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灵璧起初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举手之劳,本不求回报的;不过看着妙懿白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的脸蛋,不禁又心动了,想着不过是一盒胭脂而已。她本就是爽快的性子,遂应了下来。主动将自家住址报了一遍。
如此言谈甚为欢悦。
等妙懿重新回到前面时,妍莺已经送走了好友,见了她,笑道:“梁姐姐是如何认得唐小姐的?”
这可是新鲜了,这两个人是怎么凑到一块去的。刚才裴菱儿她们见二人一起走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催着要她从中介绍唐小姐认识。
妙懿怕张家姐妹听了不自在,隐去送伤药的事没提,只说是先前在花园里闲逛时偶然碰见的,听说她是从平郡来的,遂向她打听些北疆的消息。
妍莺掩唇一笑,道:“也是赶巧了。”
这时,妍鸾领着妍燕回来了,几人又去与妍凤会和,坐着马车回了伯爵府。
单说张妍凤,刚进门就见母亲冯氏正坐在屋里等着她,本以为一路上已经压下去的委屈通通涌了上来,抖着唇欲哭。冯氏心疼不已,一挥手将众丫鬟都撵了出去,伸手将女儿搂在怀里,轻拍她的背脊,咬牙切齿的道:“我都听瑶琴说了,已派人到赵家打听去了,若都是真的,我和你父亲绝不会眼看着你被赵家欺负的!”
原来,妍凤和赵家大公子赵志熙是打小定下的亲事,因她与赵家有亲,不方便常去拜访,于是书院学堂就成了她打听未婚夫婿近况的最佳场所。她和赵家六小姐赵思婷打小就是闺中密友,许多消息都是从她那里透露出来的。今日她就特意和赵思婷约好见面。谁知刚见面就见她神色不太对劲,妍凤心里隐隐不安,问她赵志熙的事也是含含糊糊的说不清楚。妍凤当即起了疑心,又是套交情,又是威逼利诱,最后许诺这次她生日时将自己心爱的猫眼石手串送她,这才撬开了她的嘴。
妍凤抽噎道:“要是不赵思婷是个性子软好拿捏的,我这么些年又没少在她身上下功夫,还未必能从她口中套出真话来。原来赵志熙被他屋里的那个叫玉柳的丫头勾引得五迷三道的,竟然还让她怀了孩子,这还不说,那脏心烂肺的东西竟去求他们家老爷子,要让那个贱丫头把孩子生下来!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正经八板媒妁之言的正房老婆还没进门呢,却要被一个丫头踩了脸!且这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生生要压我未来的孩儿一头呢,这要我今后哪还有脸见人呢!”
冯氏气得浑身直抖:“赵家这是欺负咱们张家无人呀!”
说着,再也压不住火了,拉着女儿直奔前院书房去了。
此时,张显杨正在书房里欣赏着两名刚收用的侍妾唱昆曲。二人都是戏班子出身的角儿,刚露出要红的苗头就被人重金买了下来,辗转被下面的人孝敬给了张显杨。一个取名雪凝霜,一个取名花坠露,二人一个十六岁,一个十七岁,真是人如其名,生得仿若海棠初开,红杏沾露,小嗓子就更不用说了,*勾魄的让人心痒痒,刚弄进家里他就忍不住夜战双美,半夜用了一回胡僧秘药才好容易顶住,现在骨头缝里都还酥着呢。他翘着脚美滋滋的品着茶,随口跟着哼哼唧唧,正自得意,猛的见门开了,紧接着,自家夫人怒气冲冲的进了来。他眉头一蹙,刚要斥问,却见女儿也跟了进来,还用袖子半掩着面,眼眶红红的,眼中还噙着泪水,便立马坐直了身子,有些不自在的沉下脸来道:“怎么这般没规矩……”
“狐媚魇道的东西,还不快些滚下去!”冯氏一见这对生得水葱似的侍妾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立即拿鞭子就抽出门去,伸手便推搡了两把。雪、花二人也算是风月场上的老手了,靠的就是察言观色混饭吃,见了这架势,知道有事,匆忙理了理薄透的春衫,灰溜溜的出去了,生怕被连累。花坠露出门前还不忘出偷偷给二老爷抛下个楚楚可怜的眼神。
“好了,好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的?”张显杨心疼又有些羞恼,冯氏在女儿和下人面前竟也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越发的放肆了。他不甘心的斥道:“你这个母亲是怎么当的?凤姐儿哭哭啼啼的就出来了,若是被旁人看去成何体统?”
“你女儿都被赵家人踩到泥地里头了,还顾着什么体统。赵家庶长子都快生出来了,你还在这做你老丈人的春秋大梦呢!”关上门,冯氏横眉瞪眼的就开骂了起来。她如今一把年纪,儿女都生仨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什么,庶长子?”这下张显杨也愣住了。
“父亲,你可要给女儿做主呀,女儿不想活了……”妍凤泪水连连,哭着就跪下了,她是要强惯了的,从小到大,她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这不是拿巴掌打她的脸吗?
