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可是有何处不适?”见她怔怔的样子,慕景旭不由自主的伸手探上她的额头,另一只手又试试自己的,有微微发热的迹象。
他自责道:“大夫说你重伤,随时有可能发烧,果然是真的,是我考虑不周扰你休养,让你费神说了这么多话。”
楚映月呆呆的看着他,一时半会儿也分清眼前的人是谁了。
曾几何时,记忆中的那个少年也是顶着这样一张脸,面上也是朗朗如日般温暖人心,待她温柔呵护。
这种温暖的感觉消失了有多久了呢?
她已经记不清了。
“你且忍耐片刻,我这就让人去将大夫找来。”慕景旭见她目光迷离,昏昏欲睡的样子在加上苍白中而透着不正常红晕的小脸,起身就要往外走去。
刚站起身,手便被紧紧握住,他怔住。
温热细腻的触感是他从未有过的,或许是受慕吟风影响,虽身为皇子,他却是洁身自恃的,很少与女子有接触,更别说是肌肤相亲,到了年纪宫里给他安排的女人也被他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后来又在轮椅上坐了三年,也就无人再想着给他屋里塞人。
“你别走……师兄……为何……”
她的声音飘忽,慕景旭根本听不清,又不想挣开手,他只得扬声让屋外守着的暗夜去将大夫找来。
在床沿坐下,听她口中喃喃低语,他凑近想要听清。
“弄月……对不起……”
“师兄……”
“师兄……别离开……”
断断续续的话语,他只听请最后一句话。
他轻叹一声,回握住紧抓他手指的那只手,柔声道:“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不会离开。”
大夫诊治过后,开了张药方,暗夜离去让人去抓药。
慕景旭负手站在窗边,时不时用手抚上自己的面庞,心中苦笑,一张相似的面孔竟能有这样的效果。
那时候弄月与他一见如故多半也是因为这张脸,不可否认即使不是这张脸,因着慕吟风的关系,她也不会袖手旁观,可多少还是有些因素在里面的。
如今又一个因这张脸对他放下戒备,甚至是有些依赖的女子,他也不知是该喜还是悲,总之较之于弄月,他对楚映月的心情更是复杂了许多。
这些陌生的情愫是他所不懂的。
来到书案前,将她方才所说的那些写下,整整三页信笺,最后一页是写给弄月的,是他替楚映月写的。
“暗夜,这两日非夜可有与你联系?”
暗夜走进屋中,心道您终于想起要问正事了,自三日前的英雄救美,主子您都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非夜两日前传过一次信,郡王与郡王妃一切安好,他们正往南疆而去。”暗夜恭敬答道。
慕景旭看了眼床上昏睡的女子,示意暗夜跟着他出去。
来到屋外的院子里,他才问道:“非夜可有说他们去南疆是为何事?”
第十一章 刹那逝年华
暗夜摇头,表示不知。
“非夜只说是郡王让他向您报平安,至于其他事情,他并未提及。”
慕景旭扶额,慕吟风一直这样,什么事都瞒着他,无论好坏都被他担了,自小到大好像一直都是这样。
有时候他也会想,到底谁才是兄长,可论年纪,他比慕吟风虚长那么一点,奈何总是被他保护,作为兄长,他心里还真是有些失落呢。
将手中的信件拿出,他吩咐道:“务必将这封信三日内送到逸郡王手中。”
暗夜接过刚走了两步又被叫住。
“等等……”
“信不必送了,即刻给非夜飞鸽传信,让他务必时刻注意,在他主子身边多加派些人手,此次事情或许没难么简单,祁灵也搅了进来,我总觉着有更大的阴谋在等着他们。”慕景旭将暗夜手中的信抽回,放进自己怀中。
暗夜不解问道:“主子为何要将楚小姐的消息瞒下?若是逸郡王妃收到楚小姐失踪的消息,定是非常担忧,早一些告知她……”
“这个你别管,只管照爷的吩咐去做即可,记住了,楚映月获救的消息一定要瞒住,不能让任何人知晓。”慕景旭截断他的话,不容置疑地下命令。
“以他们夫妻二人的心思恐怕早已洞悉萧东篱的阴谋,祁灵国的事,你只需随便提上一提便可,就说祁灵长公主之子祁阳郡王已向青玄求娶毓秀公主,其余什么都不必说,他们自然明白其中之意。”
