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尚书眼前一亮,刚想拍手叫好。一直手抱双臂,闭目养神的郭承嗣猛的睁开了眼睛,他的脸色冰冷得能刮下一层寒霜,淡淡道:“堂堂天子脚下,居然发生了数百人聚众闹事的勾当,只怕指挥使大人也不敢瞒着当今皇上。皇上曾经几次在朝会上言明,如今天下太平,要以轻赋税,重生产,严律法为国之根本。要是让皇上知道了这些百姓为何闹事,只怕朱大人在皇上面前也不好交代吧!”
朱尚书一瞪眼,怒喝道:“谁说这里有人聚众闹事?谁说这里有人聚众闹事?”
那名想拍马屁的主事,只得乖乖的给了自己一个巴掌,勉强笑道:“瞧我这张嘴,就是不会说话。当然没有人聚众闹事,是一群不明真相的良民受到了蒙蔽而已。”
“对,是受到了蒙蔽,受到了蒙蔽。”朱尚书立刻指着那名主事说道:“这回你说的对,他们就是受了那一两个刁民的蒙蔽,不明真相,所以才会被人利用。”
“大人。”知道他万金油特性的郭承嗣忍不住暗地里翻了个白眼,他提高了嗓门,说道:“这件案子,皇上也知情,是瞒不住的。”
“什么,皇上怎么会知道这案子?”朱尚书彻底傻了眼。
郭承嗣干脆的说道:“自从那天在大殿上受到了莫名其妙的弹劾后,皇上特意把卑职召进了御书房,询问有关这案子的相关事件。卑职禀报以后,皇上龙颜大怒。说这张侍郎占着吏部最重要的位置,身负对四品乃至四品以下官员的管理,考核,升迁等重大职责。却连自家后院那点事都弄不清楚,皇上怎么能放心再交予他如此重任?所以当时皇上就下了口谕,要卑职务必把这件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既然你有圣谕,为何不早说,害咱们这一屋子的人为了收不收这状子纠结了这么久。虽然满屋子上到朱尚书,下到小小的亭长都在对郭承嗣暗暗腹诽。可他们面上却一点都看不出来,一个一个还在遥赞皇上圣明,万民归心的废话。
就连朱尚书也是一拍惊堂木,气势汹汹的大声喝道:“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来人,去把状子接下来,咱们刑部上下一心,好好的审审这宗虐杀惨案。”
他话音刚落,原本在外警戒的一位衙役面色古怪的跑了进来,禀报道:“尚书大人,礼部杨尚书的轿子到了咱们刑部的大门外。”
“啥!那个老家伙怎么来了?”朱尚书惊愕的说道,先前聚集的气势立刻一泄而空。
朱尚书先前之所以犹豫不决当然不是怕了那三品的张侍郎,好歹他可是堂堂的二品大员,比那张侍郎高了整整两级。他忌讳的,就是张侍郎那情同父子的老师,礼部杨尚书。
礼部杨尚书虽然没有实权,日子过的也清贫。可他历经两朝,又担任了好几届春闱的主考官,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尤其是那些翰林,御史们多以他马首是瞻。他要是看谁不顺眼,只需悄悄使个眼色,那些人就会如疯狗般群起而攻之。
所以想动这张侍郎简单,就怕会一不小心捅了那个马蜂窝,到时弹劾的奏折满天飞,自己又没有郭承嗣这么深厚的圣眷罩着,只怕是不死都要脱层皮。
就在朱尚书犹疑间,礼部杨尚书已经颤颤巍巍的走了进来。朱尚书忙站起身一拱手,说道:“杨老大人,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快来人呀!给杨大人看坐。”立刻有衙役搬来了椅子,放在朱尚书的下首。
杨尚书连着服用了两颗万寿丹,气色可好看的很。原本枯黄瘦削的脸颊上居然还带着两抹红润。他咳了两声,不客气的在椅子上坐下,这才说道:“本来我是礼部,这是刑部,咱们两家历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可是我今天却来了,是因为听说这刑部大门外,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让我实在是坐立难安,不能不来。”
朱尚书虽然面色不变,心中却在暗暗叫苦:来了,来了,老家伙果然来发难了。他暗地里偷偷给郭承嗣猛递眼色。你不是有圣谕吗?快拿出来抵这老家伙的口呀!
谁知郭承嗣此刻却如老僧入定般,一言不发,只看着面前的地板发呆。让朱尚书暗地里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那边杨尚书颤巍巍的抚着自己颌下的三缕胡须,先是长叹一声,随即义愤填膺的说道:“俗话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是下官犯法,更加不能轻饶。老夫真是惭愧呀!没想到门下居然出了如此穷凶极恶之徒。不过幸亏老夫知错能改,早早与这孽徒划清了关系。还请大人今日收下这张状子,千万要秉公持法,不要枉纵了这杀人凶徒。”
说完,他一使眼色,身边立刻有人捧着一张状子送到了朱尚书的案前。朱尚书只瞟了一眼,就惊愕的发现,这张状子居然正是让刑部上下纠结了许久,兰儿家人状告张侍郎虐杀的那张状子。
看着面前这烫手山芋,朱尚书不禁脱口而出:“你这是吃错药了?”
