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便将那日房门前死鼠,地上警告的字句,衣裳被剪碎等事一一说了,听得王嬛君瞪大了眼睛,诧异道:“阿弥陀佛,这可是有人一心要害你不成?照这样说,妹妹现在仍旧身处险境,竟十分危险。”
妙懿四下望了一圈,平静的道:“我在明,对方在暗,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即便我现在似惊弓之鸟,时刻保持警惕,也难免落入对方圈套。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能躲过这一劫固然是好,若我真的躲不过……我还有一事拜托姐姐。”
王嬛君忙问:“什么事?但凡你开了口,我一定尽量帮你。”
妙懿默然低头,半晌,终于说道:“这件事绝难达成,我说了,也只是为难姐姐罢了。”
王嬛君也不由得伤感起来,说:“你的心思我明白一些,人活在世,哪有顺心遂意的?你好容易才走到今日,莫非真的要放弃不成?”
妙懿眼圈一红,忙用帕子掩了,说:“这话我只同姐姐说,还请姐姐替我保密。我这一辈子,顺心之事不多。先是父亲早亡,家业萧条,被家族逼得走投无路,铤而走险来到京城投奔姑母;后来入了将军府,一路险象环生,现在回想起来,仍觉心悸不已。入宫其实并非我所愿,只是形势所逼,不得不如此。我根基不牢,又无背景,除了腔子里这一口气,其实一无所有。”
她沾了沾泪,继续说道:“姐姐别以为我这是自怨自艾,只是我心里头的苦从来无人可以诉说。人说经历得越多,心就越冷。可惜我现在还做不到这一点。我心中有牵挂的事,注定我冷不下心来。若我能平安出宫,也许我心中所牵挂之事还有些许希望。若不能,也只能等来世了。”
王嬛君见她说得这般严重,吓了一跳,宽慰道:“你现在还好好的,且别说这样的丧气话。不论你有何牵挂,都要先活着才能实现不是?”
她见左右无人理会,悄声问道:“这是攸关生死之事,有人瞧见你同二殿下有过接触,若不然你去请他帮忙?”
妙懿面色一白,贝齿轻咬鲜艳欲滴的朱唇,说:“没用的。已求过了一件事,若再求一件,我愈发要钻进地缝去了。”
“你已求了什么事?莫非比你的性命还重要不成?”
妙懿收敛了泪意,坚定的点了点头:“是,比我的命还重要。”
王嬛君见她如此说,知道再劝说不动,只得作罢。
一时听见外面有鼓乐声响起,闻之十分悦耳,她们知道宫宴快要开始了。李宫人这时端了茶水进来,边走边笑着说:“饮过了茶水,女史便出去吧。”
行经郑端琳的桌子时,只见她说道:“人都死哪去了?茶怎么还不端过来!”
说着,挑衅似的朝妙懿这边望过来,眼神中透着不屑。
本来妙懿的心思还飘在天上,被她这一句一下子拽了回来。她摸了摸耳朵,缓缓站起身自言自语道:“外面点了这么多香料,烟气缭绕的,怎么这屋子里还有蚊虫乱飞呢?嬛君姐姐,咱们快些出去吧,免得被叮一身包。”
说着便往外走去。
正巧师灵芸更衣完毕从外面回来,正巧撞见了这一幕,遂配合着用团扇在半空中扇了扇,说道:“妙妙说得是,这蚊子确实招人厌,该打!”
郑端琳瘪嘴瞪眼的望着她们,气得说道:“你们也别忒乐过了头,咱们今后走着瞧。”说着,恶狠狠的瞪了妙懿一眼。
妙懿微微一怔,忽然听见外面有烟花破空之声在半空中响起,众人都赶着出去瞧热闹。
放过了一阵烟花,只见许多身着彩衣的宫人欢欢喜喜的跑到庭中来,手里拿着绘了图案花纹,或写了吉祥祝词的孔明灯来放天灯。
师灵芸拍手叫道:“这个绝妙!”
妙懿也从宫女手中讨了一个未点燃的拿在手里,徐徐展开来瞧,只见半透明的白色灯纸上绘了一棵桃树,上面结满了粉嘟嘟的桃子。王嬛君说:“写点什么吧。”
妙懿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色,浓蓝色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饱满皎洁的玉盘,她想了一回,借来一支笔,在上面提了一句诗。
师灵芸凑过来看了看,念道:“今日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妙懿将灯下的蜡烛点燃,眼见着孔明灯缓缓膨胀起来,变得越来越鼓,越来越轻,仿佛生出了翅膀,凌空欲飞一般。
王嬛君轻声说:“不如现在就放开吧。”
妙懿看了半晌,终于松开了手指,眼见着那盏灯轻飘飘的从她手中飞起,越来越高,橘红的烛光映着灯纸上的桃树,朦胧而温暖。它就这样逐渐汇入了半空庞大的灯河中去了,那些灯上各绘有红梅、牡丹、秋菊、玉簪、宝相等等的花纹,点缀在浓蓝的夜空中,美得近乎不真实。
王嬛君在她的耳畔说道:“你瞧,如此良辰美景,仿如诗词画卷一般,人只要活着,总能不断地见到更多今日这般美景。”
妙懿微微一笑,轻柔如夜空微凉的风息。“姐姐的话,妹妹都明白。只是我心里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再不能弥补周全。那姐姐呢?姐姐将来有何打算?”
