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未现身的诸葛文清脚步迟缓的从后院走出来,身旁跟着神色木然的诸葛文轩。
面容枯槁,宛如瞬间老了十岁的诸葛文清,身上早已看不出平日如竹中君子的气韵。在诸葛文轩的搀扶下,动作缓慢的挪进灵堂里。
“表哥,你怎么???”
惊疑不定的打量着一夜不见的诸葛文清,显然面对这般苍老的表哥,陆言廷一时间还无法接受。而且,为什么看文轩的样子,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平日里咋咋呼呼,一刻都闲不下来的少年,今日却一反常态。自跟着诸葛文清进来,就一直站在他身后沉默不语。
对于冷清悠和冷清霄的到来,漂亮的娃娃脸上没有丝毫的反应,平日里带着狡黠和坏笑的灵动双瞳里,此刻空洞的不视一物。动作呆板的就像一个提线木偶。
直到现在,诸葛文轩的脑子里还不停的重复着昨晚娘亲和大哥的对话。
在他的心目中,最疼爱他和大哥的娘亲,最温柔美丽的娘亲,却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
为了不让大哥成亲,娘亲居然将大哥心爱的女子,那个就要成为他大嫂的女子打个半死,毁去了容扔出诸葛府。
为了让大哥不能接管家主之位,娘亲居然找人在大哥身上下蛊,让他的身体一天天衰弱;为了不让大哥留下子嗣,娘亲甚至让人在大哥的饭菜里做手脚。
而为了掩盖这一切的一切,更是派人残忍的杀害了灵凤。
若不是亲耳听到娘亲承认,他怎么也不相信平日里最善良的娘亲,居然会做出这么多恐怖恶毒的事情。
而娘亲所做的一切,居然只是为了那个可笑的继承权。他一直排斥、讨厌的东西。
只是让他成为诸葛家的掌权人。
只因为,大哥不是她亲生的。
听到娘亲那句恶毒至极的诅咒,他痛苦的捂着耳朵蹲在门外。不想听,不要听,他害怕听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捂着耳朵,等周围终于安静下来之后,他看见大哥脚步迟缓的从房间里走出来。想要迎上去,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到了嘴边的那句“大哥”,怎么也叫不出口。
可大哥却已经看见了他。
蹲下身,那张平日里看惯的温柔面孔,第一次带着悲切和同情,却没有厌恶和憎恨。就是这样一个眼神,让他瞬间有了勇气。冰凉的五指伸出来,一点点的擦掉他脸上止不住的热泪。
“别哭。”
只是这两字,他却哭得更大声了。
一把抱着大哥瘦弱的骨架,他埋头在大哥的怀里,哭得昏天黑地。
“大哥,大哥???”
猛烈的摇着头,想问大哥会不会因此厌恶他,想问大哥会不会因此不认他这个弟弟,却怯弱的不敢问出口,害怕听到肯定的答案。
“不管发生了什么,轩儿都是我的弟弟,一辈子的弟弟。”
宽大的手掌安抚的拍着弟弟的后背,诸葛文清转过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终究释怀了。“以后诸葛家,就交给你了。”
“不要,诸葛家是大哥的。”
不敢看诸葛文清的眼睛,诸葛文轩头抵着他的胸口,隔着衣料瓮声瓮气的说道。
“傻瓜。”
大掌揉着弟弟的发心,他知道文轩虽然单纯贪玩,但天资聪颖,若是肯用心,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好的。
权利和地位,若是能换回曾经拥有的一切,他一定拱手相让。
但失去了的东西,那便是彻底的失去了,又怎么可能换得回来。将那些紧紧抓在手里,还是落得了这般下场。
“交给你,大哥放心。”
“那凝雪姐姐呢?”
上官家指定的联姻对象,是诸葛家的未来家主。
“小雪是个好姑娘,我配不上她。若是可以,就送她回去吧!她值得拥有一个爱她的人。”而不仅仅是她爱的人。
原本以为,大哥是喜欢凝雪姐姐的。这样,至少能为了凝雪姐姐留下来。
“大哥,你要去哪儿?”
看着诸葛文清站起身,脚步缓慢的朝着前方走去。那一刻,诸葛文轩有种预感,眼前的人会抛下他,去一个没有他的地方。
“除了诸葛家大哥还能去哪儿?”
