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景旭有些好笑,湿哒哒的一株碧落草拿在手中,水渍顺着手掌滴下印在他的衣袍上,汇成一个圆,他从怀中摸出锦帕擦了一下衣袍上的水渍,显然被始作俑者鄙视了。
弄月说道:“我是想让你感受一下将自己的命握在手里是何种感觉,你还有心思打理无关紧要的袍子,我是该说你们这些锦衣玉食的王爷们什么好呢,穷讲究?”
慕吟风一阵低笑,果然是风水轮流转,人人有份。
“你还好意思笑,五十步笑百步,你们都是一路货色,如软柿子一般任人揉捏,命运被人玩弄的感觉是不是很过瘾啊?”
她话头一转,英明神武的逸郡王再一次领悟到了乐极生悲的道理,反正今日他是彻底得罪了她,无论笑与不笑都是要被她修理的。
这回换做旭王低笑了,他手中的碧落草被暗夜拿走,他拿着锦帕一边擦手一边闷头低笑,这已经是第几次看慕吟风吃瘪了?自小到大,在慕吟风面前他从未占过上风,如今看了多次笑话,心里平衡了许多。
慕吟风讪笑道:“无论以前受了多少罪,那都是值得的,我甚至觉得这是命运的安排,就是要让我等着你来救,如今有夫人在,往后便是刀山火海又能奈我何。”
旭王殿下鸡皮疙瘩掉一地,这不近女色之人说起甜言蜜语来,那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眼前这位彻底颠覆他在自己眼中的形象,原来不食人间烟火的逸郡王并非真的毫无杂念,也有七情六欲的。
弄月没好气的说:“没脸没皮,可知羞耻二字如何写?”
见慕吟风讪讪的住了口,她摆手道:“今日就到这里吧,余下的事你们自己看着办,我还有事就不与你们胡闹了。”
弄月走了几步,发现慕吟风还是跟在身后,停下转过身说道:“我再说一次,不要跟着我,前头的事我不与你计较,这后面你还想怎么样?我们有过约法三章的,你若是干涉到我,我有的是办法治你。”
“如今你独身在外不安全,我只是想保护你,并没有其他意思。”慕吟风上前想要靠近她,被她用手止住。
她蹙眉道:“我说的话你是听不懂还是假装不明白?我并非不谙世事的小孩子,走到哪儿都需要人护着,若真是这样的话,这十三年来我都不知死了多少回了。慕吟风,你的那些担心对我来说是多余的,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屋子里一片寂静,静的有些凝重。
弄月抿了抿嘴,转身离去。
“吟风,楚家当年的事我也略有耳闻,弄月她……她或许只是不习惯怎么样去依赖你,毕竟十三年前她才四岁,这些年的漂泊无依让她习惯了孤独,如今忽然多了个你,总需要时间让她适应。”
眼前这位失落的男子,是他的兄弟兼好友,两人自小一起长大,慕吟风是何等的超然世外,如今也会在他身上感受失落与痛心的情绪,心里很是不忍,又不能替他分担,只能适当的劝慰。
他如失了力气一般,拖着沉重的步子到椅子上坐下。
“她这十三年过于辛苦与孤寂,我不愿她往后的十三年或是三十年也在孤独中挣扎,她是楚弄月,是我的妻子,这一生一世,让她开怀快乐是我的责任,也只能是我的。”
也只能是我的?原来已经这么霸道了呢。
慕景旭长叹了一口气,情到至深而不自知啊。
第四十一章 世间多少痴儿女
牡丹园中芍药依旧绚丽夺目,弄月却满腹心事无心观赏。
泠弦看着身旁心不在焉的的人,本就清冷的眉目更显得更寒,若说谁最了解她,他泠弦称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她这般样子在他看来就是失魂落魄。
想来与那逸郡王是脱不了干系。
“你对着这些花发呆都快一个时辰了,可是要先羞花,待到夜里时再闭月?”他在她的额头轻磕一下,让她醒神。
弄月皱眉问道:“你觉得我这性子讨喜吗?”
泠弦摇头道:“不温柔也贤惠,更别替善解人意,那东西你根本就没有,而且性子倔得跟牛一般,还是个火爆脾气,我行我素从来感受不到别人心意,又是典型的不撞南墙不回头,你说讨不讨喜。”
“我有你说的这般差劲儿吗?”她看着他,眼神中是不可多见的认真。
泠弦问道:“今日你为何变得这般奇怪?即使你不温柔也不贤惠,我也没说嫌弃你啊,还是有人说了什么话惹你不悦了?”
