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自己这些天的所思所想,还有一举一动似乎都在他的掌控中。这回再要想脱身,可得好好费一番思量。
耶律帖烈带着他的族人飞快的在平原上奔驰着,不管是人还是马都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为了不露出痕迹,他们甚至在马蹄上都包了厚厚的软布。
因为这里离巨涌关太近了。明侯爷带领的二十万兵马已经顺利抵达了巨涌关内,这些天外出巡逻的士兵也渐渐多了起来,他们不得不小心的隐藏身形。
策马加鞭足足奔驰了一夜。遥远的天际由漆黑变成瓦蓝,又由瓦蓝慢慢变成明媚的天蓝,他们已经离巨涌关很远,也足够安全了,马儿奔驰的速度才渐渐的放缓了下来。一直被迫坐在耶律帖烈身前的钟紫苑觉得自己面上的神经似乎被寒风吹僵了,整张脸都麻木着没有一点知觉。
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大片破旧的帐篷,还有几处围着的栅栏。里面蓄养的牛羊并不多。因为入了春,草原上的积雪也融化了大半。可以看见远处有穿着破旧袍子的牧民甩着鞭子驱赶着牛羊正在贫瘠的土地上搜寻那些刚刚冒出头的嫩芽。
尽管鞭子甩得“劈啪”直响,那些牛羊却充耳不闻。逮着了一些刚刚冒出一点绿意的野草,便低头啃食起来。不过看那些牛羊大多饿的瘦骨嶙峋,想来这一个漫长的冬季不但人难捱,这些动物的日子同样也不好过。
一个皮肤黝黑一脸络腮胡子的汉子。凑到耶律帖烈的身边。用契丹话说道:“这是月氏一族的聚集地,咱们赶了一夜路,要不要在他们这里休整休整?”
草原上并不单单只有契丹这一族,还有很多的游牧民族。月氏就是其实一个非常小的族群,所有族人加起来也只有几百人而已。只不过他们如此弱小的实力,却能在四周强族林立中屹立不倒,全靠他们的老族长善于四处结交强援。
据说他把自己有点姿色的女儿全都嫁给了草原上最强几个部落的首领,耶律帖烈的大伯耶律野卓可汗。也以七十岁的高龄笑纳了他奉上的一个最年轻的一个女儿。就连巨涌关里也有一些领兵的武将也受过他的好处,所以他才敢把帐篷扎在距离巨涌关如此近的地方。
耶律帖烈身上的病并不是装出来的。一个晚上的疾奔让他也有些吃不消了,于是他点头说道:“行,咱们就在月氏这里稍做休整。”
于是几人毫不客气的撞开栅栏,骑马闯了进去,还不忘鬼哭狼嚎的叫道:“昆铁,昆铁,躲哪去了?快点滚出来。”
原本待在帐篷里的月氏族人都走了出来,沉默的看着这群人在自己的族内嚣张咆哮,纵马乱窜。有个十多岁,披着一块泛黑破烂羊皮的男孩子见来者不善,立刻撒丫子往远处一顶最大的帐篷跑去。
昆铁正是月氏一族的族长,他是一位皱纹深深,皮肤黝黑的老人。身上穿的也是一件略显破旧的袍子,双眼虽然浑浊却有一种历经沧桑后拥有的睿智。
此刻他正在帐篷里独自拉着马头琴,如泣如诉的琴声,伴随着他喉咙中轻轻哼唱的牧歌,在这巨大的帐篷里回荡着。有几分苍凉凄苦,又有几分豪迈豁达。
就在这时,那个孩子惊慌的闯了进来,道:“老族长,外面来了几个凶神恶煞般的契丹人。他们不但四处乱闯,还叫着你的名字,不知想要干什么?”
如泣如诉的马头琴立刻停了下来,昆铁放下手里的琴,皱皱眉,道:“小石头,你别乱跑,快回自己的帐篷去,我去看看!”小石头答应了一声,立刻一溜烟跑走了。
尽管昆铁心中疑惑,他还是不敢怠慢,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袍就急匆匆跨出了帐篷。
当他出现在耶律帖烈的马前时,浑浊的老眼已经笑得眯成了一条缝隙。他谄媚的对耶律帖烈抚胸施礼道:“月氏族长昆铁,见过可汗大人!”
耶律帖烈居高临下傲然受了他的礼,然后点点头,淡淡道:“老族长多礼了!”