朝着诸葛文轩露出一个极其浅淡的笑容,诸葛文清的眼中却是看破一切之后的决绝和万念俱灰。
心里一直有一个不好的念头在缠绕着他,致使他一大早就去了大哥的院子。虽然人还在,可心里那个不祥的念头依旧没有消散。
站在大哥的身后,看不到他的脸,却能听出他声音里的疲倦和无力。
诸葛文轩的心忍不住紧紧的揪起,双手抓着两侧的衣摆。
“我没事,只是最近太累了。”
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诸葛文清冲着冷清悠感激的弯下腰,“冷姑娘,你的好意,我替烟儿心领了。”
“你那日说的话很对。若不是因为我,灵凤不会死,婉婉还好好活着,烟儿也不会是这样的下场。所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的责任。”
“表哥,你到底在说什么?婉婉的死跟你有什么关系?”
“言廷,烟儿是我三年前的未婚妻,她是蛊苗的女子。冷姑娘是因为被烟儿下了蛊毒,才会错手杀了婉婉。所以,冷姑娘是无辜的。”
“只是现在烟儿已死,这仇也自然找不到人报了。”
“表哥,婉婉是我的亲妹妹。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杀了,你现在突然站出来告诉我,杀她的人不是凶手,而真正的凶手已经死了,让我不用再报仇了。这话,让我怎么相信?”
第四十二章 落崖
对于诸葛文清的这番说辞,陆言廷显然一时间不能接受。
退后两步拉开与诸葛文清的距离,陆言廷看着众人的眼中充满了敌意和怀疑。
难道连表哥也被冷家庄收买了,所以才合伙起来欺骗他吗?
“言廷,你冷静一点。”
“你让我怎么冷静?躺在那里的人,可是我的亲妹妹。”
挥开诸葛文清伸过来试图安抚他的手,陆言廷红着眼,沙哑着嗓子吼着。这两日若不是被表哥他们拦着,他早就去给婉婉报仇了。现在凶手就站在眼前,表哥却突然告诉他真正的凶手已经死了?
这让他还怎么相信?怎么去冷静?
“我知道,婉婉她也是我的妹妹。”
缩回被陆言廷挥开的手,诸葛文清低声叹了一口气,看出他眼中的戒备和迟疑,沉吟了片刻,才继续说道:“现在不管表哥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对不对?出殡的时辰马上就要到了,还是让婉婉早些入土为安吧!若之后你依然要报仇,那就把我这条命拿去吧!”
“大哥???”
一直站在身后沉默不语的诸葛文轩,急切的伸出手抓着诸葛文清的衣袖,双眼中早已含着热泪,张着嘴想要说点什么,一时间却只能朝着诸葛文清无助的摇了摇头。
“文清,你???”
若是为了补偿,大可不必做到这个份上。
虽然柳如烟的所作所为,有一部分原因是诸葛文清冷眼旁观,从中放任。
但究其原因却并不在诸葛文清身上,人既然已经死了,他没有必要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
“表哥???”
因为诸葛文清话中的决绝而面色惨白的陆言廷,一瞬间的慌乱之后,涌上心头的却更多是难以名状的愤怒。紧握着拳头,被愤怒和恨意点亮的双瞳,不带感情的看着诸葛文清等人。
“你不要逼我。”
想到家里卧病在床的娘亲还在一心等着他和婉婉回去,陆言廷原本松动的心房再一次被层层盔甲包裹。
不管是什么原因,他只知道眼前的女人亲手杀了他的妹妹。不管是不是她自愿的,杀人凶手的罪名,她都逃脱不掉。
摆了摆手,诸葛文清憔悴的面容上勉强打起精神,继续说道:“我没有逼迫你的意思。烟儿欠的债,本就该由我来还。只是早晚罢了。”
“这条命,你随时都可以来拿。”
听到这话的陆言廷却没有半分释然和感动,低下头,嘴角弯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什么肮脏下作的手段他没见过。只要能让一个人死,能为婉婉报仇,能抒发他内心的恨意,他不介意是否光明正大,有违江湖正义。
出殡的时辰到了。
天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雾蒙蒙的天色让人的心情也随之抑郁。
丝丝细雨伴随着冷峭的凉风飘洒在肩头和发梢。雨势不大,众人都没有撑伞。走在最前方的陆言廷双手捧着灵位,面沉如水。身后跟着诸葛文清和诸葛文轩。
这种时刻,却不见诸葛夫人的身影。
冷清悠发际上没有任何装饰,只在鬓间插着一朵白花,一个人亦步亦趋的跟在人群后面。
流光潋滟的美眸不经意的回头望了一眼身后,方才,身后似乎有一道目光若有若无的跟随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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