“我可怜的儿呀,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也不活了!”冯氏心中酸楚,搂过了女儿,母女俩抱头痛哭。
二房里闹翻了天,消息哪里能瞒得住。梁氏早就从心腹处得了信,心中暗笑冯蕙兰也有今日,但也不敢怠慢,没等张太君召唤就赶紧换好了衣服,等着被叫去上房服侍。果然,张太君很快便命人将二房夫妻叫去了问话。因大老爷和三老爷都没在家,四老爷远在外地,便又叫了梁氏过去。
当着张太君的面,冯氏虽收敛了些,却仍旧哭骂不止。张显杨没耐烦的道:“你少哭些吧,传出去都丢人。”
梁氏也劝:“事情尚没有完全确定,二嫂先宽宽心,先喝茶润润嗓子吧。”
冯氏心知她得意,一时没忍住,冷笑道:“别说是茶,就是琼浆玉液我现在也咽不下去。横竖三弟妹没女儿,凤姐儿嫁不出去也影响不到你们三房。”
张太君沉下脸来大声斥道:“你糊涂了!凤儿是咱们张家的嫡长孙女,你以为她有什么事就只有你一个当娘的心疼不成?我知道你现在难过,可也不能向你三弟妹撒气。”
张显杨也吹胡子瞪眼的道:“当着老太太的面你胡说些什么!还不给三弟妹赔礼。”
冯氏自知失言,埋头不语。
张显杨见她不吭声,只得勉强对梁氏道:“弟妹别在意。”
梁氏叹气道:“其实不怪二嫂,她也是一时心急,口不择言。我这个做婶娘的也很担心大小姐,毕竟这是侄女一辈子的大事,马虎不得。”她心情正好,乐得在婆母大伯面前大度一回。
张太君摇头道:“咱们在这里干着急也没用。”又吩咐赤金:“速去派人将你们大老爷找回来,就说家里有急事。”
张显杨也是在官场上混过的,即便现在闲赋在家,场面上的事儿还是应付得来的,忙起身道:“这事儿就不用麻烦大哥出面了,我出面和赵奕生那老儿谈上一谈便是了。”
张太君连连摆手,沉着的道:“这不单是你们二房一家子的事,更是咱们张家的事。此事定要赵家给咱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老太太可要给我们做主呀。”冯氏听了此言,自觉面上有了些光彩,也不哭了,反而思量着一会该怎么安慰女儿。
打发了儿子媳妇们,张太君闭目养神了一会,待再次睁开眼时,吩咐道:“去将喜乐抱来。”
不多时,小丫头抱来了一条毛茸茸的狮子狗,赤金接过,送到张太君怀里,随即领着众丫鬟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张太君半眯着眼,缓缓抚着狮子狗油亮的棕蜜色毛发,半晌自言自语道:“老爷呀,这些年咱们家是越过越散了,一个个都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她们这些妯娌也不过是面上的功夫,面和心不合的,这也就罢了,都不是一个娘生的,没法强求。但是他们兄弟几个,刨去老五是个养不熟的,剩下的也不见得没矛盾。我老了,但还不糊涂,至少我活着的时候不想看到这个家有分崩离析的那一日,也是该出些事情让他们哥儿几个同甘共苦一下了。而且我看赵家近些年和咱们家也疏远了些,我虽身处后宅,但也能听到一些消息。如果他们家真的心大了,那么……”
剩下的话轻得几乎听不清楚了,窗外渐渐的金乌西坠,红霞渐起,念念叨叨间,一个下午很快就过去了。
怀珠拉起袖子,用银簪挑了挑灯芯,然后将簪子插回发髻,继续研磨。
妙懿轻轻吹着桃花笺上未干的墨迹,沉吟了片刻,道:“赵家好歹也是国公府,这样的人家最是好脸面,可伯爵府也不是好欺侮的。然事情已被捅了出来,恐怕是不会善了了。怪不得府里这几日气氛不太对劲,一连好几天都没见到凤姐姐,就连老太太也免了晨昏定省,原来其中竟有这样的内情。”
怀珠想了想,道:“这么大的事情,海棠应该不会随口胡诌。”又笑道:“小姐说得不错,海棠确实有几分能耐,连二房的私隐都能打探出来。”
妙懿惊奇的看了她一眼,怀珠有些不自在,晕红了脸轻声道:“以前是我糊涂了,跟一个小丫头较什么劲?她做好做坏了都是本分,横竖出了府门她就算不得小姐的丫头了,好赖都是白得的。我是伺候小姐的,她也伺候小姐的,没什么不一样。”
妙懿握住了她的手,轻叹道:“我不敢说什么姐姐妹妹的话,可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在名分上,确实我是主,你是仆,但是这从来都不妨碍你待我之心,你我之间的情分也不会因旁人而减损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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