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被驯服的凶兽会将柔软的腹部对着主人,付兰信显然已经被钟天政收服,只要钟天政捏着这封足以令付家满门抄斩的声明,不管叫付兰信做什么,他都不敢有半点违逆。
文笙将付兰信的卷宗丢下,再看满架卷宗堆得像小山一样,不禁叹了口气,这看起来就是钟天政的大半势力了。
不管怎样,先救人吧。
文笙自一进门的墙壁上摘下长长一串钥匙,找着甲七房开锁,借着微弱的灯光辨认了一下,里头躺在干草上呼呼大睡的可不正是韦宗。
文笙拍了拍他,韦宗睡得很熟,竟然未醒,文笙见一旁的破海碗里剩了大半碗冷水,拿过来径直泼到他脸上,蹲在旁边,唤道:“韦乐师,醒醒!”
韦宗朦胧醒来,哀声道:“别……”话音未落,两眼猛地睁圆,他认出了文笙。
文笙问他:“能动弹吗?”
韦宗吃惊地张大了嘴,等文笙问他第二遍,才抹了把脸,连声道:“能,能。”
文笙把钥匙塞给他:“守卫睡着了,你快着点。去把所有的牢门都打开,里面的人弄醒,我带你们离开这里。”
韦宗感觉自己就像做梦一样,顾文笙怎么会在这里?
直将对方的话在脑袋里重复了两遍,才如梦方醒,知道时间紧迫,自草堆上爬起来,踉跄着去隔壁开门。
文笙交待了他救人,便转身回了那第一个房间,匆匆从架子上又拿了本卷宗。
这次是个名叫姜长亭地方官,官不大,只是个县令,和付兰信不同,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姜县令熬过了十余次严刑。两腿生生打废,一直没有屈服,最后一页纸上赫然注着“放弃”二字。
文笙知道,钟天政的“放弃”绝不会是好端端地将人放回去,手段如此血腥粗暴,难怪他那些手下见了他一个个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大气也不敢出。
文笙借着灯光一本一本翻得飞快。时间紧迫。她还要带着这二三十号人离开云峰,躲避钟天政的追杀,不可能带这么多卷宗上路。只能凭着记忆将它们全都记在脑海里。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牢房外边获救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自发上去将犹自熟睡的几个看守控制住,大家这才有了点真实的感觉。纷纷上前与文笙道谢。
厉俊驰道:“我等久闻顾姑娘大名,没想到竟会在这等情况之下。得姑娘涉险相救。”
文笙一心二用,手上未停,道:“厉大侠别客气,我也是凑巧赶上。”
厉俊驰恨恨地道:“每当外敌入侵。老百姓处在水深火热当中,总有一些恶贼藏在暗处,做这等肮脏见不得人的勾当。顾姑娘,那人的几个爪牙既然给咱们抓住了。不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好好审问一番。”
文笙将手中的卷宗丢下,拿过下一本来翻看,道:“怕是来不及,咱们的时间有限,对方在山里还有十几个人,他们的首领随时会回来。安排两个人,先去洞口守一下。”
旁边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接言:“来不及问话,这些个杂碎还留着做什么?奶奶的,我去宰了他们,先出口恶气再说。”
厉俊驰还担心文笙反对,毕竟这位大乐师只令那几个看守睡着,手段十分温和,正想要陈说利害,文笙却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她手里的又是一本标着“放弃”的卷宗。
山野间既有豺狼虎豹,这些不屈的人怕是连尸骨都已无存。
到底是什么在驱动着钟天政,使得他比豺狼虎豹更加凶狠无情?
她不说话就是默许了,登时就有好几个人跟着那汉子去料理看守。
厉俊驰在众人里头算是被关押时间比较久的,受过好几次审,虽不知道钟天政的姓名、身份,但其实已经与他打过好几回交道,自然知道文笙在看什么,道:“顾姑娘,这些册子怎么处置?”
文笙叹道:“带不走,我大致看了看,这些也不好外传,大伙就不要翻看了,全都烧了吧。”
厉俊驰初闻这话有些迟疑,转念又想如此也不错,带不走就一把火烧了干净,更何况自己这些人连命都是顾姑娘救的,自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考虑到外头点火目标太大,当即就在牢房的中间生起一堆火。
文笙这时候却是目光一凝,连呼吸都滞了滞。
她刚拿起来的这本卷宗入手很薄,封面上的名字赫然是“凤嵩川”。
这么说王光济杀官造反那日,凤嵩川确实落在了钟天政手上。
他是降了,还是已经被“放弃”?