王嬛君笑说:“我从不信鬼神算命之说,只放在心中敬畏。将来之事谁也无法预料,我能做的唯有守住自己的心罢了。”
妙懿怅然一叹:“但愿我也能像姐姐一样守住自己的心就好了。”
“姐姐们说什么守不守的呢?还不快些来放烟花。”
师灵芸手里正握着一小把烟花,随着轻微的“噼啪”声,点点星光在她手中绽放,莹璨可爱。
周围的宫人们放完了孔明灯,觉得不够趣,又取了小烟花来放。地上转的,手里拿到,璀璨的光点随处绽放,嘻笑之声银玲一般不绝于耳。
宫里的小太监和小宫女们平日都被拘管得紧,少有轻松玩乐的时候。如今得了这个便利,个个都撒欢似的玩了起来。嬉闹跑叫,追逐玩笑,欢畅淋漓。
一时有人见制止道:“哎呀,开宴了,开宴了,快都别乱闹了,小心惊扰了贵主们。”
怎奈个个都玩疯,没人理会她的话。两名十四五岁宫女手拿莲花提灯,嘻嘻哈哈的互相追逐着朝师灵芸的方向冲来,眼见就要撞上了,妙懿忙身手拉了她一把,这才堪堪避了过去。
“这里人多又杂乱,咱们还是到殿中去吧。”
一语未了,忽听人群西南角处有人尖叫,紧接着只听有人惊恐的嚷道:“谁把猫身上的毛给点着了?”
妙懿等听说,都忙举目望去,只见人群四下分散开来,似乎在躲避什么,混乱中,只见一只火球哀鸣着朝她们的方向窜了过来,看大小形状应该是一只长了长毛的四脚动物,那鸣叫声十分凄厉,听着令人毛骨悚然。
妙懿想躲,只是那长毛畜生被火烧得痛得受不了,速度极快,直奔着她奔了过来,再来不及躲闪。
时间仿佛在瞬间静止了一般,妙懿眼怔怔的瞧着那团火球迎面朝自己扑过来,脑海中一片空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猛然间只觉眼前一花,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挡在了她的身前。
☆、第93章
沈牡丹仰起头,望着承乾宫内顶上的彩绘双凤微微出神。
绿萝从菱花槅扇后绕了出来,牡丹站起身,轻声问道:“姑母打算何时出发?”
绿萝笑道:“恐怕还要半个时辰。方才陛下那边的夏公公传了口旨,让娘娘凤撵先到御书房,随后同陛下一同出发再去弘音殿。”
牡丹不由喜不自禁,在今日这般款待各国使节的宫廷宴会上,皇帝同姑母并肩出席,这般殊荣如同帝后相携。想姑母主宰后宫多年,熬到今日地位,实属不易。虽说地位形同副后,但毕竟有所不同。她自然知道名位的重要性,名不正则言不顺,即便手握大权也难服众,反而因此受累。
——全因吃亏在这个“名”上。
沈贵妃也很高兴,当即换下早已决定穿的绛色缎绣牡丹蝴蝶纹宫装,换成朱红色八宝纹四合如意云纹广袖宫装,连带着簪环也一并换掉了,十分郑重。她还嫌不够,叫过侄女牡丹,让她帮着瞧看。
沈牡丹望着盛装丽服装扮之下的姑母,心内感叹,满眼俱是仰慕。这还只是贵妃服制罢了,今后还会有皇贵妃,最上面还有皇后,那才是全天下之母。这如画江山,壮丽山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可以在史书上留下记载,千秋万代,后世流传……
那个位置,如今就近在咫尺。
从小到大,姑母都是她的梦想,她的偶像。
她甚至曾经在菩萨面前暗暗乞求过,也能有一个这样的未来。
“走吧。”
沈贵妃淡淡的吩咐道。
凤撵缓缓行到了御书房,夏公公笑着迎了出来,行礼后,满面笑容的说道:“陛下还在同众位大人们商议国事,烦请娘娘稍等片刻。”
沈贵妃客气的道:“国事为重,本宫在外间等着就是。”
说着,迈步走入殿中。
谁知她刚走进去,不由愣了一下,内里早有一人等在了那里。
“贵妃姐姐来迟了些。”淑妃稳稳当当的坐在那里喝茶,见了沈贵妃进来,起身同她行了平礼。
“看来陛下果然邀请了贵妃姐姐同去。”她微莞尔一笑,惊艳若盛开的昙花,缓缓说道:“原本陛下招了我来,我还想着自己不配,想着将姐姐也请来,咱们一同过去岂不显得和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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