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以往,慕吟风从不会让非夜这般跪在地上,可今日他却什么话也没说,也没让他起身,而是自己推门进了屋内。
“吩咐下去,今夜就行动,现在就与泠弦联系,让他准备好,明日一早我送份厚重的大礼给南疆王。”慕吟风继续往里屋走去,却是压低了声音对非夜吩咐。
屋内暖意融融,慕吟风坐在窗前,看着床上陷入昏睡的人儿,盖着厚实的棉被依然在瑟瑟发抖,光洁的额头上却是密密麻麻的细汗。
看她这样,他内心揪着疼,更像是有根针在心上不停的扎。
他很清楚花下眠的滋味,美梦连连却是彻骨的寒意,蚀骨的疼痛,在梦中无论自己如何挣扎也摆脱不了,在顾不得许多,微微倾身,轻轻摇晃着她的肩。
“弄月,你醒醒。”
“弄月……”
接连叫了几声,她也只是蹙眉并未睁眼,他心下着急,将她连人带被抱到怀中,用了些力道摇晃。
“弄月,你快醒来。”
“别睡了。”
不由的心中的恐慌无限扩大,有种她会这样一直长睡不醒的错觉,留在她的梦中,再不会睁眼看他。
“弄月,你醒来啊。”
“你看看我……”
“求你……”
梦中的弄月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呼喊,可眼前之人不就是吗,为何还能听见他的声音却不见他开口。
眼前的慕吟风是她记忆中最迷人的时刻,温柔浅笑,风华盖月,满目柔情是她最难忘的样子,可耳边声声呼喊透着无尽的恐慌,的确是他的声音没错。
饱含柔情的黑眸让她觉得缥缈不真实,只有耳边的低低深情呼喊才让她心安,弄月不知此时自己身在何方,可她知道自己该循着声音回去。
那个人在等她。
奋力转身跑去,手臂却被抓住,眼前的慕吟风不说话,只是依然浅笑的望着她,手臂上的力道也是比任何时候要大,她却感觉不到疼,一丝也没有。
有了这个认知,所有的不舍都随之散去,她奋力一拨甩开了抓住自己的那只手,那道身影就这样如风一般消散在眼前,周围的一切也随之消散。
变化太快,一阵黑暗笼罩着她,待她再睁眼时,却发现自己被紧紧固在一个坚实的怀抱中,耳边是温热的气息与喃喃低语。
“弄月……”
“你不是说,从今往后都要与我如影随形吗?”
透着忧伤而凄凉的话语,让她刚恢复清明的眸子瞬间蒙上一层水雾。
肩上被紧抓的刺痛感让她知道,这不是梦,眼前的人是真实的。
“我说过的话,从来没有忘记过。”她哑声说道。
本是侧着的身子毫无防备的被一股大力翻转,只是眨眼,她便是仰躺在慕吟风的怀中,被他俯视着。
“傻瓜,我只是太困了,休息了一下而已,怎就将你吓成这样”
“是怕我自此之后长眠不醒吗?”
素手抚上俊颜的时便被紧紧握住。
慕吟风黯声道:“我在这里,你哪儿也不许去。”
“真霸道。”嘴上虽然低斥着,面上却艳若桃花,带着笑意往他怀里蹭去。
“慕吟风,我若是死了,你真的会殉情吗?”
“你不会死。”他答。
感觉到自己肩上力度,弄月又问了一遍。
“我若是真的死了呢?”
“你不会死。”他还是同样的答案。
弄月撇嘴,问道:“你是如何确定我一定不会死的?”
半晌没有声音,弄月仰头望去,本是霁月的俊颜此时笼罩着一层死一般的晦暗,面色煞白,抿唇不语。
弄月知晓自己的话说过头,正准备说些什么,就听他开了口。
“只要我活着,你就不会死,你我生死相随。”
坚决而认真的语气让人心中且暖且酸,眸中才消散的水雾再次涌了上来。
抬手勾住他的脖颈,弄月笑道:“我命硬着呢,花下眠也并非是无解的,我已经找到法子,早在半月之前我便传书给师父,他应该正在赶往京城的的路上,待与泠弦会合后,我们即刻启程回京,我还有两个半月的时间,这段时间也足够了。”
“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就连你毒发的事也要瞒着我,你可知你越是这样就越是让我心疼,这些罪本就是该我受的,每回都是你替我挡了。”
将娇躯紧紧搂在怀中,慕吟风下巴轻蹭着她的额,一下一下,亲昵温情,语气也没有了初时的僵硬与恐慌,而是有着无奈与疼惜。
“今夜我让非夜留下保护你,我亲自带人到王庭走一趟,泠弦的事你不必忧心,以他的心智区区一个南疆王庭怎可能困住他,他也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
慕吟风说完,轻轻放开了她,让她平躺,掖好被角后起身要离去,手却被弄月抓住。
“将这个带上,一瓶是解药,一瓶是毒药,若是到时候蜀黎王还是不老实的话就别手软,这老家伙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弄月自枕下摸出两个精巧的小瓷瓶递到慕吟风手中。
慕吟风接过看了一眼后说道:“这花瓷瓶内的是解药,白瓷瓶内的是毒药,那夫人可否告知为夫这是何毒?”