暗夜虽不明白主子隐瞒楚映月被他所救的消息到底予以何为,但他知晓自家主子虽然表面看上去玩世不恭,内里却是深藏不漏,大智若愚或许就如这般。
皇室中人又怎能真的没有一丝城府,不动声色给敌人致命一击,这才是他认识的主子。
十日之后,楚映月的伤已无大碍,慕景旭带着她启程回京,就在一日前,圣帝的圣旨已下达,命慕吟风与他火速回京。
拿到圣旨的那一刻,慕景旭一阵暗嘲,这道圣旨其实是下给他一个人的吧。
自从七年前发生那件事后,慕吟风对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已没有了好脸色,十三岁以前慕吟风还会亲切的唤他一声皇伯父,后来只是恭敬而疏离的称呼他为陛下,对他的金口玉言更是爱答不理,更别说这黄纸黑字,对慕吟风来说也只是一张纸而已。
偏偏皇帝陛下就吃他这一套,不恼不怒,温言以对。
这就是同人不同命啊。
以前他也认为慕吟风与他是……没想到,善于将别人掌握在手中的至尊王者也会阴沟里翻船,被人狠狠摆了一道,七年过去了,依然毫无所觉。
从前他只觉得他的王叔慕宏太窝囊了,被戴了这么大的一顶绿帽还一味的愚忠,如今想来他的王叔才是深藏不漏的那个人。
或许当年关于皇位的传闻也不是空穴来风,他的王叔只是对那个象征权力巅峰的位子不热衷罢了。
高处不胜寒,站在高位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连至亲之人都被算计,当年敬亲王嫡长子失踪或许与他那高高在上的父皇脱不了干系,只是他的王叔才是螳螂身后的那只黄雀罢。
“六公子在想什么?”
宽敞舒适马车中只有他们二人,楚映月身后垫着软软的靠垫,也渐少了颠簸所受的撞击,不得不说,慕景旭是个心细的男子,在养伤这段时日也是对她无微不至,以至于她常常失神,分不清他到底是谁。
这份温柔常常出现在她梦里,现实中却从未有过,如今人换了,却是有一张相似面貌的人在现实中替她圆了梦。
今日的他似乎比以往沉默了许多,她这才疑惑的开口询问。
慕景旭回神,笑道:“没什么,只是在想回京之后还能不能再见到你。”
“六公子身份尊贵,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哪里是您不能去的,只要您愿意,侍郎府还敢将你拒之门外不成?”认识的时间虽然不算长,可她也算是有所了解,也知道他是在说笑,心中自然也能放开与他谈笑。
两人之间相处随意倒也融洽,并无初识的陌生尴尬,反而像是相识已久的友人一般谈笑自若。
“这可是你说的,万一到时我上门被楚侍郎给撵了出来,你可得全权负责,我可听说楚侍郎是个铁面无私的清官,就连夏相那个老奸巨猾的人也怕他三分呢。”
慕景旭苦着脸,一副甚是苦恼的样子。
楚映月忍俊不禁,旭王殿下果然是童心未泯,从来都是嬉皮笑脸的,与他相处不会有任何的压迫感,反而轻松不已。
见她难得的露出真心的笑意,慕景旭也跟着傻笑,样子甚是滑稽却无违和。
“以前与六公子从未谋面,只听别人提起过一些,不曾想都是道听途说,根本不若传言的那般,你应该是最没架子的王爷了吧。”她动了动身子想要坐起身来。
慕景旭倾身,小心的扶住她的肩,让她不至于碰到车壁。
坐起身后,她道了句谢,就听慕景旭笑道:“你是说我在暗夜面前没有一丝主子的威严罢?”
楚映月笑而不语,算是默认。
“暗夜自小就跟在我身边,我从没将他当外人对待,若是连身边亲近之人也要时时端着架子,那还不得累死,这种身份注定了不会有什么真心相交的友人,别人对你有利可图便会来接近,无用了便躲之不及,要是连暗夜也对我避之不及,那我岂不是比孤家寡人更悲哀。”他虽然在笑,眼中却带着凄凉。
楚映月一怔,心中五味陈杂。
有得必有失,他虽是皇室贵胄,生下来便高人一等,却失去了普通人能享有的东西,单纯的欢乐是荣华富贵换不来的。
“你并不是孤家寡人,你还有真心待你的朋友,你与逸郡王虽是堂兄弟却比同胞兄弟之间的关系还要更甚,爱屋及乌,从你对弄月的态度便可以看出,你与逸郡王是真意相交,这么多年你们是相互扶持这走过来的。”她温婉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