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顾芳灵大为诧异,面上露出几分迟疑,“芳灵也有月俸的吗?可是过往五年都没……”
“堂堂顾侯府嫡女,怎会没有月俸?”顾芳灵话还没说完,苏氏再度怒了。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转头喝道,“苏嬷嬷,立马把陈紫云再给我叫回来!”
“祖母千万别。”苏嬷嬷正要应声,却听顾芳灵连忙起身阻止,“是芳灵自个做错事,理当受罚的,不怪继母。”
苏嬷嬷不由在心下为顾芳灵拍掌,面上亦是跟着点头劝道:“老夫人,这一而再的将侯夫人请回来,难免耽搁功夫。小侯爷和二姑娘都还饿着肚子呢,不如您三位先行用膳。至于侯夫人那里,就交给老奴私底下去提点两句,请侯夫人一并将欠下二姑娘的月俸全都还回来?”
不得不说,苏嬷嬷的说法很是动听。不但定死了陈紫云的错,还不动声色的帮顾芳灵把五年的月俸全都讨要了回来。最关键的是,正中苏氏的心。
不管苏嬷嬷本意如何,听在苏氏耳里,无疑是在帮她拉拢顾芳灵。此外,也顺理成章将过往的过错全都推给了陈紫云,独独将她给撇清了开来。毕竟,陈紫云惩治顾芳灵的事,苏氏之前也是默许了的。
眼中露出满意神色,苏氏仍是不忘佯作愠怒的拉下脸,气势十足的命令道:“你亲自去盯着她办,休要让她再次瞒天过海,阳奉阴违。”
眼看着苏嬷嬷退了出去,顾芳灵瞬间红了眼圈,满脸感激的望向苏氏:“祖母,芳灵……”
“芳灵不必多说,是祖母考虑不周,没能想到在这顾侯府内居然还有人胆敢苛刻正正经经的嫡女。以后若是再受了委屈,芳灵无需忍着,尽管来跟祖母说。就算祖母老得不管事了,只要还没咽下最后一口气,照样还能为你做几回主!”前世今生两辈子,苏氏第一次对着顾芳灵给出了承诺。哪怕这份承诺的期限再短暂,也是极为难得的。
顾芳灵哭了,一只手用力掐着大腿内侧,另一只手则是拿着丝帕不断的拭泪。楚楚可怜的神情,倒也有几分惹人怜惜的模样。
顾长临眉头微挑,放在膝上的双手慢慢握成了拳,嘴唇更是抿的紧紧的。
瞧着顾芳灵的反应,苏氏心头如释重负,面上挂起得体的慈爱笑容:“傻丫头,怎么还哭上了?以后有祖母在,有你哥哥在,谁还能真欺负了你去?”
“芳灵知晓的。”吸吸鼻子,顾芳灵确实也哭不下去,索性就不折腾自己的腿了。
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表面功夫也一样都没漏下。苏氏大为满意,挥手传膳。
这顿晚膳,表面看上去和和气气,其乐融融。但真要说实话,顾芳灵其实是食不知味的。
能跟顾长临同桌用膳,顾芳灵求之不得,发自内心的感到欢喜。可面对苏氏,顾芳灵兀自低垂着头,文文静静的夹着就摆在她眼前的那一两盘菜。是守礼,更是为了避开苏氏的那张脸。
否则,顾芳灵不确定她到底能不能一直维持面上的虚假笑容。明明,苏氏在她眼中丝毫不比陈紫云良善,她却必须强逼着自己一而再的作戏。这种身不由己的无力感,时刻都絮绕着顾芳灵,久久散之不去。
顾芳瑶这日回府的时辰有些晚。刚一到家,就被陈紫云给叫了去。
“可算是回来了。牧王府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顾芳灵会独自提早回府?老夫人对顾芳灵的态度又怎会突然变了天?”提起今晚的遭遇,陈紫云憋了一肚子的怨气,抓着顾芳瑶急问道。
“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谁知道顾芳灵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愣是被太子殿下给看上了?母亲您先别急着问我罪,我这会儿也心气不顺呢!您可是不知道,我的颜面今个在牧王府都给丢尽了,简直是供人嘲笑的可怜虫!”但凡想起她跪在地上,顾芳灵却好端端的站在太子殿下身边的那一幕,顾芳瑶就咬牙切齿,满心的怨怼。
凭什么顾芳灵就比她高贵?五年前她是庶女,比不过顾芳灵的嫡女身份,她认。但是现下的顾芳灵,拿什么跟她比?不敬继母的恶名?还是被流放郦城五年这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顾芳瑶是事后才反应过来,她在牧王府那一跪,不单单跪了太子殿下,还跪了站在卫清墨身边的顾芳灵。顾芳瑶想的越是清楚,就越是止不住的怒火爆发,连带对顾芳灵的妒恨亦无法克制。
“什么?太子殿下?顾芳灵怎么会......”陈紫云被吓得嗔目结舌,犹如被人堵住嗓子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即便是五年前的顾芳灵,也不够资格攀附上太子殿下。更何况是现下名声败坏的顾芳灵?
