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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笙 完结+番外 (心渔)


白士元早知赵善道是个不怎么规矩的奸商,以前不过是他没有得罪到自己,看在逢年过节孝敬不少的份上,懒得理会。
这次既然要查,赵善道那些龌龊事很快就摆到了桌案上。
赵记米铺以次充好,卖出去的粮食偷斤减两,加水拌湿、夹杂谷糠壳子都是常事。这还不算,赵家还放高利贷,官差们又在顾大做掌柜的衣裳铺子里搜出两本账册,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为了逃避官府征税。
除了走私以及贩卖私盐,赵善道几乎将大梁商贾能触犯的律法犯了个遍。只查出来的这些,若是认真追究起来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白士元看文笙还坐在案旁翻看口供,不禁心惊:“这姑娘是有多恨那姓赵的,没听说他们两家有这么大的仇怨啊。”忍不住问道:“这些还不够吗?”
其实文笙不但在看几家铺子的“罪证”,同时也在对照着翻看《大梁律》里相关律法的规定。
听到白士元问话,她放下笔,肃然答道:“典史,我看这几项罪状,最重的就是匿税这一条,按律笞八十,其余都是没收钱财,或以家产抵罪。再者我想请问典史,这账本赵善道并没有签字盖章,他若是推说对此并不知情,又该如何处置?”
白士元难抑心中惊讶,道:“若无真凭实据,只好做账的掌柜多吃些苦头,不过该没收的财产不能少。”
文笙点了点头:“是啊,如典史所说,他不过推出只替罪羊,损失些钱财,那点银子相比他多年所敛不过是九牛一毛,况且若我没有想错,商人匿税在当今之大梁颇为普遍,远的不说,单说离水,若真按朝廷规定的赋税征收,全城商家只怕要倒闭大半。若是惩戒了姓赵的既不能使他恶名远扬,又使得全城百姓因他不安,那又有什么意义?”
白士元看着她良久未语,他早该意识到这姑娘和他那一门心思只知道画画的儿子不同。
白麟远眼里除了画看不到别的,可这顾姑娘看事情的眼光却很是长远,可惜她是个女子,从来能人异士不怕出身低微,她这样的若是运气够好能嫁个谭老国师那样的丈夫,好好辅佐,也能成就一段佳话吧。
这么说起来,是儿子麟远配不上她,也没有这样的福气……
白士元心中千折百回,脸上却没有显露分毫,同文笙道:“要这么说这些口供里不会有你想要的东西。商铺里的婆子伙计都惯经是非,长一身不打不服的贱骨头,要问攸关生死的私隐,不用刑怎么会吐露?”
有道是三木之下,何求不得。
文笙想要的不是胡乱构陷赵善道等人入罪,而是一桩真正的铁案。
她不相信设下那般圈套对她的赵善道和顾大两口子会是初次干那种缺德事,私下里肯定还有触犯刑律的勾当。
官府给她的赏银,她准备留下少许自己用,其它都交给李氏。
在离水,有娘家人养着李氏,又有白士元、傅长沙几个暗中关照,总能叫她过得衣食无忧,实在不行就干脆找人另嫁,趁着年纪不太大,还能再次生育。
所以文笙在走之前必须要将能威胁到李家的赵善道、顾大等人彻底解决掉。
事情解决起来比文笙想的容易,或者说赵善道等人比她想的更加不堪。
重刑之下顾大两口子很快招供,几年前赵善道看中了个娘家在外地的新寡/妇人,姜氏以做守孝的衣裳为由把人诓到了铺子里,赵善道用强之后想把人收为外室长期霸占,小寡/妇抵死不从,赵善道无奈,只好把人卖到了外地的窑子里,那妇人后来是生是死再无人知晓。
逼/奸良家妇人卖入娼门,只这一件按照《大梁律》便够充军砍头的了,等赵善道下了狱,类似这样作奸犯科的事还交待出来不少,文笙这才放了心。
像那妇人虽被卖得不知去向,整件事查起来却有迹可循,姓赵的作恶,顾大两口子是帮凶,不怪老天爷此时假自己的手叫他们认罪伏法。
转天连云鹭都被从牢里放了出来,城里的戒防逐渐撤去,除了到处还张贴着悬赏那只东夷疯狗的画像,两起命案已是尘埃落定。
文笙告别了白士元和傅长沙等人,从县衙出来回转李家。
她觉着该是自己和李氏以及李家人好好谈一谈,然后离开这个县城的时候了。

