蚊子大惑不解,“那……那些都是打仗的地方啊,你怎么……”
蝎子冷笑道:“我怎么不能去了?反正已经躲躲藏藏习惯了。哼,李恒的军队打到哪儿,我打听到了,就跟到哪儿。不然你以为,我留着这个小瓶子做什么?”
蚊子心中慢慢亮了起来,道:“难怪……难怪……”
难怪她说,这毒`药只剩杀一人的剂量,可不能乱用。
第19章 龙蛇共窟穴,蚁虱连衣裳
</script> 蝎子道:“不错。我要是自己想死,法子多得很,犯不着浪费这么好的毒`药。这药是留给李恒的。我只要在这世上活着一天,就会想法子把这个礼物送给他,给我爹娘兄姐报仇!”
蚊子点点头,全明白了,心中跟着生出一股豪气。
小耗子却道:“可李恒现在是元帅……”
蝎子忽然呜咽起来,“没错,他带的军队越来越多,身边的护卫越来越密,可我……我却越来越不中用……我就是个一无是处的乞丐,又是个跛子,一条命像土一样不值钱,什么都做不了!我要是能站起来,能走路……”她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里流出来。
蚊子搂住她,像小大人一样安慰她:“报仇固然要紧,你大难不死,你爹娘也一定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蝎子狠狠地道:“我宁可能报仇,然后给他们杀了,再和家里人见面!只要能看到李恒死在我前面,我便是下辈子做牛做马也值!我……我发过誓,要是不亲手杀他……教我浑身痛死烂死,下辈子做乞丐、做婊`子……蚊子,蚊子……你不懂……你是没见过爹娘死在你旁边的样子……唉……”
蚊子握住她的手,不知该说什么好,半天才道:“李恒也是我爹爹的大对头。我爹爹这次没让他抓住,必定会再招兵马,去跟他打仗。若是打赢了……”说到这里,她却忽然没了底气。爹爹还会再有兵马吗?他还会打赢李恒吗?
蝎子笑了笑,“若是他打赢了,你去帮我求个情,李恒归我处置。”
蚊子也笑了:“好!到时候,我让爹爹把他五花大绑,丢过来给你。”她毕竟还是孩子心性,假想中的事,想得入神了,便有些当真了。
*
她们不得不在土围子附近里挨了一个多月,才敢出来。在这期间,蚊子和小耗子每每跑出去,不出半日,便定能看到巡逻的元军驰骋而过,吓得她们狼狈而逃。偶尔,路上也会碰到小股的宋兵。蚊子惊奇地发现,这些人身上都带着孝。
他们稍一打听,便知道了缘由。即位两年的宋端宗赵昰长期流离在外,忧患交加,已于四月十六日病逝于自己的龙舟之上,死时还不到十岁。而度宗皇帝的最后一个儿子,年仅七岁的卫王赵昺,在陆秀夫、张世杰等人的拥立下,让杨太后抱着,穿上了哥哥的龙袍,改元祥兴。
凡是还忠于大宋的军民,此时都在服丧。
蚊子怅然若失。她从死人堆里扒出一小卷带血的白布,扯开了,扎在自己的头发上。蝎子冷笑一声,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似乎是为了安慰她,壁虎要走了剩下的白布,给自己拧了一根腰带。
但蚊子的心情立刻就又晴朗了起来。他们从偶尔碰到的一些流民口中得知,南朝气数未尽,丞相文天祥此时正驻扎在潮州潮阳府,慢慢收集散落在那里的步兵和水师,还打了几场胜仗。
蚊子高兴得跳了起来,回忆着在父亲军营里的生活,告诉大伙,等找到了父亲,他们四个人可以分到一个军帐,不会给父亲造成太大的负担。军帐虽然挤了些,可是里面有柔软的地铺。军队的大锅饭虽然不太好吃,可是管饱。她叽叽喳喳地说着,直听得壁虎和小耗子两眼放光。
蝎子却懒洋洋地笑道:“你觉得你爹真能认出你?可别把你当小乞丐,赶出门去。”
蚊子挺起胸脯,道:“那怎么会!”可是静下心来想一想,心中却不那么有底。她在水塘里照过自己的模样,乱糟糟的头发像鸟窝,掩着一个脏兮兮的脸孔;破烂烂的衣裳像墩布,早成了跳蚤栖息的乐园。她只看了一眼,就嫌恶地转过身去,心想:“这副样子,就是娘见了,也是不肯认的。”
过去的文奉书长什么样子?她仿佛有些忘了。那个女孩似乎是自己年少时一个形影不离的好友,但随着年龄增长,大家各奔东西,慢慢的也就不牵挂了。
当初蝎子和自己结拜时说的话,她还记不记得?倘若蚊子变成了五小姐,她还当不当自己是妹妹?
