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莲便忙道了声谢。
一时两人走到外间的书案前,杨铎看了眼案头的法帖并宣纸,问道:“你在临多宝塔?”
林秀莲含笑道:“是,小时候打从习字起,便是学写小楷,如今大了,才从头学起来。这还是上次写的,他们也不收起来,写的不好,教王爷见笑了。”
杨铎的目光却落在了她的书架上,目光从那一列列书脊上慢慢扫过,似乎全然没有听见她所说,林秀莲不见他答言,转过脸去打量他,看他眸色深沉,心中一凛,随着他目光望去,她们林家家教甚严,家中孩子是不允许看那些闲书的,故而她的书架上也都是些正经书,并不怕人看的,她自认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可是看杨铎神色不对,心里却益发疑惑起来。
杨铎嘴角慢慢又浮起来几丝笑意,语调也依旧柔和,“你太谦虚了,你的字已很得颜体精髓了。这些书都是你家里带来的吗?”
林秀莲见他又笑了,放下心来,道:“是,虽然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可是自幼读书识字起就随了妾身,十几年了,丢下也着实舍不得,就都带了过来。”
杨铎略一点头,回过头来打量着林秀莲,语气淡淡的,说道:“你这里好些书都是前朝善本,就是皇史宬的藏经楼里摆着的,也还只是抄本呢。也不能说不贵重。”
林秀莲禁不住‘啊’了一声,这些她确实是不知道的,迟疑片刻,勉强笑着说道:“这里好些旧书,其实都是母亲传给妾身的,母亲家学渊源,外公当年在江南一带广设书院,如今外公虽不在了,江浙一带那些出名的书院仍旧靠舅舅们打理着。记得母亲只说外公是爱书之人,叫妾身好好收着这些书,别的却没多说,想必这些都是外公当年珍藏的孤本吧,若不是今日王爷说,妾身还只当是寻常呢。”
杨铎却也不深究这个话题,只是一笑,道:“你母亲出身书香名门,你的学问定然也很好。”他目光一错,透过黄花梨木书案后半开的窗子,一眼就看见张茂林站在楼下院子里,神色急切。便寻思着要走了。
林秀莲浑然不知,微笑着摇头,“母亲一直说我是个半吊子,不过是做出个读书人的样子罢了。”
杨铎慢慢扶着她往卧房里去,又说道:“你屋子里熏的什么香,像是花果的气息,可是又没见那里放盆栽果品。”
林秀莲微笑道:“是翠儿合的一种香。”
杨铎回想了一下,问道:“翠儿就是我前日来时,在外面伺候着那个宫人吗?”
林秀莲笑说道:“妾身也不知王爷前日看见的是谁,不过一定不是翠儿,她初到北地,有些水土不服,如今还病着呢。”
杨铎含笑一点头,因说道:“你刚好些,不宜走动太久,我仍旧扶你躺下吧。”便挑起帐子,扶林秀莲躺下了。
林秀莲仍旧趴在枕头上,觉得在晋王面前如此,非常尴尬,两颊微微有些发烫。
杨铎给林秀莲掖好被子,道:“我还有事,闲了再过来。”
林秀莲伏在枕头上,道了句恭送的客气话,看着他步伐轻快的走了。
他静默的时候,沉静内敛,若冬日的一湖冰水。皱眉的时候,目色深沉,令人捉摸不透,甚至心生寒意。可是他微笑的时候,眸子依然沉静,却如温润少年,谦谦似君子。
林秀莲失神的想着,忽然听见萤萤在外轻声唤道:“小姐。”
林秀莲回过神,因问道:“你们方才都去了哪里,王爷来了,也没人说一声。”
萤萤见林秀莲没有责备的意思,就笑着说道:“送泉水的来了,奴婢看见了,就走过去说了几句闲话。那两个小宫人估计看小姐睡了,也溜出去躲懒了。王爷没说什么吧?”
林秀莲摇头道:“没有,只是以后需留意些,王爷来了倒是无妨,若是别人,也让直接闯进来了,可怎么是好?”
萤萤忙正色道:“奴婢记下了,下次不敢了。”
林秀莲因又说道:“方才王爷看见书架上那些书,我竟然不知道,里面那些善本书竟然是前朝流传下来的孤本,说连皇史宬里藏着的都是抄本,你回头就把那些都收起来吧。”
萤萤不解道:“为何要收起来?”
林秀莲道:“既然是孤本,自然珍贵,放在那里不留心弄坏了岂不可惜,再者,古话说人不能露富,连皇家都没有的东西,我这里竟然有,教外人知道了,岂不又要拿去说嘴,到时候又是是非,这叫人言可畏。不论那一条,都是防微杜渐的意思。”
萤萤点头道:“奴婢知道了,只是小姐如今嫁入了王府,这书自然就是王爷的,那也就是皇家的了,他们又有什么好说的。”
林秀莲道:“这话就糊涂了,王爷虽然是先帝的儿子,可如今是皇上临朝,王爷是臣,皇上是君,皇上没有的东西,王爷却有,这样难道就妥当吗?”