“哎哟”杨尚书手一哆嗦,生生揪下了几根花白的胡须,把他疼的一呲牙。
第一百三十三章 角色互换
面对杨尚书愤怒的小眼神,朱尚书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讪笑道:“我是说,您老太深明大义了,简直是我辈学习的楷模。”杨尚书闻言,这才满意的点头。
其实他心里也在叫苦不迭!要不是昨天好死不死让皇上身边的赵全瞧见了张侍郎给自己送贿的那一幕,他是坚决不会把自己这个好弟子给卖出去的。
想想昨晚的中秋晚宴上,往日待自己还算亲厚的皇上,居然从头到尾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瞥过来。自己那才貌出众的孙女在献艺后,居然连句敷衍的夸赞都没得到。他心中就是一片哇凉哇凉的,他知道,必须要与这张侍郎划清界限了。
不过想想不久前,他还率领大批翰林,御史在大殿上拼命弹劾郭承嗣不顾人伦,纵女告父。这才过了几天,他又特意跑到刑部来控诉张侍郎乃穷凶极恶之徒,还要坚定的与他划清师生关系。啧啧,这巴掌打的还真是啪啪作响,还是他心甘情愿自己打的。
不过好歹是混了两朝官场的老人,他这唾面自干的本事还真是常人不能比的。就见杨尚书抚着自己的三缕胡须,义正言辞的说道;“既然朱尚书已经接下了状子,还不立刻打开大门让那苦主进来伸冤,再派人去传那贼子前来过堂。”
“啪”的一声,朱尚书突兀的猛一拍惊堂木,把那杨尚书惊的手一抖,又几根胡子被生生拔了下来。他瞅着手上无辜的胡须哭笑不得。
而坐在上首的朱尚书则浑然不觉,只瞪着三角眼,威风凛凛的大声喝道:“来人。还不马上收栅栏,开中门,放苦主进来伸冤。”
顿了顿,他又对着郭承嗣大声吩咐道:“郭大人,还麻烦你亲自走一趟,传那吏部张侍郎前来问话。”
“是,大人英明。”郭承嗣站起来。对着上首的朱尚书一抱拳,毫不吝啬的恭维道。
“大人英明。”大堂内立刻异口同声的响起。
眼见原本镇守在门口的衙役们得了命令后,开始收栅栏。开中门。外面围观的百姓中立刻爆发出一片响亮的欢呼声。有好事的立刻去扶了兰儿哥哥和兰儿母亲起来,然后簇拥着他们往刑部衙门内走去。
钟紫苑猛地站了起来,兴致勃勃的说道:“要不我们也跟去瞧瞧?”
朱斐凤眸一转如水波潋滟,他端起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懒洋洋的说道:“急什么。最好看的热闹在外面。能把那骄横的张侍郎请来过堂的,除了咱们的郭大人再无旁人。你是想在这大堂内看人哭哭滴滴,还是想看那张府里鸡飞狗跳?”
钟紫苑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她盯着朱斐巴巴的说道:“鸡飞狗跳似乎有意思些,我也可以去瞧吗?”
朱斐露出一抹宠溺的微笑,他顺手抚了抚她的头,温柔的说道:“跟着我,哪里去不得?”钟紫苑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他这动作,好像是在摸小狗哟!
张府里的确是鸡飞狗跳。那王管家被抓了,张夫人病倒卧床不起,张公子躲了出去不知所踪。府里的下人们也被闹的人心惶惶,一种大厦将倾的恐慌感在张府无声的蔓延着。
张侍郎却索性什么事都不管,连着两天歇在了碧姨娘的院子里。黄花梨的拔步床上挂着细密厚重的帷帐,把外面的光线遮去了大半。他不再年轻的脸隐在晦暗的光线中,让人看不分明。他带着玉扳指的手在碧姨娘那伤痕累累的裸背上轻轻的滑过。
他虽然已经年满四旬,可一双手却保养的极好,骨骼分明,修长白皙。在中指和食指中间的指腹上还带着一层薄茧,这是一双典型书生的手。可就是这双秀气的手,却断送了不知多少年轻女子的性命。
他自语的声音凌厉如沁在寒冰之中:“一群区区贱民,就想要扳倒我?哼,简直是不自量力。只要名册还在我的手中,主子可不会那么轻易让我死的。”
外面突兀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略皱了皱眉。就听有人在门边低声说道:“大人放心好了,那刑部的大门紧闭,还放了栅栏,没人敢接兰儿家人递上的状子。”
“好”张侍郎的嘴角一勾,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行了,再去仔细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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