第三十九章 追究的意义

回到李家,文笙先同李家人说了赵善道和顾大两口子如今的境况,这几个人案子犯了被下了大牢,家产抄没,日后纵能留得性命也会远远地发配,再不可能给李家带来半点威胁。
李荣到是可以趁机将李氏正式接回来,顾大的几个儿女在离水头都抬不起来,哪还敢出面阻挠。
这是先前最叫李家人犯愁的事,就这么叫文笙悄无声息地处理完了,用的还是霹雳手段,出手便置对方于死地。这样的顾文笙,叫他们既觉陌生又深感害怕。
文笙便旧事重提,告诉大家她准备离开离水,到别的府州走一走看一看。
外公外婆以及舅舅李荣这些人都好说,文笙之前便看出来,他们早对自己心生疑虑,能这么好聚好散,想来他们心里也要长出一口气。
只有李氏安抚起来麻烦,而文笙也有些狠不下心来。
文笙犹豫再三,决定向她吐露实情。
她将李氏单独叫到内室,李氏哭得眼睛都肿了,文笙在她眼前蹲了下来,手放在李氏膝盖上仰头看她,心中涌上许多感慨。
她柔声道:“别哭了,想来舅舅已经和你说过了,你的笙儿上吊时就死了,大约是老天爷觉着她死得可怜,没有令我转世投胎,而是把我送来代替她。仇我已经帮她报了,如今事情处理完,我也该走了。”
李氏睁大朦胧泪眼定定望着文笙,李家的人现在只有她还不肯面对现实,不相信眼前的顾文笙竟不是她的女儿。
“不,不,笙儿,不要丢下娘。”李氏的神情透着仓皇惊恐。
文笙硬起心肠,轻轻抚着她的膝头:“你还年轻,后面还有大半辈子好活,不到认命的时候,与其想着留我在身边,不如为自己好好打算,我给你留了一笔银子,大约有个几千两吧,你今后是要自己过,还是要再嫁全凭自己的心意。有机会我也会回来看你,一定要对自己好一点。”
李氏软弱,文笙交待完了这些犹不放心,犹豫了一下,又叮嘱道:“我这些日子帮了县衙的人一点儿小忙,尤其是白典史那里,日后你若是有什么为难事实在解决不了,可以去向他求助。到时候你就把这幅画交给他,只要不是十分为难的事,我想他都会答应。”
决定把那幅和白麟远一起画的画留给李氏,文笙心中其实有一些不舍。
所以她说完话把画拿出来,交给李氏之前又把那画打开来好生看了看,这画于她,是好友白麟远最后的一点纪念,而于李氏,将来却可能是一道护身符。
文笙叹了口气,慢慢将画卷卷起来,卷到中途,她的手突然顿了一顿,目光落在自己当日提的那首诗上,此时露在外边的只有最后一句:“天机难辨抱影空”。
文笙盯着这七个字,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说不清是为什么,她此时心底突然涌起了一丝异样的不安。
不容她细想,李氏那里放声大哭,文笙匆匆将画收了起来,连银票一起放到她的床头。
一切说破,这个家对她而言最后一丝牵绊也消失了,原先文笙还打算多留两日,等李氏接受事实情绪稳定了再走,可不知为什么,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无论如何也呆不住了。
此时天色尚早,文笙去与李家人告别。
李荣艰难叮嘱:“你孤身在外,要注意安全,若是方便的话,别忘了捎信回来。”又劝妹妹:“你就当生的是个儿子,男儿志在四方,早晚要离开你身边出去闯荡。”
文笙点了点头,行礼作别,在众人的目送之中出了李家。
她很惜命,这些日子呆在县衙里,对现下混乱的局势也有清醒的认识,从一开始文笙就没想过像她这样的能孤身上路,一得自由,直奔鲁百泉的镖局。
她打算去跟鲁百泉商议,雇个得力的镖师一路护送,先将她送到大兴府再说。
离水涌进来很多外地人,走在大街上文笙能明显感觉出与往日的不同。
惊慌与焦躁笼罩着离水城,人们冲着纪将军的大名前来投奔依附,来了之后却发现小小离水似乎不足以抵挡那群东夷恶鬼,到处都在哄抢米粮,穷人在卖儿卖女,这是一幅乱世将至之相。
文笙到镖局扑了个空,鲁百泉不在,文笙开始还以为镖局许久没有接活儿,如今城门放行,鲁百泉出去同人谈生意了,可细一打听才知道,鲁百泉是到城外给人送行去了。
走的是云鹭。
他进过一次离水大牢,大约是觉着在官差面前露了底,从牢里一出来,便找鲁百泉,提出要辞去镖师,重新去过逍遥自在的生活。
鲁百泉百般挽留,无奈云鹭铁了心要走,最后只得放人。
这会儿云鹭已经出了城,而鲁百泉一路陪着,估计怎么着也要送出几百里去。
文笙听镖局的伙计这么说,适才那种不安的感觉再度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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