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样东西,是只属于大宁的皇子的。
凤修筠已经猜到了他说的是什么,瞳孔已经微微睁大,除了不信,却还是不信。
龙契,他说的是龙契!
“当年那的确是找不到,可太子死的蹊跷……”
“蹊跷吗?”衡王像是癫狂了一般俯身冲他吼道:“你真的觉得是蹊跷吗?当年都是那么丁点大的孩子,谁不是被唠叨着先帝爷的那些事情,谁不知道父皇继位的那些事情,谁不想要那个位子!”
凤修筠已经结了痂的心头重新被重重的撕开,一道豁口中喷涌出滋滋的鲜血,谁都想要,可自己却不想要。他们都争着想要皇位的时候,自己却只想要自己的母亲!
衡王顾不得凤修筠发出的那股戾气,尖利的嗓音嘶吼着咆哮着:“我为什么要跟着他,凭什么要跟着他!我也是皇子!我也是亲王!”
“因为你也帮了手。”凤修筠淡淡的添上一句,“所以,你反抗不了了。”
“是他杀的!”衡王不停的呢喃着,声音却却来越小,越来越没有了底气,“是他杀的……不是我……”
凤修筠的手重重的压在他的肩膀上,“那龙契现在在哪儿?”
☆、第一八九章 青丝绾绾
这个世上,有些事情是会被预知的,就像此时此刻的晋王,就像此时此刻的蝶熙。
脚上的剧痛慢慢成了习惯,绵绵无尽的黑暗就成了折磨的序章,因为两人都知道,再见到太阳升起的时候,什么都要完了。
蝶熙已经没有力气抬起头来了,明明已经练了这么久,却什么用都没有了。头疼的厉害,晋王的声音还在耳边萦绕,一声声的在脑中不停的回荡。
“殿下。”她有些无奈的低呢了一声,轻的宛若蝼蚁,“很多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
看着虚弱无力的人儿,晋王的性子也越发的沉了,“是吗?”他冷眼旁观着她的痛苦,却依旧不依不饶,“可我就是想知道。”
这就是不给个说法是不会罢休了。
想要叹口气,却连动下嘴都觉得吃力,蝶熙的心渐行渐远,像是跟着意识要去到远方。
“在第一次你去了南境清剿南蛮的时候,皇上就知道殿下和谢将军交好。
谢将军为表忠心,举家迁来了京师城外的小小村落里。他到底只是武将,要承担一大家子的开销,军队里讲究人情冷暖,都是出门在外的孩子,他自然要多花着心血,心血就是银钱。
殿下很聪明,看他手头紧,就用银钱打动,谢将军也是位知恩图报的主,战功赫赫却不再皇上面前多言一句。”
蝶熙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你不了解当兵的人,所以你活该到今天的地步。”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晋王已经不再毫无头绪,就像是一只困兽一般咆哮着消极抵抗着,“说什么!你再说什么!!”
“说……”心不跳了,还要说什么……
前一次眼前慢慢变黑的时候,是在刑部的死牢里,虽然是诬陷,好歹还死得其所。
这一次更是悲惨。被私刑……才几下就到了这般……
可悲极了。
“殿下。”天羽上前探了探蝶熙的呼吸,皱着眉头有些微蹙的向身后的人问道:“没气了。”
人没这么容易死,蝶熙知道,晋王也知道。
他冷眼凝睇了昏死的那个瘦消的身子。淡淡的挑了挑手指,“上架子。”
“殿下!”天羽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他也恨,也怨,可要对一个女人……做这样的事情……“殿下……”
“她早就死了。”
晋王的眼中有些说不出的情愫。也许她说的都对,只是贪恋了,就要受了这种灭顶之灾,之后的自己会在哪里度过余生?是要被圈禁在了哪里?不管谁会做了皇帝,都不会放过了自己的。
看着被竖起来的木架子,晋王仿佛看到了自己凄惨的余生。就像她一般,被人肆意的蹂躏殆尽。
蝶熙的手腕被铁链牢牢的固定在架子上,像是一只脱了线的玩偶一般耷拉着,深深埋下的小脸全然失了血色,青丝绾绾。松松垮垮的盖去她的容颜。无知无觉,无言无语,像是一个绝美的侧容仕女般。
如果不是天羽手里拿来的铁椎和榔头,怕是没人会将这幅容颜和接下去她要受尽的折磨联系到一起。
天羽慢慢走向蝶熙,眼中只有她身上深可见骨的鞭痕,那是用钢鞭道道猎猎抽打出的,钢鞭被特制过,带着深深的倒钩,每一下都会带去一片肉,就是一个大男人也承受不了几下。更何况是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更何况是一下一下不停的抽打过。
她的脚上已经见不到原来的皮肤,发着红,淌着血。深褐色的伤痕奇丑无比,像是美玉上的瑕疵。
可是,这些都是她自己造的孽,她不该做了这么多的无用功,每一个死的人都是她害的,所以她活该要偿债。
天羽手里的铁椎已经对在了蝶熙的手掌见。尖锐的铁尖刺破了她掌间一点,朱砂痣,执暮未归,散尽青丝万千,再不忆,付尽诸水东流。
只要这一下下去,她定会万劫不复。
天羽举起榔头对着铁钉,只消稍稍用力,只消自己稍稍用力。
“等等。”一边一直看着的晋王忽然出声制止了天羽的继续,对着有些疑惑的天羽,摆了摆手,走去外头高喊了一声,“拿八仙汤来。”
天羽的脑子轰然一下炸开,捏着榔头的手开始止不住的颤抖,不受控的垂落下来,“殿下……”
八仙汤,就算是落魄,他也是皇子,是皇上的皇长子啊,要对一个女人……用这种东西吗?