“不知道不知道,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都快要被烦死了!”她知道的都已经说完,不想再开口,更不想再提起“顾芳灵”这三个字。双手捂住耳朵,顾芳瑶在人前的端庄大方瞬间破灭,只剩下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
☆、第16章 驾到
五年时间,足够让陈紫云在顾侯府布下无数双眼睛,时刻盯着顾侯府内的风吹草动。
然而陈紫云再大的本事,手也伸不到皇家。是以,即便她早就从下人口中知晓顾芳灵坐的不是顾侯府的马车,也万万想不到马车的主人会是太子殿下。
顾侯府的看门下人是不可能认识太子亲随的,陈紫云也顶多想到了牧王府头上。哪想到顾芳瑶会带回来如此大的惊吓,震的她连晚膳都吃不下,彻底难眠。
而更让陈紫云魂飞魄散的,则是次日太子殿下的亲自登门。
太子驾到,整个顾侯府都得抖上几抖。得到禀报的陈紫云想也未想就要迎出去,却被身边的顾芳瑶拦住了。
“芳瑶?”不明所以的看着顾芳瑶,陈紫云面上尽是焦急,唯恐怠慢了太子殿下会被降罪。
“太子殿下不会是特意来见娘的。”意有所指的顿了顿,顾芳瑶语气低沉,透着一股视死如归的狠意,“先让女儿去会会太子殿下再行定夺。”
“什么?芳瑶你……”被顾芳瑶的胆大妄为吓住,陈紫云白了白脸,眼中尽是不赞同。
“放心,女儿知道轻重的。”不若昨夜回来时的失态,顾芳瑶勾起一抹笑容,仪态万千的带着丫头婆子走向了门外。
陈紫云张嘴欲言,最终却是放弃了。轻叹一口气,坐了回去。无法否认,她心底最深处也是寄望顾芳瑶能旗开得胜的。
倘若芳瑶能得到太子殿下的另眼相待,哪怕仅仅只是攀上少许交情,于她和芳瑶也不是坏事。更不必说,她膝下还有两个嫡子。想到这里,陈紫云对顾芳灵的忌惮再度加深几分。
卫清墨会来顾侯府,自然是为了顾芳灵。只不过他没想到,第一个见到的不是老夫人苏氏,而是顾芳瑶。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给太子殿下请安。”浅浅的绯红自脸颊蔓延开来,顾芳瑶的礼数很周全,让人挑不出错来。
卫清墨也没想挑顾芳瑶的错,原本是打算直接无视的,却在提脚的刹那,忽然改变了主意:“顾大小姐腰间的玉葫芦倒是别致。”
“回太子殿下的话,此玉葫芦是顾侯府嫡长女的信物,臣女一直佩戴在身上。”未料及卫清墨没有立刻让她起身,而是提及了玉葫芦,顾芳瑶心下一颤。
虽然拿不准卫清墨的心思,顾芳瑶却是决计不会将玉葫芦还给顾芳灵的。是以,顾芳瑶特意强调起了她现如今的身份。
“一直吗?”卫清墨神色未变,望向顾芳瑶的眼神不免复杂起来,“敢问顾大小姐在玄元二十五年可曾去过邺城?”
玄元二十五年、邺城、玉葫芦。顷刻间抓住重点的顾芳瑶终于明白,顾芳灵为何会入太子殿下的眼了。
不过,太子殿下既然有此一问,那就是还不确定?反正玉葫芦此刻就挂在她的身上……顾芳瑶心下微动,眼中闪过精光,语气越发的真诚谦卑:“臣女的外祖家就居住在邺城,是以臣女每年都会回邺城小住一段时日,聊慰外祖母的思念。”
如若卫清墨不知道真相,比起恶名在外的顾芳灵,眼前的顾芳瑶确确实实更符合他记忆中那个惊鸿一瞥的胖女娃模样。而顾芳灵,不说她现下的名声,单只那消瘦的身躯就全然找不出幼时圆滚滚的福态。
久久没有听见卫清墨的下一句话,顾芳瑶不由忐忑起来。难道她方才的话里有破绽?不应该啊!更何况,即便被卫清墨察觉出不对劲,也治不了她的罪。
顾芳瑶确实够聪明。她没有直言玄元二十五年去过郾城,更加没有否认。她只是故意偷换了概念,擦边球的说了每年都会去邺城,顺理成章就给卫清墨造成了一种承认的错觉。
顾芳灵敢公然误导卫清墨却不怕被揭穿,纯粹是因着从玄元二十六年开始,她的确每年都有去邺城。至于在那之前的几年何以不回外祖家,自然是源自她的庶女身份,以及陈紫云的妾侍地位。
卫清墨笑了,笑的很冷,带着说不出的讽刺。枉他自诩工于心计,前世居然被如此拙劣的雕虫小技给蒙骗住,更甚至连累了真正的救命恩人,着实可笑。
原本,卫清墨是不记恨顾芳瑶的。是他自己太自负,才会错漏真相,怪不得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