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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有喜 (一砾沙)


每次从梦中惊醒,我就再也无法安睡,只能埋在枕中痛哭着熬到天亮,那一刻我才发现,我这一生所求得,不过是个笑话,如果能换回曾经那个天真美好,一心依赖着我的萱儿,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所以,当最后一天,那人提出那个要求时,我并没有丝毫痛苦和犹豫,反而有了种深深的解脱感。
我还记得那天,当我换上桂禾的衣裳,最后一次和萱儿道别完,准备暂时逃离侯府之时,那人又出现了。
她对我说,许多人都开始注意到我,我一定不能走,也不能被侯爷捉住,唯一的出路只有死。我不甘心,用手中的秘密要挟她,她却只是笑了起来。在她嘲讽的笑容中,我觉得自己好像一只被猫儿戏耍的耗子,所有的反抗和制衡,也不过是自以为是的苟延馋喘而已。
她手中有萱儿这些年暗中窥探侯府机密的证据,只要我不死,她就会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我可以凭借那个秘密换取自由,可萱儿的一生也会毁了。
于是我知道,也该是时候了。萱儿,娘这一生活得太过失败,我没资格做一个好母亲,却又狠不下心自私到底,我曾告诉自己,只要能成为人上人,不要再过苦日子,没有我不能算计不能利用得。可从再度见到你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你。
所以,也是时候将一切都还给你了。从此以后你再也没有娘这个污点,你可以堂堂正正做你的三小姐,好好找一门匹配的夫婿,也会有儿女绕膝,到时候你还会想起娘吗?呵,还是不要了吧。
可我最后也不想让那人好过,我故意将她的名字写在了遗信之中,我相信一定有人能明白其中的含义,到时候一定会发生许多有趣的事,只可惜我是看不到了。
幸好她为我选了一样不错的死法,我让桂禾搬进那盆滴水观音,又将根茎中的汁液碾碎含在嘴里,那汁液有些苦,就好似我这一生最常有的味道,很快嘴巴就开始发麻,然后我竟有了幻像。
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了,许多事浮现出来,又混乱地搅在一起。唯一清晰的是,有个粉嘟嘟、白嫩嫩的奶娃娃,冲着我伸出双手,甜甜地叫着:“娘亲。”而我只是背过身去,放她离开,虽已是泪流满面,却笑得十分幸福。
最后,我好像又回到了十二岁那年,我和虎子哥背靠着一颗杏花树坐着,他将那盒玫瑰粉团递到我面前,咽了咽口水,道:“这个叫玫瑰粉团,是那家的夫人赏给我娘得,我一拿到,马上就带来给你了。”
我冲他感激地笑着,然后捻起一个先塞进了他的嘴里,歪着头问他:“甜吗?”他惊喜地望着我,又红着脸憨笑着道:“好甜。”
这时,树上簌簌落下了一场花雨,在我们身旁阳光微淡,岁月从容。