萤萤想了想,点头道:“小姐说的是,奴婢这就收起来。只是把那些书收起来了,那里岂不是空出来了?要拿什么填回去吗?”
林秀莲想了想,道:“不拘什么杜工部,李义山,你拿几套来塞进去就是了,这又有什么难的。”
这边杨铎从楼上下来,张茂林就忙迎了上来,杨铎因问道:“有事吗?”
张茂林含笑点了下头,“是。”
杨铎看他这个形容,知道这事儿非同小可,就说道:“回去再说罢。”
一径走着,出了晩隐居,杨铎忽然想起方才林秀莲所求之事,就随口吩咐张茂林,“方才王妃说南边带来的一些奴才,不大用得上,想打发他们回去,我让她找你去办。”
张茂林便觉出了问题,忖度着,小心问道:“王爷是觉得不妥当吗?”
杨铎冷哼一声,道:“量他们刚来,也知会不了什么。再者,他们真的要传讯息,也不会用这样拙劣的法子。不过小心无大错,你届时再仔细盘查一下吧。”
张茂林忙笑着道:“奴婢记下了。”
两人回到文杏堂,杨铎在书房里坐下,张茂林才从书架当中抽出一部新书来,是翰林院新刻的一整套的《太平广记》,摆在杨铎面前的书案上,笑着道:“这是外头新送进来的。”
杨铎随手翻了几翻,道:“东西呢?”
张茂林这才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来,珍重的交到杨铎手里,“方才东西送来的时候,恰好王夫人与李夫人一同过来了,奴婢怕被他们瞧见了,就顺手揣到怀里了,为了不使他们疑惑,又特意请李夫人帮王爷把这部书归置了上去。”
杨铎一边听张茂林说着,一边拆开那个锦囊,里面封着一张尺素,并一颗珍珠。是他的信,却不是他的笔迹,没有多的字,只说还有一个月就要换防回来了。放一颗珍珠,是从前与他约定好的,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张茂林在一旁看晋王露出难得的笑意,也跟着欢喜起来。杨铎却慢慢又皱起了眉头,道:“他要回来了,只是,把他安排在什么位置上,又能不露声色,又能利于我们的大事儿呢?”
张茂林自然不太懂,也不多嘴,走去倒了一杯茶给晋王。
杨铎出了回神,又问道:“你方才说王夫人与李夫人来了,他们有什么事吗?”
张茂林想了想,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来给王爷请安的,王爷不在,他们也就走了,对了,奴婢听见王夫人与李夫人说起来,她一个远房的什么亲戚,如今在钦天监当差。”
杨铎眸子骤然放大,心中狂跳不已,他勉强按捺住心悸,静心想了想,才又放松下来,他们要谋的大事儿王夫人绝无可能知晓。她素来就因为母家出身不好,深感自卑,故而爱炫耀,如今有一个亲戚在京中任职,自然要逢人都说上两句,想来是故意说给张茂林听的。杨铎松了口气,心中慢慢又欢喜起来,莫非冥冥中自有天意?还是父皇真的在天有灵襄助自己?遂向张茂林吩咐道:“明天你去梧桐院说一声,请王夫人过来用晚膳。”
张茂林自然不知道他心思已经几转,只是觉得明日要请王夫人,今日就吩咐下来,有些奇怪,虽然疑惑,他也知道晋王心思深沉,他既不说,就是不希望别人知道,也就不深究,殷勤笑着道:“奴婢记下了。”
第一卷 初入王府 第八章 会袁娘子
林秀莲又修养了两日,行动已如往常了。只是十月底的天气,晴日还好些,偏这几日一直阴着,干冷的厉害,林秀莲就仍旧借故身子不好不出门。
屋里如今已拢上了火炉子,云白铜大炉里燃着寸长的银炭,又新挪进来一个熏笼,一室温暖如春。林秀莲穿着家常的玉色交领云纹缎袄,系着白罗马面裙,头上不簪不环,只用网巾裹着单髻,歪在熏笼边上的躺椅上翻看一本花鸟图册。
萤萤引着一个小内官走了来,在半卷的帘子外头说道:“小姐,王爷打发陈公公给你送新书来了。”
林秀莲丢开画册子,起身在当中的八仙桌旁坐了,才说道:“请陈公公进来吧。”
萤萤挑起帘子,引着陈公公进来,陈公公满脸堆笑,跪拜下去,口中高呼:“奴婢陈小五叩请王妃万福金安。”
林秀莲含笑道:“公公快请起,大冷天的,劳烦公公走这一趟。”
陈小五忙爬了起来,“多谢王妃,奴婢不冷。”
萤萤就捧着那一卷书走上去交给林秀莲,林秀莲接过来一看,是一卷太平广记,翻了翻,因笑问道:“这是翰林院新刻的吧?替我多谢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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