担忧归担忧,头疼归头疼,蚊子心里面,却是恨不得飞到潮阳府去。
可是四个人迤逦走了两天,便莫名其妙地走进了丛林。广东的丛林又湿又密,地上盘根错节,树叶大得惊人,冬天也不落下,比起江西的树林,更是难行百倍。他们从没有走过这样的地方,在丛林中越钻越深,竟而迷了路。
那天晚上,几个人已经吃完了身上存着的干粮,腹中空空,躺在一堆虬结的树根上,讨论着明天该如何填肚子。有的说要尽快走出丛林,有的说留在原地,看有没有可打的猎物。蚊子是支持打猎的。她知道广东的虫蚁野兽多如牛毛。她还说起了此前在惠州尝过的炖蛇肉、烤老鼠、生龙虾、果子狸之类的野味,那些都是老百姓从野外打回来,在城里沿街叫卖的。
大家听她说着说着,肚子也就不太饿了,先后进入梦乡。夜里,蚊子梦见几条蛇缠在自己身上,被自己一口口吃了。
等她睁眼时,天还没亮。她口里似乎依然有蛇肉的香味,手臂上似乎依然还缠着蛇。
但下一刻,她便不由自主地爆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她胳膊上凉凉的,真的缠着一条白色的小蛇,正在缓缓蠕动,慢慢竖起脑袋,一双黑眼和她堪堪对上。
她感觉到手臂被蛇鳞轻微地刮擦着,浑身汗毛直竖起来,不敢动,不敢再开口,生怕那蛇窜到自己嘴里,心中反复只想着一个念头:“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其他人也立刻被惊醒了。壁虎大叫一声,也从身上拨下一条细细的小蛇,狠狠地踩上了一脚。
蝎子的声音从身边传来:“这蛇没毒,别怕。”
蚊子心有余悸地道:“这树底下,难道是蛇窝?”
蝎子却突然大声惊叫起来。她还倒卧在原地,无法移动。此时她面前立着一条黑白花纹的的大蛇,三角脑袋昂在空中,上下吐着信子。
小耗子和壁虎却一下子都变了脸色,叫道:“毒蛇!”
那毒蛇左右晃着脑袋,仿佛随时都要扑起噬人。蝎子吓得脸都白了。谁也不敢乱动。
突然,却听得啪嗒一声响,一支精钢小叉飞速而至,扎进那毒蛇的头颈,将整个蛇身钉在地上。那毒蛇扭了一扭,不动了。
大家又惊又奇,顺着那钢叉的来路看时,只见芭蕉叶下面钻出一个中年汉子,一张圆脸,脸色黝黑,一身破布衫,背上背了个竹篓。那人冲着蝎子等人大声说了几句话,口音却十分难辨,似是当地土话。
几个孩子这才缓过神来,知道这是个捕蛇的当地人,连忙一叠声地道谢。那捕蛇人将毒蛇小心翼翼都收进自己的背篓,又冲着蝎子说了几句话。他连比带划,几个人总算懂得了他的意思。他是在说:“你们几个小仔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丛林里睡觉?不知道这里面全是毒蛇吗?快出去,快出去!”
四人吓得软作一团,冷汗直出,后怕不迭,连忙央求那人带他们出去。那人心肠很好,答应将他们带回自己的村庄。他还说,幸亏此时天气寒冷,毒蛇行动缓慢,也没什么伤人之意。他也就是趁冬天前来捕蛇,也容易有收获。他还取出几粒辛香味道的药丸,让他们佩在身上,说身上有了这药气,当可减小不少遇蛇的机会。
蝎子将自己那药丸搓下一点粉末,闻了一闻,低声对蚊子道:“雄黄丸,可惜不太纯。”
蚊子连忙将那药丸藏在贴身的衣服里。她心有余悸,好半天才平静下来,斯斯文文地问道:“敢问……敢问大叔高姓?”
那捕蛇人嘿嘿一笑,“乡巴佬,没什么高姓低姓,你们叫我阿永好了。”
阿永带着他们,不多时便拐进丛林里一条小径,看样子是野兽踩出来的。沿路上,他用那小钢叉又捕了三四条蛇。他行动看似笨拙,走得也不快,可是单单捕蛇时敏捷得很,看得壁虎心痒难耐,说:“阿永叔,你怎么使这小叉子,教我好不好?”
阿永笑道:“捕蛇佬可不是谁都能做的。这要从小练的巧劲,连阿永儿子都练不会呢。”话里话外十分得意。
行到午后,阿永随手捕了几条肥肥的无毒白蛇,熟练地剥了皮,串在树枝上,生起火来烤。蚊子以前虽然吃过蛇肉,但都是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煮在羹里的,闭上眼睛,也就和鸡肉差不多味道。此时她才第一次见到完整的烤蛇,只见那蛇在树枝上绕了几圈,好像还在扭动一样,心中惴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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