“你怎么分得出解药与毒药的,瞎猜的?”弄月将棉被拢到脖颈处,睁着大眼好奇的问他。
慕吟风神秘一笑,不说话。
他以往只见她身上带过有花色的瓷瓶,每回都是用于救人的,他从未见过她出手对人下毒,由此可见这罕见的白瓷瓶必是毒药无疑,可他并不打算告诉她,总要在她心中留下一丝神秘感才行。
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弄月闷着头开始撵人。
“你快走吧,泠弦还等着你去救呢,至于你想知道是什么毒,到时候一试便知,若是碰上火麒兄妹俩,你别对火麒下手,至于火凤那个疯女人,你想怎么样找她报仇都行,但是你还要注意她身上的蛊毒,别轻易近她的身,那个女人对你觊觎已久,一不小心着了道,我可没力气再救你了,若是被她占了便宜,你也别回来见我了。”
听似撵人的话却处处透着关心,慕吟风将瓷瓶放入怀中,再次看了眼在被子里成鸵鸟状的人儿,踏着轻快的步子离去。
待屋中沉静下来,弄月掀开被子看去,房门已被关上,只有她一人,整个房间瞬间放大了许多,显得空荡荡的。
她低声轻喃道:“我身上的血都换给你了,火凤就算是有再厉害的蛊毒也奈何不了你的。”
第十八章 此恨谁能解
夜深人静之时,王庭之中正在酣战,蜀黎王打着护驾的旗号带着重兵进了王庭,与王庭护卫军形成两军对垒之势。
泠弦依旧是一袭白袍,外加了件白裘,风采斐然的立于南疆王身侧,冷眼看着眼下对峙的场面,面色还是一贯的清冷。
“王弟,孤不曾想你真有胆子举兵谋反,这些年来你处处紧逼,孤念在骨肉同胞的亲情上退步忍让,就是不忍见到这骨肉相残,兵戎相见的局面,没想到该来的还是躲不过,你可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你将南疆百姓置于何地,王庭动荡,受苦的终究是黎民百姓,到了地下你我兄弟有何颜面去见父王母后和列祖列宗,还有觅香,你又该如何面对她?”锦衣王冠突显着王者之气,却掩饰不住痛惜,南疆王痛心疾首的对着大殿台阶下的蜀黎王,苍白的面上尽是失望。
锐利的眸子划过犹疑,一闪即逝,一身黑袍的蜀黎王抬首望去,魁梧的身姿一看便是战场上杀伐果断的人,人到中年也不能磨灭他身上的那股无形的肃杀之气。
蜀黎王扬声道:“我只恨没有早一些这么做,若是当年我不妇人之仁将王位拱手送与你,觅香也不会被你夺走,也不会早早便香消玉殒,是你害死了她,你娶了她却不好好珍惜,你自己无能整日只知享乐,将后宫搞得乌烟瘴气,让她心力交瘁,你该死,是你害死了她,今日我就是来送你去见她的,她见到你该是高兴的。”
“你……咳咳……”南疆王气急,捂着心口不停的咳嗽。
近侍立刻上前替他顺气喂药,劝道:“王上切勿动气。”
服了药气也顺畅了许多,南疆王憔悴的面色在灯火照映下越显颓败,他最后再望了一眼蜀黎王,便不再言语,转身往大殿而去,护卫军立即上前堵在他身后,与蜀黎王对阵而立。
自始至终,泠弦都是冷眼旁观。
不知何时,竟又飘起了雪,夜色的映衬下不甚明显。
“夏大公子,你可真会见风使舵,若是你父亲知晓你是站在他的敌对面,不知是何感想?”南疆王离去,蜀黎王将目光落在了悠然的泠弦身上,刚毅的面上且怒且愤。
泠弦冷笑道:“见风使舵?本公子何时说过要与蜀黎王或是他夏颐站在同一边,别急着给自己脸上贴金,本公子向来不屑与乱臣贼子为伍,蜀黎王早该有自知之明才是。”
“若不是夏相亲口承认,本王还真不敢确定你到底是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如此顽固不化,让他往后如何将大任交到你手上,你父亲的雄心可不止于丞相那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