文笙将卷宗翻开,里面不过两页纸,写着凤嵩川的生平,武功家数,还有怎么受俘的。
后面呢?怎么没有交待。
文笙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竟是一片空白。
不知是谁放进去了一张白纸,透着诡异。
文笙无暇多想,将凤嵩川的卷宗丢开,自有厉俊驰等人小心收拾了,放进火堆里销毁。
上百本卷宗,文笙不大会儿工夫看了大半,这时候韦宗拿着钥匙回来,不知是忙得还是紧张,大冷的天满头是汗,喘道:“顾姑娘,除了最里头的那间,其他的人都已经放出来了。”
文笙道了声“辛苦”,又问:“最里头那间怎么了?”
灯光下,韦宗的脸色有些泛青。
厉俊驰道:“最里头那间关了个人,昨天刚送来,不知是做什么的,怎么得罪了他们,听看守那意思,好像是手筋脚筋全都被挑了,连耳朵也用钢针刺聋了,那人白天还一直惨叫,到晚上动静小了,不知还有没有救。”
文笙放下卷宗,这才想起来问:“对方首领上次来是什么时候?”
厉俊驰先和韦宗等人对了一对,方道:“昨天晚上,那人送来之后不久。顾姑娘,我等在这山洞里没有办法判断白天还是晚上,只能从几个看守交谈中猜测,那匪首走时,我们好几个人都听到看守问了句:公子,外边黑着,要灯不要?”
文笙登时便意识到,很可能便是因为这个人,才造成了钟天政的此次远行。
这个人是谁?竟惹得钟天政下此狠手?会不会是自己认识的某个人?
文笙心头疾跳,对厉俊驰道:“厉大侠,麻烦你看着他们继续烧这些卷宗,架子上的先留一留,韦先生,你带我去看看那个人。”
韦宗适才只是隔着牢房的铁栅栏看了两眼,就觉着两腿发软,甚至觉着那匪首只需将他带到这间牢房,威胁他若是不降就像此人一样挑断手筋,他可能当即就从了。
此时文笙要去看,他只好壮着胆子提了盏灯,将人领过去,口里跟文笙道:“顾姑娘,这人没有睡着,估计是太疼了。”
文笙没有说话。
离着老远就听到前面传来呻吟声,这声音之前也有,只是被文笙忽略过去了。
走到门前,这牢房根本就没有锁,韦宗哆哆嗦嗦推开门,文笙弯腰走了进去。
一个人浑身瘫软,匍匐着缩在角落里,地上的血不多,更多的是便溺之物。文笙只见他满头灰白的头发,先自松了口气,人都有远近亲疏,她真怕钟天政拿着哪个亲朋下这样的狠手。
“老丈,你还能听到么?”
那人没有反应。
韦宗同情道:“他耳朵聋了。”
文笙侧耳听这人说话。
“不对,他应该是也不能说话了,你去问问附近牢里的人,看有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遭此毒手。”
韦宗应声而去。
文笙想了想,伸手拨动了怀中的太平。
琴声会激荡起气流,叫这人感觉到外界有异。
果然,琴响几声之后,那人奋力地挣扎起来,挣扎间他头发散乱,由中露出了脸。
一条陈年伤疤横过眼睑。
文笙不由地退了一步,蓦地止住了琴!
这还真是一个熟人,但文笙绝对不曾想到会在这种情形下和他相见。
铁煞铃卜云!
此人应该算是钟天政手下技艺最高的乐师,钟天政为什么会突然对他下这样的狠手?
卜云本来就瞎了一只眼,现在另一只眼变成了个血窟窿,大约是他半天不再感觉到琴声,忍不住冲着文笙张开了嘴,口中“啊啊”,舌头赫然短了半截。
第三百一十四章 海遁
饶是文笙已经见过不少残酷的大场面,此刻也不禁骇得面上失了血色。
她后退两步,后背撞在了牢房的墙上,倒抽了口冷气。
“……为什么?”
卜云听不到,自然也不可能回答她。
很快韦宗便带着一个中年人赶过来,气喘吁吁道:“顾姑娘,这是‘乙十’的郎安,和他隔了一个牢房,‘乙十一’的孙大人受伤太重,不方便过来。”
文笙点了点头,她看过郎安和孙承泽二人的卷宗,钟天政对待牢里关着的四种人有很大的区别,其中几个地方官受刑最重,大约是觉着打残了也不要紧,只要脑子还好用就不耽误给他做事。
韦宗补充:“我问过了,孙大人说这人送来之后没受过审,对方那个什么公子在他牢房里统共只说了两句话。”
文笙抬头看向韦宗,钟天政说了什么?
她有预感,这两句话肯定十分关键。
韦宗吞了口唾沫:“第一句话是:‘看错了人?要眼何用?’第二句是:‘我早就命人警告过你,好好听令行事,不得自作主张,你愤世嫉俗,见不得旁人比你好,先前我懒得和你计较,没想到你个老匹夫敢坏我大事,现在知道怕了?纵将你剥皮抽筋,寸寸磨灰,也难消我心头大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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