☆、第66章 066

秋往冬来,正月将至,侯府上下终于因将到来的新年而稍添了些喜庆气氛。
三小姐房内,小丫鬟簪儿正踮着脚给窗上子贴上窗花,框上的积雪因此扑扑震落了下来,她连忙将手收回,一边朝手心呵着气,一边道:“这大雪连下了几日,好不容易停了会儿,怎么还是怎么冷。”
萧芷萱将目光从书中抬起,望着簪儿一张白净的小脸被冻得红彤彤,映在大红色的窗花下,透着明艳艳的生气。萧芷萱淡淡地笑了笑,又仰头朝外望去,只见鸦青色的天空中,阳光自层云中隐隐透冒出头来,照在堆满积雪的兽脊上泛起温暖的光泽。她轻轻合上书页,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大哥大嫂他们,现在到了哪儿。”
簪儿将炉中的炭火拨得得更加旺些,转过头望着自家小姐,突然觉得短短几个月,三小姐好像变了许多,屋里屋外再也听不见她那咋咋呼呼的叫声,也不似以前那般爱玩爱闹,好像性子突然变得沉静了。连今日侯爷和夫人出府游玩,她也没吵着要跟去,只留在了屋内看书,她收回目光,对着冉冉的炉火,在心中默默想着:“三小姐好像长大了呢。”
此刻在京城的长街之上,树上遍落琼花,屋舍裹满银装,原本的青石板路上仿佛撒了厚厚的盐粒,再也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街上行人寥寥,只有几名小贩穿着厚厚的棉衣守着热气腾腾的小摊。这时,几匹黝黑色的骏马踏在白茫茫的积雪上,倏地在空中扬起一层白雾,马儿身后拉着的车厢内,元夕正轻轻放下窗上的布帘,抱紧了手中的珐琅手炉。
萧渡见她缩着脖子,将下巴埋在厚厚的毛领之内,模样十分楚楚可人。他知道她素来怕冷,这样的天能随他出来已是不易,于是笑着放下手中的茶盏,将她的双手拉过来,放进自己的衣襟之内,道:“这样会暖得快些。”
萧渡自小习武,身上素来阳气旺盛,在这样的天气也只着一件里衣和轻裘,元夕觉得他的胸膛处热热得,将手心捂得立即暖了起来,索性歪过身子,像无尾熊般攀在他身上取暖,萧渡勾起唇角,伸手将她的身子揽得更紧些,两人都未再说话,只伴着马蹄与落雪声静静依偎在一起,偶尔从窗外飘进几片飞絮,也融在这静静的暖意之中。
马车继续前行,终于在行至一片梅林外时,开始放慢了步子,轻车熟路地转入一条小径。元夕连忙坐直身子,挑起帘子朝窗外看着,只见眼前寒梅疏影,飞絮漫天,玉团般的积雪压在红梅之上,又随着冷风吹拂而在空中飘散开来。她不由看的有些痴了,萧渡怕她冻着,忙替她将狐裘披好道:“这片梅林,只有在雪中看起来才最有滋味,所以我总想着一定要带你来看看。”
元夕扒着窗沿,痴痴道:“以前只在书中看过孟浩然踏雪寻梅的典故,如今亲见才明白,若不以诗赋吟咏,实在是负了这般烂漫景致。”
萧渡柔柔替她拨去飘在眉上的雪片,笑道:“我们做不了诗赋,能煮一壶酒来赏雪问梅,也别有一番情趣呢。”
终于,马车行到了小径的另一端,在一个角亭前停了下来。这小亭正在梅林中央,被万梅环绕,亭上梨花满盖,好似融在这白茫茫的天地之间。
另一辆马车上下来几个丫鬟小厮,忙不迭地将炭炉生好,在炉子上温上一壶屠苏酒,然后将亭中桌凳上的积雪清扫干净,铺上锦垫,又拿出所带的酒具,全部布置妥当后,才重新走上马车朝原路驶回。
萧渡扶着元夕的手走下马车,又吩咐马夫赶车随着其他人一起去梅林外候着。然后,才牵着元夕慢慢走入亭中。
这时,炉上的屠苏酒已经咕嘟咕嘟地冒出热气,萧渡将元夕按在凳上坐下,大步走过去将酒壶提上桌,怕元夕会觉得冷,又在炉火中添了些炭烧旺,对元夕道:“我特意让他们都散了,只留我们二人在这边,所以今日就让为夫来服侍你如何?”
元夕接过酒壶替他将酒盏斟满,笑着道:“我又不是残疾,干嘛要你来服侍。今天,我们谁也不服侍谁,我们就像老友一般对饮赏雪如何。”
萧渡望着她的笑靥,只觉得她身后的一片梅影皆不及她眼中的艳色,于是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元夕不胜酒力,便只浅浅抿着。萧渡连饮几杯,眼神已经有些迷离,他望着眼前的一片素白,吐出口气,道:“这京城的雪,总不及边塞那般气势滂沱,令人难忘。”
元夕想起他此前说过的话,替他斟上一杯,道:“给我讲讲你在边关时的故事吧,那边的冬天和京城有什么不一样。”萧渡顿时来了精神,给她说起许多行军时的轶事,每当天寒地冻之时,军中将士们会一齐去树林中狩猎,然后围炉将鹿肉烤得滋滋作响,他们一边喝酒吃肉,一边唱着行军的歌谣,浑厚的歌声震落了一树积雪,远方是旌旗招扬,长河落日。
萧渡连饮了几口,总觉得不够滋味,叹了口气道:“这时若能打些鹿肉来烤,再配上烈酒,才算最为恰当。”
元夕被他话中的场景感染,目光中露出向往之色,道:“真想去见一见你口中的边关和大漠是什么模样。只可惜我身为女子,又做了侯府夫人,必须时刻尊礼守矩,不能抛头露面,别说是边关塞外,只怕连这京城都难以踏出。”
萧渡握住她的手,笑道:“这有何难,改日把我的衣裳给你换上,你就扮作男子,和我一起逛遍大江山川,你想去哪我就带你去哪儿。”
元夕笑倒在他的怀里,刮了刮他的脸,道:“我看你是喝糊涂了,你的衣服我怎么穿得了。”
萧渡似是才想明白这点,于是皱起眉头,道:“那就不扮作男子。我萧渡的夫人要去哪儿,谁敢说你半句不是。”
元夕听这话中隐含万千豪气,知道他已有了几分醉意,她于是也将杯中酒饮尽,柔柔望着他道:“那以后你去哪里我便陪着你,也能和你有个伴。”
萧渡将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下,内心平静又满足,酒意涌上头来,他突然间来了兴致,道:“光这么喝酒实在无趣,你不是说想亲眼看看我说得场面,不如,我来唱首军歌给你听好吗”
元夕直起身子,惊异地望着他,又觉得有些好笑,道:“你还会唱曲子吗?”
萧渡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以拳抵唇咳嗽了几声,道:“都是以前和他们唱得熟了的调子,哼几句给你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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