胡说八道。
少年大约见她脸色不善,回头去看街门,想给自己找点托词,“哎呀”了一声,叫道:“顾姑娘,你快看看,这门栓好像坏掉了。难怪。”
门栓确实坏了,可刚刚还好端端的门栓怎么会突然坏掉,不用猜,始作俑者定是眼前这少年。
若不是他,便是他身边的王十三。
不管谁的主意,看他这体格,翻墙进来做手脚的除了那王十三,不作第二人想。
文笙目光冰冷,这两个莫名其妙的人屡次纠缠,如今更是胡作非为到直接破门而入,不给他俩点苦头吃吃,还不知道这两人能干出什么离谱的事来。
那姓杨的少年还不知道自己此番触到了文笙的逆鳞,热切地道:“我这两天没来是忙着在这附近找房子呢,姑娘大约还不知道吧,我也搬到东风巷住了,就隔着一家,以后咱们就是街坊邻居了,合该相互照应。”
文笙心里怒极,脸上反到不像先前那么冷若冰霜,她站在街门旁边,淡淡地问道:“只隔了一家?这附近还有卖房子的?”
“那到不是,房子的主人是一位乐师,最近才认识的,他有事出门了,正好我借着住两天。”姓杨的少年得意地道。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月黑风高
文笙了然地点了点头:“我道是谁,原来是穆家。”
不知道这两人怎么联系上的穆同普,这其中张寄北又发挥了怎样的作用。
上次在高祁家聚会,穆同普还是位态度中立不愿参合政事的乐师,看来由于杨昊俭随意抓人,羽音社的乐师们人人自危,张寄北的势力也由此壮大了不少。
想想便知,肯定不止穆同普一个人去投奔他寻求庇护。
少年颇以能叫乐师让了房子给他住为荣,得意地道:“是不是很近?”
文笙淡淡地道:“确实很近,杨少爷你用心了。”
姓杨的少年闻言大喜,这么多天,自那晚孤云坊门口分开,这还是顾姑娘头一次这么语气温和地同他说话。
就是说嘛,常言说得好,烈女也怕缠郎,他这么花心思日日上门,就是块石头也该被捂热了。
他正胡思乱想的工夫,就听文笙又道:“可就算再近,哪怕你住到隔壁去,也不该叫王十三把我的门栓弄坏。你们如此做,与强盗何异?”
姓杨的少年张了张嘴,欲待矢口否认,文笙却不给他这个机会,皱眉道:“这房子是我租的,原本只打算租到下个月初三玄音阁选拔弟子那天。房主对这房子极有感情,说好了一草一木都不得改变,若有损坏,十倍赔偿。”
姓杨的少年信以为真,瞪眼道:“这是什么狗屁房主,如此苛刻!以姑娘这样的人物,住他的房子那是给他脸面。”
文笙心中冷笑,口中道:“不管怎样,我已经答应了人家。谁知你竟叫那王十三弄坏了门栓。我哪来的钱赔?”
姓杨的少年大手大脚惯了,一听这话,哪能叫心仪的姑娘为区区几个臭钱发愁,当即不再试图抵赖,改而拍着胸脯问文笙要赔多少钱,这笔银子让他来出就是了。
文笙默默算了算这几天以及未来一段时间的花用,冲着他伸出了一根指头。
“一千两?我当多少。”姓杨的少年财大气粗。张口就超出了文笙预想。他身上刚好带着不少银票,是那晚文笙戳穿了王十三之后,王十三跑了一趟孤云坊。假装索要回来的,姓杨的少年带在身上,这几天忙着来堵文笙的门,一直没有机会花出去。
他拿出来翻了翻。凑齐了一千两,交给文笙。
文笙接过来。目带怜悯地打量了一下这傻子,心想难怪王十三想坑他的钱,银票放在他手里也留不住,看在他这么傻的份上。就不跟他一般见识了,不过他这几日这么一门心思地纠缠自己,必定是那王十三在暗中撺掇的。所以和王十三的账还需得好好算算。
姓杨的少年掏了钱,自觉和文笙关系亲近了不少。还想着登堂入室,文笙道:“杨少爷你先请回吧,距离玄音阁收徒只剩区区几日,我需得赶紧去找房主把这笔账结了,不然老是觉着心中有事。”
姓杨的少年刚来,不过说了几句话,人家便要出门去,心中不由大为沮丧。
不过顾姑娘今日对他客气多了,现在住得近,大可来日方长。
文笙不理他,自去收拾了一下东西,出了大门拿着铁锁等着,姓杨的少年只得垂头丧气出来,文笙二话不说落了锁,转身扬长而去。
文笙手里有了余钱,先去林庭山那里请他帮着联系钟天政。
她要还人家的钱,顺便问问云鹭几时能进京。
看得出,钟天政很忙,文笙等了好一阵才见到他。
他又恢复了穿戴朴素的寒门公子模样。
只是态度冷冰冰的,对文笙怎么这么快就来还钱问都没问,还回去的锦盒也被他随手丢在桌子上,似乎连打开看一看的心情都没有。
也不知谁又惹了他。
云鹭还在路上,拿钟天政的话说便是“他那么大的人了,武艺高强,难不成进个京还需得我派人护送?左右走不丢,等着就是。”
文笙只好忍气吞声。
她自己也有些奇怪,同样是男人,怎么钟天政当初那么算计她,现在到是不再装模作样了,见了面又讽刺又挖苦的,她都能忍,内心还并不怎么生气,换成王十三她就一点儿都忍不下呢?
看来她顾文笙也犯以貌取人的毛病啊。
文笙本来就没什么大事,三两句话说完了,起身要走,钟天政在她身后突道:“东风巷那边,我听说这几日闹得有点儿不像话,你就只会等着云鹭,除此之外,别无它法?”
钟天政竟然听说了,看来他对那边的宅院并没有交给自己便不再过问。
文笙拿不准他这话是何意,不过钟天政原本一处秘密的宅院,因为给自己借住了两天便惊动了四邻,总归是她理亏,文笙便带着歉意道:“我这几天便处理妥当,管叫他们再不敢上门。”
钟天政“哼”了一声,不知怎的,文笙觉着他的脸色更臭了。
从林家出来,文笙想了想,家门口有那姓杨的守着,云鹭未到,她还真奈何不了王十三,索性不回去了,到平安胡同避一避,眼不见心不烦,顺便打听一下玄音阁选拔大考又有什么新的消息。
如此日子很快过去,转眼就到了腊月初二。
这几天姓杨的少年日日上门,看文笙有没有回来,由最初的神不守舍想入非非,到长吁短叹,进了腊月,变得愈加焦躁不安。
因为顾姑娘说了,她只准备在这里住到初三早上。
奉京这么大,能在这里找着她还多亏了王十三,谁知道她这次一走,会搬去哪里。
看来美人是存心躲着自己了,唉,下次想再见着,不知何年何月。
因为现在住得近,他到不用在门口守着了,只是一天几回出门张望,到腊月初二下午,他都没抱着什么希望了,习惯使然,出门一望,咦,顾姑娘门上的锁竟然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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