他翻身下了马,又将手伸给马上僵硬着一张俏脸的钟紫苑。钟紫苑犹豫片刻后,还是将手伸给了他,在他的帮助下跳下了马背。
他满意的对着钟紫苑展颜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然后牵着她的小手,大喇喇的对昆铁道:“老族长前面带路。”
“是,可汗请跟我来。”昆铁佝偻着腰身,脸上露出谦卑的的笑容。毕恭毕敬的在前面引路。
耶律帖烈牵着钟紫苑的小手,带着他的部下大摇大摆的跟在昆铁身后,往那顶最大的帐篷走去。
巨涌关的城墙上。郭承嗣顶盔束甲,面沉似水的望着城门外那片荒芜的平原出神。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寒意,让四周的将士们都不敢靠近。
一阵脚步声传来。
一名传令官来到他的身后,朝他一抱拳,道:“武显将军,所有的军需已经清点清楚,明侯爷有请。”
郭承嗣头也不回的说道:“你去回明侯爷一声。若是军需用品没什么问题,本将军要稍等片刻才能去聆听他的教诲。”
传令官没想到他会断然拒绝,迟疑了片刻后。才恭敬的抱拳道:“是!”然后悄然退了下去。
又过了一会,城楼下出现了一队人马,郭承嗣阴郁的双眸立刻一亮,他立刻转身飞快的冲下了城楼。
荣喜刚刚疲惫的下了战马。郭承嗣便冲过来急切的将他拉到一旁。询问道:“找到她没有?”
荣喜黯然摇摇头道:“没有,那个契丹狗贼太狡猾了,我们顺着马蹄痕迹寻出了老远,后来在一处山涧下寻到了那匹战马的尸体。”
“尸体?”郭承嗣不可置信的提高了嗓门,眼中的焦虑变成了惊惧。
荣喜忙安抚道:“将军别急,是那匹战马的尸体。也许是冰雪路滑,它一时没有收住脚,才摔下了山涧。不过它的四周并没有别的尸体或是血迹。看来,为了扰乱我们的视线。那个契丹狗贼耍了一招金蝉脱壳。”
“混蛋,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平白消失了吗?”郭承嗣急怒交加,焦躁中他一拳锤在了身旁那厚重粗糙的青砖城墙上,他的拳头立刻皮开肉绽,在粗粝的城墙上留下了斑驳的血迹。
荣喜大惊,立刻上前紧紧拽住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继续自残的行为,而后痛心疾首的道:“这样有意思吗?难道你把手打断了,她就可以自己回来了?”
郭承嗣剧烈的喘着粗气,瞪着通红的眼睛,咬牙切齿的道:“若是她少了一根汗毛,我必定要将那个契丹狗贼碎尸万段。”他的声音中,已经带上了沙哑。
荣喜猛的一抱拳,大声请命到:“将军有公务在身不宜私自行动,请再给卑职两队人马,卑职就算将那几道山岭翻个底朝天,也要将贾大夫找回来。这不但是卑职的意思,同时也是军中诸多将士的意思,他们同样也日夜盼着贾大夫能平安归来。”
“好!本将军准了。”郭承嗣哑着声音,命令道:“你把李老大,李老三,郑老七他们全都叫上,他们与贾大夫熟悉,一定能帮上忙。”
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伸手压住他的肩膀,沉声道:“荣喜,全靠你了!”他的声音中隐隐带着一丝祈求。
荣喜觉得眼睛发涨,鼻子也有些发酸,他忙一抱拳,斩钉截铁的道:“卑职定不会负将军所托。”
月氏族虽然贫瘠,昆铁依然竭尽全力奉上了族内最好的食物。马奶子,烤羊肉,各色果脯,面饼等应有尽有。还有一群侍女嬉笑着为他们倒酒,烤羊。
耶律贴烈的部下们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款待,他们一边与身边的侍女嬉笑,一边大口喝着她们喂的马奶酒,吃着她们削好的肉。
最应该受到关注的耶律贴烈却挥手喝退了侍女,他亲手用小银刀剔下了几片薄如蝉翼的鲜嫩羊肉片,细心的铺在盘子里,然后推到钟紫苑面前,温和的道:“你也该饿了,快吃点吧!”
钟紫苑被他刻意温和的语调,激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想来那鳄鱼的眼泪也不过如此。
见钟紫苑久久没有反应,耶律贴烈的眸光渐渐变得阴冷。他刚想发火,钟紫苑却抢先说道:“没有竹箸,难道你打算让我用手抓着吃吗?我昨晚可是被你骗着挖了一夜的土。”
耶律贴烈一愣,然后低低笑了起来。他转头对陪坐在下首的昆铁说道:“我这位夫人素来爱干净,请老族长叫人帮忙准备些热水,让她好好沐浴一番。”
顿了顿,他又笑着强调道:“只是我这夫人正为了一些小事与我闹别扭,还请老族长小心些,别叫她趁机跑回了娘家,那我就惨了。”
一席话说得昆铁,众位侍女还有他的部下们都哈哈大笑起来。他们看向钟紫苑的目光都变得有些隐晦猥琐。
钟紫苑听不懂契丹话,自然也不知道耶律贴烈在说些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在笑些什么,她只顾着低头盘算着自己的心思。
昆铁挥挥手,立刻有两名侍女站起身,她们恭恭敬敬的朝钟紫苑行了礼,又噼里啪啦的说了一通话后就想要搀扶她。
钟紫苑吓了一跳,忙看着耶律贴烈问道:“她们要干嘛?”在场唯一会说中原话的耶律贴烈成了她唯一与外界沟通的渠道。
耶律贴烈似乎很享受她的依赖,他微笑着道:“你不是嫌身上脏嘛,她们要带你去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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