见她摇头不言,他又继续说道:“在我记忆里,你从来不会在意别人对你的看法,如今这般倒是少见,可是在敬亲王府中被人嫌弃了?”
“有人说你不温柔不贤惠?”他再问。
弄月白他一眼,说道:“说我不温柔不贤惠的只有你,除了泠弦公子外还有谁这般挑三拣四?我看嫌弃我的也只有你了。”
泠弦怔住,她并未发现异常,继续往前走着。
“谁说我嫌弃你了,求之……”他小声的说着,声音很轻,让人听不真切。
弄月回头问道:“你说什么?”
他瞬间挫败,淡淡道:“没什么,我说你是最善解人意的。”
他这话把她气笑了,回身给了他一脚,白色长袍上一个鲜明的脚印异常显眼,他无奈道:“我这可是刚换的新衣,你这一脚下来又要浪费我不少银子。”
斜他一眼,弄月说道:“刚换吗?我怎么觉着你每日都穿同一套衣衫呢,我看你是想买新衣了,故意讹诈我。怎么,富得流油的泠弦公子难道是家道中落,沦落到敲竹杠买衣服了吗?我可是穷人,别打我主意啊。”
泠弦盯着她看,语气不明的说着话。
“我可听说皇上特封了一个什么正一品郡王妃,赏了千两黄金,还有数不尽的绫罗绸缎奇珍异宝给了如今炙手可热的逸郡王的新婚王妃。”
“我还听说此女颇得圣心,更是逸郡王的掌中宝,外人根本难得一见,要是有些不长眼的男子盯着她多看了一眼,往后便没有好日子过了,我还……”
“你这些都是哪里听来的?”弄月打断他,听完这些她自己都有些哭笑不得,这才成亲几日,市井流言便这般疯狂。
泠弦冷笑了一声,不管她什么情绪,继续说道:“我还知晓一个秘密,据说在宫宴上某位娘娘不小心惹了不该惹的人,当天夜里不知被谁在脸上画了只王八,用的还是百年墨。你说这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壮举是谁做出来的?”
弄月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你说什么?”
“王八……百年墨……”
“你是怎么知道的,为何我从未听说过?”
泠弦嗤鼻道:“果然是他做的,你未听说是因为被人封锁了消息,宫墙内知晓的人都很少,有人神通广大,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让贵妃娘娘丢了脸,这种事谁敢到处宣扬?”
弄月瞬间明白过来,这种事一出丢的是皇家的脸,谁还敢到处乱说,除非真的是活腻了,可她此刻想到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你在宫中有眼线?”她问道。
泠弦不答话,神色淡淡看向满院盛开的芍药。
他不说话就是默认,弄月问他:“你真想好了?你可知道回到相府将要面临何种处境,一入侯门深似海,你好不容易摆脱出来,如今又自己跳进去,你是真的愚蠢吗?”
“我更后悔没有早一些这么做,若我当初不犹豫,你也不会冒险代嫁,如今更不会……总之,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只需要一个身份便能给你你想要的一切,我只期望这一切还不算太晚。”
泠弦扶着她的双肩,将她扳正面对着他。
“往后我来护你,你及早从敬亲王府中脱身,后面的事由我来做,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从夏相入手或许能事半功倍。”
弄月推开他的手,摇头道:“我的事你别掺和进来,毕竟你与夏相是……许多事是无法改变的,如今我既已入了王府,后面的事我自有打算,别为了我做傻事。你不欠我什么,当年我救你也不是需要你回报我什么,你只需自由自在的活着便好,这也是你娘所希望的。”
“时辰不早了,我得先走了,往后我许是不能常来。”
“有事的话……有事的话,你直接让人去敬亲王府找我也可以,慕吟风他不会瞒着我的,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泠弦阴沉着脸问道:“你就这般相信他,你们认识才几日?你不是常说除了自己,你谁也不信吗?逸郡王还真有本事,短短时日就打动你的心了?”
“这根本不是一码事,你不要混为一谈,我看你今日是心情不好,我也你不在这儿碍你的眼了,让你自己安静一下。”看了他的表情,又听了他夹枪带棒的话,弄月也很是郁闷,不想与他无谓的争吵。
泠弦闭了闭眼,压下情绪才说道:“我看你是想回去见那天人一般的逸郡王才是真,以往你可不是这般厌恶这满园芍药的,怎地,如今看了游园中的海棠便越发觉得这芍药艳俗了?还是这牡丹园中的人不如那游园中的让你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