“弄醒她。”外头的脚步声跑远了,晋王的眼中像是蒙上一层雾霭,深深凄凄,“用油。”
反正没用了,反正是老五的女人,反正自己就要完了……
夜依然如旧,风习习,尔年未曾思量,少年郎。
锅里的油再一次开始慢慢的翻滚,在场的人都如同这一锅热油一般,不想要天亮,不想要这一天过去。
曾经无数的夜里,想要赶紧度过,一夜夜,漫漫无眠,战沙场,见着血肉翻搏,无数次想要一夜梦醒,以为自己还是年少轻狂。唯独今夜,心在跳,却抚不平。
晋王知道,很清楚,明天的上朝将是自己的终章,他本该被禁足,本该束手就擒,本该在今夜好好的清理了府里的一切,好好安抚着哭哭啼啼的妻儿,好好享受最后的亲王殊荣,可终究还是不甘心,输的那么快,自己都未曾见到刀锋划过,自己的人头已经落地。
也许她说的是对的,是自己愚蠢,是自己错信了他人,是自己故作聪慧,是自己不曾真的收买了人心。
油已经滚了起来,可却没人上前去,滋滋的油炸声成了这里最响的协奏,挑逗着所有人的神经。所有的视线都落在眼前这个孩子身上,她依旧安安静静的被困在木架上,伤口还渗出血水,可人却无知无觉。
门外的脚步声又近了很多,还伴随着不远处传来的打更的声响,一声高过一声,打进所有人的心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像是前来索命的恶鬼一般,一步一进,窥探着所有人的灵魂。
☆、第一九零章 没听到的铃声
“殿下。”
门被敲响,伴着一个恭恭敬敬的男声。晋王示意了下,立即有人打开门接了一碗汤药进来。
门很快被重新合上,遮蔽去了所有人的视线。晋王明明没有动,可天羽却觉得他像是用力的朝自己点了点头。
他示意了,他就去做。
第二锅的热油更是烫的厉害,脚上再次被滚油浇灌,早就陷入混沌的人儿一下被拔的清醒。
“啊!!!!”
蝶熙的眼眸涣散着,凄厉的叫声颤动着所有人的心,像是这一锅的热油是被浇在了他们的心里一般。
她张大了嘴惶恐又惊诧,还来不及反应,有一股滚烫的液体顺着脖颈被狠狠的灌了进去。
蝶熙拼命的想要挣扎,扭曲着身子发出呜呜咽咽的响声,眼泪顺着脸颊无声的滑落,她不想要哭,不想要示弱,可泪水却再也忍受不住夺眶而出。
清醒过来的蝶熙很快认清了自己的处境,身体被铁链牢牢的捆在了木架上,脚上的疼痛更胜之前,而这一次,自己却发不出声音来了。
是被灌下的那碗滚烫的汤药,她张大了嘴呜呜咽咽,绝望的想要询问,却一个音都发不全。
“想知道是什么?”晋王依旧是那副神情,无波无澜,像是看透了人生一般声音空灵,“想知道自己喝的是什么?”
蝶熙的眼神已经对不了焦,茫然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懵懵怔怔。
“听说你和轻衣卫的人很熟,应该是知道八仙汤的吧。”晋王说罢,对天羽做了个手势。
天羽再次执起的榔头狠狠的将第一枚铁椎钉入蝶熙的手掌。
十指连心,何况是指骨森森的手掌。
蝶熙还想要尖叫出声,却只发出沙哑的擦擦是声响,只有眼泪无声无息的悄然淌落,潸然无痕。
八仙汤,是杜承喆独创的八仙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